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空地，我们已经规划好了，建一个红军广场和一面英名墙，把每一位烈士的名字都镌刻上去。”

　　“动祖坟是客家人大忌，但是让给烈士居住可以，其他人谁也不行。”

　　清明节前夕，笔者行走在革命先辈用鲜血浇灌的八闽大地上，听到了一句句催人泪下的话语，见证了一件件感人肺腑的故事。

　　据了解，福建现有在册烈士近5万人，烈士纪念设施15278座，一多半都在陵园外。针对零散烈士墓数量多、分布广、管护难度大的现状，福建省退役军人事务厅创建分类整修、分级负责、统一数字化管理的“两分一统”长效机制，截至2022年3月，全省集中迁移零散烈士墓3781座，就地整修县级以下烈士纪念设施11006处。

　　硝烟虽然已经散去，但在人们心中，英雄从未逝去，他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内心的崇敬，传递深切的思念，寻找永不枯竭的精神源泉。

　　寻亲

　　一条羊肠小道直通金鸡山山顶。笔者跟在已经80岁的邱宝章老人身后，手脚并用、大汗淋漓地爬到位于半山腰的四烈士墓前。

　　“邱老花了一天时间刚刚收拾完这条路，要不然，咱们根本上不来。”福州市连江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副局长邱晓明说，“这里山高林密，我们第一次来时赶上下雨天，走了半个多小时，全身都湿透了，还是找错了地方。”

　　2020年7月，作为连江县政协委员的邱晓明，接到筱埕镇筱埕村老村长谢承光的电话：“20多年前，福仔澳修路，四名解放军烈士坟墓暂时迁到金鸡山上。我们应该帮助他们找到亲人，让他们回家。”

　　重任落到县退役军人服务中心工作人员、38岁的军嫂李莹头上，她把模模糊糊的墓碑碑文拍下来仔细辨认，在中华英烈网上反复比对，有的人名不符合，有的时间对不上。李莹没有气馁，她直接把电话打到四位烈士家乡的退役军人事务局，请求他们帮忙。令人高兴的是，一周后，四位烈士的亲人全找到了！

　　那一天是2021年7月22日，烈士娄纪全的旁系孙子娄彦文来了，这位48岁的山东汉子一到墓地就泪流满面。他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着说：“我听说那是1953年发生的事，家里收到一些遗物，但爷爷埋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整整68年了，可算找到了，全家也安心了。”烈士的遗骸只剩下骨头，飞机和高铁都不能携带，退役军人事务局紧急联系当地殡葬部门免费为其火化，装殓入坛由娄彦文带回老家。

　　让英魂终归故里，既弘扬了英烈精神，也方便了烈士亲属现场祭奠。相隔不久，连江县退役军人事务局会同广东省梅州市梅县区退役军人事务局以及烈士亲属，共同完成了另一位烈士叶保兰遗骸迁回梅县烈士陵园安葬事宜。

　　其他两位烈士的亲属回话，也要将亲人带回老家，疫情好转即启动交接仪式。“不管他俩在这里待多久，我都会照顾好他们。我已经买好了花种，过几天就种下，让这些鲜花陪伴着英雄。”邱宝章叮嘱邱晓明，“等两位烈士亲属迁墓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要送他们一程。”

　　临行前，邱宝章给两位烈士深深鞠躬，久久不愿离开。

　　流芳

　　“42座烈士墓迁走之后，全村人一下都不适应。”41岁的福建省长汀县濯田镇升平村党支部书记、退役军人朱廷吉回忆起4个月前的事，仍然表情凝重，“打小开始，每年清明节，村里都要组织村干部、学生、烈士亲属去祭扫村里的烈士墓。我和同学唱着儿歌打扫完卫生，采来油菜花和杜鹃花，摆到每位烈士墓前，然后恭恭敬敬地敬一个少先队队礼。”

