发布时间:2019-10-21 22:07 | 来源:人民日报 2019-10-16 14版 | 查看:626次
本报记者 谷业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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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我国人工环境学的倡导者之一、我国暖通空调领域第一位院士,江亿完成了多项核心技术研发并直接主持了百余项工程项目,其中就包括人民大会堂、故宫博物院等30多个大型重点建筑的空调系统工程。
40余年,江亿亲身经历了暖通空调领域从“冷”到“热”的过程,见证了全社会对可持续发展,对节能、环保、低碳重视程度的不断提高。
自然对流式冷梁、通风地板、感光太阳能采光灯、多层真空隔离玻璃……走进清华大学建筑节能研究中心,这座看上去不大的实验楼,却集合着上百种先进的节能技术,宛如一个大实验室。
该中心主任、67岁的江亿院士(如图,资料图片),刚刚结束一场学术会议,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每到季节变换,我们这些‘空调人’就忙开了。”他撂下双肩包,还没来得及摘掉参会证件,便同记者聊了起来。
主持研发了人民大会堂、故宫博物院等多个大型重点建筑的空调系统工程
提起暖通,恐怕鲜有人知晓其准确的定义;不过要是说起建筑里的采暖、空调等设备,大部分人都不会陌生。暖通是建筑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学科全称为“供热、供燃气、通风及空调工程”。
追溯历史,清华大学的暖通专业是1952年成立的,属于成立时间很晚的专业。“从把房子建起来到设计得更美观,再到居住环境的改善,这其实反映出人们对居住环境的需求和认识在不断提升。”江亿说。
清华大学暖通专业成立之初,师资、科研力量都很薄弱,甚至连一本合适的中文教材都没有。江亿1973年考入清华建工系暖通专业时,学习的内容与居住环境还有些“不搭界”。“我们当时主要研究的是工厂的生产过程,像‘恒温恒湿’‘正负0.1度’这些内容,解决的都是工业生产和科研中环境特殊要求的问题。”直到读研究生时,江亿甚至连一台像样的空调机都没见过。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飞速发展,人们对居住环境的要求也在不断提升,暖通空调行业真正迎来了自身的发展机遇。江亿这个“老空调人”,亲身经历了这个从“冷”到“热”的过程。“以前多少年没被关注过,现在关注度高了,说明全社会对可持续发展,对节能、环保、低碳的重视程度在不断提高。”江亿说。
从1978年读研究生算起,江亿在暖通空调行业摸爬滚打了40多年。他带领团队结合能源利用、建筑模拟分析、人体热舒适等方面的研究成果,致力于探索在节约能源、保护环境的前提下,为人类创造各种适宜的室内物理环境,并由此成为我国人工环境学的倡导者之一。除系统参与人工环境基础理论、方法的建立和发展,他还完成多项核心技术研发并直接主持了百余项工程项目,其中就包括人民大会堂、故宫博物院等30多个大型重点建筑的空调系统工程……2001年,年仅49岁的江亿凭借在建筑热环境模拟分析、地铁热环境仿真与控制、热网调节与优化等方面的研究成果,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由此成为我国暖通空调领域的第一位院士。
江亿说,自己与暖通行业结缘属于“先结婚后恋爱”,在亲身实践中才对暖通、对建筑节能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人到哪儿都不能忘本,现在作为院士,更要为国家、为老百姓做好建筑节能这件大事”。
为业界划出一条建筑节能红线——切实降低能耗才是节能的本质
建筑节能这件事有多重要?江亿用这样一组数字来解释:“建筑能耗大约要占到全球总能耗的1/3以上,在发达国家甚至有可能达到40%以上,在咱们国家也超过了20%的比例。它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很大。”
江亿也一直在为建筑节能“鼓与呼”。他带领团队经过在多地的实地测算,并结合自主研发的建筑环境模拟分析软件,为业界划出了一条建筑节能的红线——切实降低能耗才是节能的本质。用他的话来说:“一定要把最基本的方向性问题搞清楚,实践当中才不会南辕北辙。”
江亿要搞清楚的方向性问题,首要的就是我国建筑和发达国家建筑之间的能耗高低问题。长期以来,在这一问题上的认识偏差,导致了一些对节能建筑的误解,以及对一些不切实际的节能技术的盲目崇拜。
