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路透社指控IARC（国际癌症研究机构）涉嫌操纵草甘膦评估结果：凡是否认草甘膦可能致癌的结论，或是被删除，或是被用中性或肯定的结论代替，最终得出草甘膦致癌的结论。草甘膦是全球农业生产中使用最为普遍的一种广谱灭生性除草剂，IARC在2015年3月将草甘膦划为2A类致癌物，即有充分证据显示对动物有致癌作用，但对人类的致癌证据有限。路透社报道后，国外其他媒体也在跟进质疑。

2. IARC回应称：草甘膦被划为2A类致癌物是独立专家组研讨之后一致得出的意见，评估不存在操纵；修改删除掉的内容多是大型跨国农业公司孟山都自己的研究。孟山都是利益相关方，其明星产品roundup的主要有效成分即草甘膦。

3. 在没有第三方专业机构的中立评判之前，很难说谁是谁非。不过大多数世界权威医疗组织，都未将草甘膦归为致癌物。比如2016年世卫组织与联合国的共同评判的结论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通过正常的食物暴露，草甘膦不太可能带来致癌风险。但世卫组织又称：该结论与IARC的的结论并不矛盾。因为IARC报告中草甘膦有致癌性的前提是“某种浓度下”，而世卫是在评估日常生活中普通人通过饮食可能到接触到的草甘膦的致癌风险。

查证者：勿怪幸 | 东京大学医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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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著名的路透社和IARC吵了起来。

IARC，国际癌症研究署，全称是International Agency for Research on Cancer，是世界卫生组织下属的癌症专业组织。IARC总部设在法国，成立于1965年，专事癌症的各种研究和国际公共策略，由来自50多个国家的超过300个职员组成，在医疗界和公共卫生界享有很高的声望。

路透社怎么跟IARC打起架了呢？

一、路透社指控IARC涉嫌操纵草甘膦评估结论，将有利于草甘膦的内容做了多处修改，最终得出草甘膦致癌的结论

这牵涉到另一个主角：孟山都。

孟山都是总部在美国的一家超大型跨国农业公司。他们有一个主打产品，商品名叫roundup。这是一种除草剂，主要成分是草甘膦。农业生产中为了保证作物的健康生长，就需要杀死杂草。草甘膦效力很高，所以卖得非常好，预计2019年全球销售额可以达到88亿美元[1]。

路透社之所以跟IARC打起架来，就是因为草甘膦。IARC在2015年3月将草甘膦划为2A致癌物，即有充分证据显示对动物有致癌作用，但对人类的致癌证据有限。

因为IARC的声望，很多国家都参照IARC的评判标准开始行动。比如美国的加州在2017年7月就立法规定草甘膦商品必须在包装上写明可能致癌。

这下糟糕了。IARC的影响力太大，消息很快传遍全球。因为草甘膦用来除草，是种植人类吃的农作物时候用的，如果致癌，那人类在吃这些作物的时候难免吃进去，岂不糟糕？

于是，美国加州有184个人通过律师状告孟山都，理由是因为暴露于草甘膦，导致他们患上了一种恶性肿瘤，非何杰金淋巴瘤。他们的依据是孟山都没有明示公众草甘膦的致癌性，援引的数据正是IARC对于草甘膦的致癌物的分类。孟山都当然否认这种指控，美国国会也插手了进来。美国国会认为IARC的分类标准前后不一致，去年发起调查要查纳税人的税金是否不合理地资助了IARC。这个官司还在打。国会的调查也还在进行中。而欧盟在讨论要不要明年开始禁用草甘膦。

因为要打官司，IARC必须向法庭提交一些内部文件，其中就有专家组在将草甘膦划归为致癌物的过程中的草稿。这个草稿被路透社拿到了。路透社的记者仔细将草稿跟公布的最终文件逐字逐句地比较，然后就发现了问题。

于是路透社在2017年10月19日以很大的篇幅发了专题报道。题目叫做《在对草甘膦的审查中，世界卫生组织的癌症研究署修改删除了“非致癌”的研究结果》。[2]

报道的主要内容是：

1、世卫组织在制定关于草甘膦致癌性的报告时无视并且删除了一些与它最终结论相矛盾的研究结果。

2、从最终公告中删除掉的内容集中在动物实验致癌性的部分，大多数是一些科学家们的实验结果显示草甘膦并未在动物身上观察到致癌性的内容。

3、一个很扎眼的地方是草稿中有一个新的统计结果，几乎是逆转了之前IARC对草甘膦的致癌性的结论，但在最终稿里这个结果被删掉了。

4、草稿中有一段引用美国环境保护署专家们的一个病理研究报告说，该研究很明确不含糊地认为：“草甘膦的动物实验并没有导致小鼠的生长的任何异常。”在最终报告中，这句话也被删掉了。

路透社报道称最终稿总共有10处明显的修改。每一个修改都是将草甘膦致癌的阴性结论（草甘膦不致癌）变换成了中性的或者阳性的内容。

路透社说他们试着联系参与IARC最终稿的16位科学家，但大多没有做出回应，5位说无可奉告。没有人愿意谈论是谁或者为何对草稿做出如此的修改或者修改的内容是什么。

路透社报道后，国外其他媒体也在跟进质疑。

IARC随后在网页贴出公告，提醒专家组的各位专家不要迫于媒体的压力而做出有违原则的事情。

而孟山都抓住了路透社这个救命草，声称路透社的发现显示了IARC是如何操纵和扭曲科研数据的。

路透社同时称，多家大型的国家级或国际级的癌症机构都审查过草甘膦的致癌性，只有IARC这一家将草甘膦划归为致癌物。而且与其他机构相比，IARC以保密为理由不向外公开整个审查过程，以至于媒体或其他专家看不到IARC的草案，更不知道他们如何得出结论的。比如美国环境保护署在2016年对草甘膦进行评估后立刻公布了1261页的专家审评草案和具体的数据，而IARC从没有公开过。这一次是因为司法的原因才得以看到草案，也才知道最终稿与草稿的明显差别。