　　“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朱廷吉对那一段历史也非常熟悉：1929年5月19日，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四军第二次入闽，自瑞金出发，经过升平村前往濯田水口村横渡汀江。他们在这里发动群众，动员有志青年参加红军，村里一批年轻人毅然报名。至今，村里还有不少红色文化设施。

　　“要让每一处烈士纪念设施成为一支永不熄灭的精神火炬。”去年，福建省退役军人事务厅连续印发《关于进一步提升烈士纪念设施保护管理水平的通知》和《关于组织开展全省县级以下烈士纪念设施整修工程验收的通知》，要求推进零散烈士墓迁移集中安葬。去年11月，升平村里所有烈士墓迁移到20公里外的新建陵园集中管护，有利于更多人缅怀纪念，但是村里的孩子和老人去一趟不太容易了。

　　绕过村庄，穿过丰口河，走在乡间河畔小路上，朱廷吉指着一座宏伟的木质建筑说：“我们决定，把烈士的英名留下，把红军的精神留下，把红色文化留下。全村人一商量，在丰口河上建一座红军桥，既方便群众过河，也留下永远的纪念。”

　　听到消息，乡亲们都来了，村民朱功铃是当地有机农场的老板，他一下子拿来8.8万元；村民朱田红是贫困户，也执意要捐出300元钱。“全村一下子捐了100万元。”朱廷吉停下来，跺了跺脚下，“这块空地，我们已经规划好了，建一个红军广场和一面英名墙，把每一位烈士的名字镌刻上去，让英雄的故事代代流芳。我们这个小山村，也就有根了。”

　　尊让

　　“我家先人世世代都埋在那里，要是让给烈士，我同意。其他人，谁也不行！”在长汀县三洲镇三洲村，笔者被退休教师戴锦文的话深深打动。

　　长汀被称为客家首府，崇宗敬祖习俗是当地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接到散葬（零散）烈士墓集中安葬任务，作为项目指挥长的三洲镇人大主席范家明感到压力很大。

　　但让很多人没想到的是，2021年9月8日，长汀县散葬（零散）烈士墓集中安葬点项目启动征迁短短一个月，75亩土地及苗木、359座坟墓、350多平方米房屋的征收任务，提前实现净地交付，征迁速度创下了三洲镇纪录。

　　在飞扬的尘土中，长汀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副局长上官斌和范家明带着笔者爬上山头。整个陵园尽收眼底，1300余座烈士墓碑整齐排列，墓葬区、缅怀区、公共服务区错落有致。第一批墓穴已经建好安葬，新栽的松柏正茁壮成长。

　　“选择三洲，是因为这里前面有汀江，后面是国家湿地公园，可谓人杰地灵。”范家明介绍，但刚开始征迁工作也非常棘手，“比如俞家是村里大姓，祖上还出过两个进士，他们的祖坟涉及1300多人，找谁谁都作不了主。这里原来还有镇里的扶贫户黄合金一家，是政府异地搬迁过来的，就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现在房子刚装修了一半，怎么割舍？”

　　县、镇、村三级服务保障体系工作人员一户一户上门调查情况，做群众工作。俞氏家族情况复杂，他们一连去了23趟，分别与10名宗族代表进行协商，为他们搬迁新址想方设法，最终为他们选定了一个同样山清水秀的地方。黄合金一家，安置到了镇政府附近的一处商品房，确保他家吃穿不愁，住房、教育、医疗都有保障。

　　“我们现在享受着先烈流血牺牲换来的幸福生活，如果还让他们的遗骨散落在荒坡、乱坟中，我们也会感到不安。”退休教师戴锦文第一个迁走祖坟后，5位退役军人和党员也积极响应。当地群众看到了榜样，纷纷说：“三洲素来民风淳朴，尊重烈士，我们不能耽误国家大事。”就这样，花费很短的时间、极少的搬迁费，当地村民支持政府完成了一项“不可思议”的重大搬迁。

吕高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