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守“沪”,那些“不回家”的人(4图)

发布时间:2022-04-15 22:25 |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2022年04月15日 第11版 | 查看:1530次

这是上海疫情防控中,那些“不回家”和“回不了家”的普通人的自述。社区民警、快递小哥、建筑工程师、货车司机……平时,他们是超大城市里的微小分子,像滴落纸上的墨水,时隐时现。疫情里,他们离开家庭,奔赴各个战场,成为守护万家灯火的凡人微光

这些讲述中没有荡气回肠、蜿蜒曲折的情节,却有平静的力量和平凡的温度。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光亮,汇聚起来就能战胜疫情,让一座国际化大都市重获生机

网红民警:希望美美睡上一觉,哪怕三天三夜

 

▲陈联义在小区组织了一天核酸检测工作后,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受访者供图)

我是陈联义,上海市公安局松江分局新桥派出所的一名基层社区民警。从3月6日小区第一次进行全员核酸开始,我就没有离开过单位,30多天都睡在社区警务室里。

我自己也没想到,劝阻一位老人下楼散步的视频在网上火了。

4月6日,我在小区里日常巡逻,在景观河边看到一个老人坐在石椅上休息。由于社区正执行“足不出户”的封控静态管理模式,我就走上去问:“叔叔,您今年多大年纪了?现在是要求人人‘足不出户’,您下来干嘛?”

但老人似乎并不很配合,冷淡回应:“我今年76岁了,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好,听不见。”紧接着他说,自己在家里憋不住了,下来透透气,自己不会被感染。说完,他径直朝河边的桥上走。

几番交涉后无果,我确实有点着急了。我在部队待过20年,因为曾经带兵训练的缘故,遇事时嗓门确实很大,当时就急声对老人说:“我自己也有家啊,你们有家待不住,我是有家不能回啊。叔叔,您能不能体谅体谅我啊,小区30多万平方米、1万多人,靠我一个人管,管得过来吗?”“在您面前,我的年龄能做您的儿子,如果您的儿女在外面这么辛苦,您不心疼吗?将心比心,您能不能体谅体谅我呀!”

后来,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居民把这段视频传到了网上。当然,这也不是我想火的方式,现在也不是火的时候。

我所在的社区是松江区新桥镇最大的一个动迁安置社区,人数超过1万人,其中8%为本地老年人,8400人左右都是来沪务工人员。

调到这个小区一年多来,我一直把小区当作自己的家,把居民当成家人,没有本地人和外来人之分。不谦虚地说,小区里除了牙牙学语的小孩,都知道有个“陈警官”。

上海进入全域静态管理后,除了日常的组织核酸检测、治安巡逻、小区管理外,我给居民们追过走丢的狗、化解过夫妻吵架、帮人买过药、送过外卖、联系开过假条,和物业一起装过防护栏。当然,也拒绝过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但遇到紧急的事态,我神经是绷紧的。

前两天凌晨,我接了一个居民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他爱人是孕妇,肚子疼,感觉要生了。

当时,我第一时间跟社区报告了,但人命关天不能出任何岔子,由于担心现在120的资源有限,我给派出所报告了情况,请求能否向指挥中心申请调派一辆警车过来。十几分钟后,警车开进社区把两人接走送去医院。第二天下午,那位居民给我发信息说母子平安,还说以后要给我送一份喜饼。

其实,特殊时期做居民工作更需要换位思考、将心比心。我给小区66栋楼每栋都建了微信群。

这段时间要说没压力不现实。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解压的方式就是空闲之余翻看手机里的微信群,看到居民们群里的交流、开的玩笑、诉说的生活,绷紧的神经也能舒缓下来,感觉和大家的距离很近。

现在我最希望的是,疫情快点过去,让咱小区的居民们开开心心地走出大门,正常生活工作,孩子们正常上学。我也可以跟我一个多月没见到的女儿和在120工作的爱人吃顿饭,自己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觉,哪怕三天三夜。

滞留货车司机:不准备走,和大家战斗在一起

滞留货车司机:不准备走,和大家战斗在一起

  

