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夏军

　　从3月24日开始,短短56小时内,一个以“帮化缘莫校长圆遗愿”为名的捐助项目,56小时内获捐70多万元。人们只为帮助莫振高完成遗愿:帮助更多贫困山区孩子上学。

　　莫振高是一名普通高中校长。这个春天,他离开人世后,曾经四处“化缘”帮助学生求学的故事,突然传开,人们被“化缘校长”感动得垂下泪来。瑶山3月,广西都安瑶族自治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悲伤气息:全县花圈曾卖断货；数千人自发为莫振高出殡送行；北京、上海等地学生纷纷赶回哀悼。

　　但忆及莫振高,许多人想不起任何“丰功伟绩”,所能讲起的,都是他平凡的世界。但平凡的细节,闻之让人落泪。

　　深山里的“化缘校长”

　　位于云贵高原南麓的广西都安瑶族自治县,是我国西南典型的石漠化山区。除县城稍显广阔外,全县几乎被成千上万座石山所覆盖。

　　人们分散居住在山坳里,石山土层浅,或没有土层,自古有着“九分石头一分地”之称。村民们在山脚和山坡处开辟出一圈圈坡地,种着玉米。粮食大多不能自给,这里也成为广西最贫困的县之一。

　　1978年进入都安高中教书的莫振高,他40岁时成为这所中学的校长。身高1米75的莫振高身形偏胖,看起来很是魁梧。

　　都安高中的孩子大多出自农村。读书是孩子们走出大山、摆脱贫困的主要方式。“多年前国家各项资助政策尚未完善,社会对贫困学生的关注度低,一些山区学生因为贫困辍学。”都安高中资助办主任韦喜凤说,住宿费、书费以及生活费,加在一起,一名高中生每年的花费需近4000元,这对普通家庭不值得一提,但对山区贫困家庭却是沉重的负担。

　　一个学生失学,只是学校千分之一,却影响孩子一生。整个都安高中,约40%的学生是贫困生。贫困的孩子是莫振高心头的牵挂。

　　孩子辍学回家,莫振高总让班主任或亲自将孩子接回学校,他总说:“先回来,没有钱我来想办法。”

　　多数时候,莫振高“单枪匹马”向企业老板“求助”。韦喜凤说:“他去找社会资助,基本不带我们去,怕我们年轻老师脸皮薄,不愿求这些老板们。”韦喜凤曾跟着莫振高到广西南宁,向一家汽车行业的经理求助,在会客室里等了好几个小时,见到经理后,又等了好些时间,最终仍无果而终。

　　莫振高开始不断向熟人求助,从都安高中毕业的学生们,帮助莫振高与想助学的老板牵线搭桥。莫振高对老板们说,我的学生考上大学了,没有路费,帮一把吧。

　　回忆校长,19岁的蒙鲜红哭成泪人。这个瘦弱的女孩,家住都安瑶族自治县隆福乡大崇村龙门屯,从都安高中回家,面包车行至通路的村委会后,蒙鲜红还需走1个多小时的山路。姐姐已经出嫁,但家中还有弟弟和妹妹读书。全家靠着山洼里的几亩玉米地生活。

　　2013年,父母患病,家里经济骤然失去来源。蒙鲜红抱着棉被和书本回了家。“我想出去打工,补贴家用,也让弟弟和妹妹继续读书。”蒙鲜红说。成绩优秀的她在家痛哭,父母没法供她上学,和她一起抱头哭。

　　班主任将蒙鲜红辍学的事情告诉莫振高。学校很快免去蒙鲜红所有费用,每学期获得1000元奖学金,每月获得200元生活补助。

　　资助一些超生家庭的孩子,曾引来质疑。莫振高说,一个孩子,生出来,就有活下去和读书的权力。

　　激励关心每个学子,甚至门卫

　　莫振高的一生,几乎都献给了都安高中。

　　“只要他不出差,每天早晨准时5点多到校,首先在学校里巡视一番,起床铃一响,便敲开每一间男生宿舍的门。”40岁教师潘昱铮说,他催着每名学生赶快起床,珍惜时间。

　　多年前,爱人曾将莫振高的闹钟,偷偷调慢10多分钟。被发现后,莫振高非常生气。他说:“我能起得来,学生才能起得来。”