简单的讲就是路透社指控IARC操纵甚至扭曲修改数据，将有利于草甘膦的内容做了多处修改，最终得出草甘膦致癌的结论。

二、IARC回应：草甘膦被划为2A类致癌物是独立专家组经过科学研讨之后一致得出的意见，评估不存在操纵

这个指控非常严重，几乎是在推倒IARC的信誉根基。于是IARC在2017年10月24日发布了回应的公开信《IARC拒绝路透社报道中的错误声明》。[3]

公开信称：1、我们对草案做出修改是IRAC专家组共同仔细商讨的结果。报道里指出的草案与最终稿的区别主要集中在孟山都的科学家所发表的论文[4]。专家组进行研讨时，一致认为该论文中提供的数据不充分，不足以让专家组对于该文章最终的结论做出独立的评判。因此，草案相应的做出了修改。最终稿是专家组的一致意见。同时，最终稿也实事求是地陈述了该文章的内容和结论。

2、路透社的文章在是谁做出修改这个问题上含糊不清。我们的员工既不参与起草也不参与修改最终的公告。只有来自各国的独立的专家组才能对公告做出修改，所有的细节报告和评审过程都可以在我们网站查询。之所以我们不公布讨论中的草案，是为了保护专家组成员，因为他们的结论会影响到很多利益方。我们的专家组成员在路透社之前报道发表后就表达了舆论对于他们造成的压力，因此我们才发布公告支持专家组成员，不需要迫于压力而公开讨论研讨过程。

3、我们的讨论会一向欢迎观察员参加，如果想要，观察员也能看到草案。事实上，我们的研讨会就有孟山都派出的观察员观摩。

IARC称，绝不接受这样的无根据的抹黑报道。“我们知道孟山都正在卷入的官司，但我们是中立一方”。草甘膦被划为2A类致癌物是独立的专家组经过科学研讨之后得出的一致意见。

三、我们到底该相信谁？

吵架超到这个份上，旁观者就有些莫衷一是了。到底相信谁呢？我大略看了一下路透社公开的IARC草稿和最终稿修改的部分，的确如路透社所说，修改删除掉的大多是显示草甘膦不致癌或者致癌证据弱的部分内容。但IARC说的也没错，这些研究也绝大多数是孟山都自己的研究。这就可能利益相关了。孟山都的主打产品是草甘膦，一旦被划为致癌物，美国的官司纠纷结果怎样先不说，光是对该产品销量的影响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在没有第三方专业机构的中立评判之前，很难说谁是谁非了。

四、关于草甘膦的致癌性，其他权威医疗机构怎么说？

其实草甘膦被IARC划为2A类致癌物，没有听起来那么可怕。因为2A类致癌物包含的东西非常多，有名的还有红肉、热饮、油炸食物，甚至理发这个职业也归属这一类。但不同机构对草甘膦致癌性的评判结论确实存在差异。

IARC在2015年将草甘膦归为致癌物，但2016年世卫组织与联合国的共同评判的结论却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通过正常的食物暴露，草甘膦不太可能带来致癌风险。他们认为：关于草甘膦的致癌性有很多矛盾的研究报告，现有的所有证据都显示在人类普通饮食的情况下，草甘膦没有基因毒性。但世卫组织的网站上又称：世卫的结论与IARC的并不矛盾。因为IARC报告中草甘膦的致癌性的前提是“某种浓度下”，而世卫是在评估日常生活中普通人通过饮食可能到接触到的草甘膦的致癌风险。也就是说，并不是在同一浓度和暴露途径下。

美国国家除草剂信息中心的意见是：实验室动物暴露于大剂量的草甘膦时，一些研究显示草甘膦可能有致癌潜能。人类的研究则显示了不一致的结果，某些研究认为可能导致非何杰金淋巴瘤，而另一些则认为不会。[5]

美国环境保护署在去年底发布了一个关于草甘膦致癌性的长达200多页的详细报告，结论是：草甘膦不太可能对人类致癌[6]。

欧洲食品安全局在2015年底发布的研究报告的结论是：草甘膦不太可能致癌[7]。

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美国国会的两位议员要求IARC做好去国会接受质询的准备。质询内容就是关于草甘膦致癌性报告的“科学诚信”。

拭目以待。

参考资料：

[1]https://www.prnewswire.com/news-releases/global-glyphosate-market-is-expected-to-reach-usd-879-billion-by-2019-transparency-market-research-244861481.html

[2]https://www.reuters.com/investigates/special-report/who-iarc-glyphosate/

[3]http://www.iarc.fr/en/media-centre/iarcnews/pdf/IARC_Response_Reuters_October2017.pdf

[4] Greim H, Saltmiras D, MostertV, Strupp C (2015). Evaluation of carcinogenic potential of the herbicideglyphosate, drawing on tumor incidence data from fourteenchronic/carcinogenicity rodent studies. Crit Rev Toxicol. 45(3):185– 208.PMID:25716480

[5]http://npic.orst.edu/factsheets/glyphogen.html#cancer

[6]http://src.bna.com/iE2

[7]http://www.efsa.europa.eu/en/press/news/15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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