▲张符亮和妻子正在农业合作社里分拣蔬菜。(受访者供图)

我是张符亮,是来自山东省菏泽市农村的一名货车司机,滞留在上海纯粹是个意外。

3月27日,我和妻子一早开着自家货车,驱车10个小时700多公里,将数吨蔬菜从山东菏泽运往上海奉贤。

近1个多月来,我一直从老家往上海运蔬菜。有人劝我,上海出现了疫情,让我换个地方送。但我是卡车司机,常体验饿肚子的感觉,如果不送了就有好多人要饿肚子,所以我也就没有中断。

为了省油钱,我们在App上接了第二天的运货订单,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回山东。晚上,我们在货车上很早就睡着了,由于停在郊区的公路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上午,在离沪关卡,我们被拦了下来。民警告诉我们:3月28日5时起,上海以黄浦江为界开启新一轮核酸筛查,浦东、浦南及毗邻区域率先进入封控状态。现在出入上海需要有车辆通行证。

我当时一下就懵了: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回不去了。

起初,我们打算在车上凑合几天,一解封就走。但到了第5天,车上的泡面和水都耗尽了,外面也买不到东西,我们只能选择向外界求助。

我们在网上搜索各种求助电话,最后拨通了奉贤区农委的电话。一个工作人员20分钟就赶来了,还带来了一箱泡面和矿泉水,当时我感动坏了。

那个时候我就想,上海到了特殊时期,我也不能闲着,就问工作人员:“我们夫妻俩本来就是来送物资的,你看我能不能做点啥?做义工或者车辆被征用都行。”

工作人员把我介绍给一家专门负责采集和配送物资的农村合作社。合作社的负责人特别好心,不仅管我们吃,还给我们在一个民宿里安排住宿,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淋浴室,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洗澡了。

当天下午,稍微熟悉情况后,我们夫妻就开始工作。工作内容就是把运来的七八种蔬菜分拣包装成一个袋子。分好后的蔬菜被分发到村居民家门口。

合作社的工作还是很繁重的,每天早上我们7点起床,要忙到晚上10点,需要分拣好几千份。但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毕竟一份菜就可以让一个家庭吃两天。

过了几天,我在新闻上看到上海运送物资运力紧张。我又打电话给奉贤区农委的工作人员,希望能让我参加配送蔬菜。提交申请后的几天,我收到了一张车辆通行证,开始在田间地头拉菜、往外运输,这几天都要从早上干到凌晨。

有身边的人知道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就好心地告诉我,有了这张通行证我可以离开上海,开车回山东。

但是我并不准备走,我想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和大家战斗在一起,一起把这场疫情挺过去。

“夫妻档”方舱建设者:相信婚礼会很快到来 

 

▲张向宇夫妇在国家会展中心(上海)完成方舱医院建设任务后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我叫张向宇,今年30岁,是中建三局一公司安装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工。我和我爱人一起参与了国家会展中心(上海)方舱医院的改建项目。

我和我爱人是一个单位,我们去年领的证,婚礼还没完成。这些年,我们都在各地参与建设工程,聚少离多。

4月5日下午,我接到单位的电话,要去国家会展中心(上海)参与建设方舱医院,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告诉她。

我的工作是负责暖通施工工程,具体说就是建设通风管道,管道形状类似电影里特工钻的那种方形的通风管道。

通过建设通风系统,会场内的空气形成水平单向流,不让空气中的病毒四散,最后过滤后,排到室外高处。运行的原理和抽油烟机有点像。

我是6日凌晨到的3号馆施工现场。工作9年,我也是第一次打这么快节奏的仗。过去,类似的工程从熟悉图纸、联系劳务、厂家采购、再到正式施工,没几个月下不来,这次要在4天内完成,犹如按下了超级“快进键”。

第一天开工,由于人手不够、很多材料也都没有到位,施工进度缓慢。我当时很着急,毕竟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但随着增援的人越来越多,材料也一车车地送进来,心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几天都不睡觉,现在完全理解了。我3天里就睡了4个小时,大家的睡眠时间都很少。在大仗面前,所有人都很紧张,也很团结。从设计单位到施工单位,从指挥长到技术工人,大家都在一起解决施工中遇到的难题。