他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目前国内用户夏天制冷主要使用分体式空调,而且一般在睡眠、外出时,都会关闭空调设备。这样一夏天下来,空调使用时长就在200到300小时之间;而在一些发达国家,主要使用的是“24小时连续空调”,通过门口的室外机和风道风管,把冷风送到室内,并采用恒温器来控制,一般很少关闭运行,夏天的运行时长就在3000小时以上。“即使这种所谓的节能建筑比普通空调建筑能效高出一半,总能耗也在它的7到10倍之间。”江亿说。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如今不少家庭使用的多联机中央空调,往往是按照满负荷工况来设计、运维和优化的。江亿却发现,这些机器一般都是在低负荷条件下使用,满负荷使用的情况极少。设计跟实际脱节,就会导致多联机中央空调的能耗高、效率低,进而对环境产生不利影响。这些看似都不是高深的问题,却是江亿本着“敢于质疑,敢说真话”的原则,在大量现场测算分析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
作为建筑节能领域的权威专家,江亿是一个经常发出不同声音的人。他对区域集中供冷、南方外墙建筑保温等问题都提出过不同看法,甚至专门写过一本《二十种不适宜的建筑节能技术》,批判一些看似时髦的节能技术。在他看来,这是工程师的社会责任。“我是搞工科的,很多时候也想用一些复杂的技术,显示自己‘学问大’。可是如果方向错了,技术很强也没用。”江亿笑着说。
方向瞄准了,才能做出引领性的创新成果来。冷暖之间虽然对立,在这条规律面前却是统一的。除了研究“冷”的问题,近年来,江亿在供暖这个“热”问题上也是孜孜探索,取得了不少成绩。他指导设计的太原古交电厂远距离输热工程于2014年开工建设,项目采用乏汽余热利用、大温差输送、多级中继循环泵联动等先进技术,把电厂热电联产余热长距离输送到主城区。项目建成后,拆除分散燃煤锅炉254台,减少城市燃煤使用400万吨,既解决了城市的供热难题,也为太原实现清洁型能源供热奠定了基础。
如今,山东、宁夏、内蒙古的一些电厂正采用相似的办法,源源不断地将原本被浪费的热量输送到城区,河北迁西也用上了钢厂的余热供暖。“用大量能源资源消耗换来舒适性,这条发达国家走过的道路已被证明不可持续,也不可复制,中国一定要走出一条真正可持续发展的道路。”谈起未来,江亿信心坚定。
爬风道、钻冷却塔、进锅炉房是“空调人”的日常
近年来,随着节能环保成为更多建筑的标配,暖通空调专业也迎来了自身发展的机遇。江亿说:“我毕业40多年了,从没遇到这么好的机遇。现在党中央提出加强生态文明建设,全社会也都在提倡低碳生活,我们把这件事想好了、做好了,就一定能在好的机遇中做出好的成绩来。”
虽然暖通专业的目标之一是追求人的舒适,可是研究和工作环境却称不上舒适。“我们不太愿意躲在屋子里算点什么,倒是爱出去跑跑。”江亿说起来轻描淡写,要知道,有时在盛夏时节耐着三四十摄氏度的高温到商场、写字楼去搞测量,实在算不上一件“美差”。
每届暖通空调专业的学生,江亿都会带他们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跑外业”。他们不踩地毯、不坐客梯,爬风道、钻冷却塔、进锅炉房……这些,都是“空调人”的日常。
“这是一个很实在的专业,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论,更多的是关乎老百姓生计的事,只有到现场去、到一线去,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才能掌握实际运行中的问题。”江亿认为,“不要认为书中是这样写的,我们就必须这样做。实践才是第一位的。”
谈及我国建筑节能的前景,搞技术出身的江亿十分看重的却是文化和观念。“比如,有的厂家设计出低功耗的空调产品,却不敢放在广告里广泛宣传,担心消费者觉得性能不如别人家的好,这就是文化和观念上出了问题。”江亿说,文化和观念既不是法律也不是标准,但是影响很大,在某种程度上也将决定我们这个大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未来走向。
江亿举例说,夏天我国居民在睡眠、外出时,经常随手关闭空调,这就是老百姓一个很好的节能习惯,每年能节约大量能源,“在节能环保方面,我国不但重视科技,还尊重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这实际上就代表了一种先进的文化”。
结束采访,走出清华大学建筑节能研究中心,不少人在门口鱼池旁驻足观赏。这时,忽然想起江亿曾说,自己研究的是人工环境学,但其实更喜欢在大自然中生活,“人类是地球上的生物群,人类的文明还是要与大自然结合在一起,解决我们的问题也应该从这个理念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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