　　莫振高对“吃苦”且贫困的孩子尤其关心,拉着贫困孩子去家里“加餐”成为常事。这些孩子们读书更加努力,一名都安高中毕业的学生回忆,多年前,一些孩子早晨四五点钟就起床看书,有的学生借楼梯间的灯、路灯看书,直到凌晨2点多。

　　至今,都安高中一些高三班级教室的门口,还挂着一副副红色的励志对联,其中一副是:家中父母吃苦受累盼捷报频传；灯下学子勤学苦练求金榜题名。横批:“不曾忘记”。尽管是一所县城高中,但都安高中在整个广西都颇有名气:连续20多年中,每年都有学生考上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名校；每年有90%的学生达到本科分数线。

　　对成绩普通或调皮捣蛋的学生,莫振高习惯不厌其烦的说教。2003年进入都安高中学习的潘立洪曾是学校出名的“调皮生”。潘立洪记得,被唤至学校政教处时,莫振高一遍遍重复:无论是否读大学,你们都应努力奋斗,努力奋斗才会有人生。

　　这句简单且重复的话,某个瞬间让潘立洪突然大受触动。高三时,潘立洪通过努力考上大学。莫振高去世后,无法赶回的潘立洪,在电话中对着曾经的老师号啕大哭。“我和校长交集不多,但想起他平日的为人,我就想流眼泪。”

　　学校喇叭是莫振高最常用的“道具”。学生们回忆,晴朗的冬日,莫振高总喜欢用喇叭呼喊:“今天出太阳了,请大家将被子抱出来晒,可以晒在栏杆上、操场或篮球架上。”午间,他又喊道:“请大家将被子翻一翻。”

　　17岁的黄丹虹说,同样的话,以前校长总要喊上好几遍,但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甚至连都安高中的门卫,对莫振高也钦佩万分。“校长关心学校里的每一个人。”50多岁的门卫陆汉迎说,在校长的鼓励下,他坚持写作、创作,莫振高甚至会专门读他的诗歌,并提出意见。如今陆汉迎已成为广西作协会员。

　　莫振高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在学校里。40多岁毕业于都安高中的蓝涵回忆,2014年年末,校长曾专程到南宁与他畅谈,聊都安高中如何进行校园建设,如何让都安高中毕业的学生都有能力上大学,都安高中毕业的校友如何帮扶刚毕业的学生。“当时校长已有了不少想法,如今还没来得及做,就离开了。”蓝涵说。

　　振高不言,下自成蹊

　　3月的瑶山,阴雨绵绵。莫振高突然因病离世几乎让所有认识他的人,和许多未曾谋面的人,都陷入在悲痛中。

　　一名昔日的学生从上海赶回,刚到学校门口,便哇哇大哭起来,踉跄走到校园桂花树旁,几经劝阻,才止住哭声。一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来吊唁。县城一家花圈店的老板说,他不认识莫校长,但订购花圈的人挤爆了小店,不少人甚至不得不到附近的马山县、河池市、南宁市购买花圈。

　　从北京、上海以及广西各地赶回都安的人不在少数。清华大学招生办、华东师范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等多家高校机构,专程发函吊唁。毕业于都安高中的一些海外校友,美国哈佛大学、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的多名教授致信吊唁。没有任何组织,莫振高出殡当日,数千人来到街道边,送莫振高一程。在互联网上,关于莫振高的消息,开始持续发酵,百万网友深受感动,仅网易祝福这名“中国好校长”的评论便超过25万条。

　　3月底,从都安高中毕业的韦丹丹,通过腾讯公益的乐捐平台,发起了一个名为“为化缘莫校长圆遗愿”的项目,试图募捐70万元,资助都安高中的贫困学生。项目的备注上写着:校长走了,他的心愿,我们来圆!让瑶山子女走出山坳!

　　短短56小时内,捐助者达到8600多人,捐款很快达到70万元。这让韦丹丹很是诧异,也很是感动。

　　“这70万元,10万元将用于今年高三毕业且考上本科以上的贫困学生一次性资助每人2000元大学路费和生活费,共资助50名学生；60万元将帮助100名今年9月考入都安高中的贫困新生,资助每人每年2000元生活费,资助3年。”韦丹丹说。

（责任编辑：王薇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