4月6日上午,我在排队做核酸检测时,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组织工人做检测。靠近一点我发现居然是我爱人,后来才知道她也接到任务从别处调来馆里做防疫专员。当时大家都很忙,所以就远远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4天里,我和我爱人遇见大概有七八次,但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只是有几次她给我打电话说:“现在做核酸检测的人不多,你快来。”还有就是让她给我和工友送过一次水。

9日凌晨,所有施工基本完成,方舱进行功能测试,最终顺利验收。3号馆也是项目里首个完工交付并投入使用的展馆。那时,大家顶着黑眼圈的脸上才多了笑容。

凌晨5时,我们接到通知要马上撤离。撤离前,我和我爱人还在方舱医院外合了影。

等所有同事都到馆外等大巴车时,我们发现有一位同事怎么也联系不上,后来才知道,他坐在一个楼梯间睡着了。

如今,我们俩参与方舱建设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正在酒店隔离。本来我们的婚礼定在5月,现在只能往后推迟。不过,我相信婚礼那天也会很快到来。

外卖小哥:低调干活儿,去帮助更多的同胞们 

 

▲梅凯林在上海市静安区运送完一批物资后,继续赶去采购。   (受访者供图)

我叫梅凯林,26岁,武汉人。3月27日,我独自踏上了武汉通往上海的高铁,打算去上海做一名快递小哥。

上了火车后,我给家人发了信息说:“我要去上海做点自己能做的事情。”两年多前的武汉疫情,我被封在家里三个月,当时也曾看到上海给武汉送物资的新闻,所以萌生了来上海做点什么的想法。

到上海后,我在酒店里给在美团外卖站点做站长的朋友打电话。他劝阻我说,现在上海疫情形势复杂,最好别来。但我告诉他,我已经到上海了。

第二天,我成了一名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行驶在上海的街头。

4月1日,浦西地区进入区域静态管理,当时我们站点的骑手从50多个一下子减少到十几个,我每天接到的外卖单数从30多单,增长到120多单。

为了提高效率,我会在车上挂满50单的商品,大概100公斤左右,车子像个“变形金刚”。工作一般要从7时左右一直送到深夜,其间需要换7至8个电柜,算下来大概要跑250公里以上。运送过程中,药品是我的最优先级——因为可能会有独居老人遭遇断药,之后才是送粮油大米。

我有自己的短视频账号,记录我在上海送外卖的生活,我还把自己手机号公布在上面。每天都有两百多条留言,大都是希望我帮忙采购的求助信息,我尽量做到每条都有回复。

我现在有一个习惯,晚上回到安排的公寓前,看看网友给我的私信和留言,寻找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加班给他们免费把物资送过去。

这几天,有一位宝妈发信息给我,说孩子没东西吃,问我能不能送点东西过去。那会儿已经快凌晨了,我也顾不上真假,在外面骑行了半个小时,找到一家小商店,买了仅剩的面包送了过去。

还有一个孕妇私信我说,这几天她是预产期,肚子有点不舒服,一时叫不到车,很着急,问我能不能用电瓶车送她去医院。

当时我怕她是想“放放风”的人,让她把24小时的核酸检测证明和产检证明都发给我。确认后,我用电瓶车载着她到医院做产检,等她结束后,又把她送了回去。

还有一个在上海实习的小青年,说家里没有吃的了,能不能给她送个外卖。当时,周边都买不到食物,我就把给外卖小哥准备的盒饭送了一份过去。她要给我30元,我拒绝了。

也有不少受助人要给我微信转钱,表示感谢,最多的给过200元,但我都拒收了。我记得武汉疫情封闭在家时,也想给一个外卖小哥感谢费,但他当时没有收,现在我更不能收。

未来的日子,我想还是要送好每一单。就像有一个网友在我自拍的一段视频下说的那样:“不要飘了,低调干活儿,去帮助更多的同胞们。”

(本报记者兰天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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