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乌蒙山区基层悉心培育青少年成长—— 

普法课结束，彭永贵被学生们围住了。

彭永贵和学生交流。

彭永贵和学生们拉勾勾。 本组图片由兴文县司法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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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法是一项极其平淡而乏味的事，很少有人能坚持做下来，尤其在“蜀道难”的四川乌蒙山区，常年在农村普法，更是“难于上青天”。

　　用世俗的眼光打量彭永贵，是一个无解的方程——地地道道从山旮旯里走出来的农村娃，在乡镇基层工作34年，好不容易来到县城，却心心念念牵挂着农村；为了履行30年前的一个约定，靠着一双并不十分灵便的腿，跑遍了兴文县的山山水水开展青少年普法……

　　他是兴文县司法局党组成员，每次却开着自己家的车下乡普法。他说：“我是司法行政人员，我更是普法志愿者。志愿者就应该尽己所能，不计报酬，帮助他人，服务社会。”

　　约定

　　他和学生约定，并送两句话：一是无论任何时候，都要遵纪守法；二是努力不是为了赢别人，而是不输给自己。

　　兴文县文印乡高产村，处于云南威信、四川珙县和兴文大坝的交界地段，四面群山环绕，是一个远古僰人曾经聚族而居的地方。

　　村民回忆：“上世纪80年代初，在这个三角地带，时常有流窜的无业青年成群结伙偷盗、抢劫，对人民生命财产构成威胁。”

　　彭永贵出生在这里，他是村子里走出来的为数不多去过外面求学的人。1981年秋天，17岁的彭永贵高中毕业后，走进了高产村第二小学，成了一名村小代课教师。

　　在村小一干就是6年。彭永贵的普法历程也由此开始。

　　彭永贵还记得第一次走进四面透风的教室时的情景。当时他心里想：“咱们村实在太贫穷了！我得教给他们走出穷山村寻找致富路的方法。”

　　那时候，他像呵护自己的儿女一样呵护着学生们。他还担任村团支书，主动承担起村里日常工作，调和村民关系。

　　高产村每逢夏季暴雨季节，洪水暴涨，就会有一部分孩子需要在家长护送下才能上学，不然就会影响正常学习。可是，下午放学的时候，家长们都在田地里劳作，就没有人来接孩子。如果放学的时候遇到天下大雨，彭永贵总会在放学以后，将孩子们一批批送过水流湍急的溪流。

　　晚上，他常常把相邻几家的孩子集中在一起，轮流辅导他们做作业，给因病没有来上学的孩子补课。他用尽了心思呵护孩子，孩子们也以优异的成绩回报老师。彭永贵的教学成绩在整个建武学区首屈一指。在1985年9月10日第一个教师节，彭永贵走上了宜宾地区的领奖台，成为市级优秀教师。

　　“当时，农村群众不懂法律，一旦抓住小偷，不是送往派出所，而是采取私设公堂的方式吊打或者泼冷水进行审讯。他们只知道小偷的行为是违法的，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也是违法的。”彭永贵回忆说，“那个时代犯罪青年不少，法盲也很多。农村是一块法律盲区。”

　　对于当时村民的各种愚昧做法和混乱的社会现状，彭永贵忧心忡忡。“遵纪守法是每个人基本的准则。”彭永贵一方面用知识帮孩子们筑梦，一方面用法律为孩子们启蒙。

　　除课本教学外，彭永贵用各种案例和故事启发孩子，“我希望孩子们不仅仅学习好，还要成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尤其是能抵御和防范社会诱惑、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时常挂在嘴边、随时提醒自己和学生的两句话是：“无论任何时候，都要遵纪守法；努力不是为了赢别人，而是不输给自己！”

　　1987年12月，当了6年多村小代课教师、送走了两批学生的彭永贵，通过公招，考上了乡镇公务员。

　　在到学校与孩子们告别的时候，恋恋不舍的学生问他们的老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您啊？”彭永贵和学生订了个“君子约定”——“什么时候都可以！但你们每个人都要守规矩。如果谁将来违法犯罪了，就永远不要来见我！”学生们很尊敬彭永贵，也很在意老师对自己的态度，一致许诺，“一定做个遵纪守法的好人”。

　　虽然彭永贵的农村普法工作才刚刚开始，但也让农村普法工作成为他心头长久的牵挂。

　　践约

　　为农村孩子幼小的心灵种上“法”的种子，让他们看到“法”最初的模样。

　　2018年大年初三，彭永贵和往常一样，在电脑上用微信软件为求助者寻找一条依法维护自己权益的途径。

　　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老师，新年快乐！您还记得我吗？”

　　原来，这个女子是彭永贵30多年前在村小教过的学生彭敏，她告诉彭永贵：“30年了，您的学生个个都是遵纪守法的！我们约定好，准备来拜访您。您能见见我们吗？”

　　“30年啦！”彭永贵这才意识到，当初一颗“法”的种子已经在同学们心灵中长成了大树。

　　30年多年，彭永贵虽然一直辗转于兴文县内的好几个乡镇之间，先后担任过乡计生办主任、副乡长、纪委书记、人大主席，但每到一处，他都不忘普法，用法律教化人民群众。

　　别人都不理解他的行为，但他总是调侃说“我是一名普法志愿者”。

　　在乡镇工作期间，经他调解的民间纠纷案件至少有七八百件，可没有一件因调解不公而引发上访的，因为都是依法调解的。其中，一件长达30多年的林地侵占纠纷，也被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智之以法，得到圆满解决。

　　在这些纷繁复杂的工作中，他摸索出很多经验。2015年9月，彭永贵从乡镇基层一线进入司法局工作。

　　“现在终于可以更好地去圆我的普法梦啦！”进入司法局伊始，彭永贵就着手他心心念念的事情——青少年普法。

　　彭永贵说：“农村留守儿童逐年增加，普法宣传教育没有及时跟上，导致有的青少年因违法犯罪失去了美好的青春，有的未成年人受到欺凌只会默默忍受而不知道用法维权的现状必须改变。”

　　彭永贵将自己获得的6000元兴文县第二届“先进工作者”奖金作为启动资金，启动了送法进校园活动。最先针对的是农村校园，特别是边远农村学校，他想通过普法教育让孩子们从小树立法治意识，增强法治观念，知道依法维权。

　　2018年3月19日，“我和村小有个约定”送法进校园活动正式启动。

　　接受采访时，彭永贵谦虚地说：“当初决定做这事，只是为了履行当初我和同学们的约定，圆我的普法梦！”

　　随着普法教育的深入，他越来越感觉到边远地区法律宣传教育的缺失和不足。看到孩子们那种渴望法律知识的眼神和认真听课的样子，他更加坚定了把村小普法这个活动一直做下去的信心和决心。

　　“我和村小有个约定”原定两年完成一轮普法的行程，而彭永贵仅用一年的时间就全面完成村小第一轮普法，共宣讲107场。

　　2019年，启动第二轮村小普法，他完成了117场。

　　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拖到4月才开始，但第三轮村小普法也已完成了106场。

　　如今已经退居二线的他说，只要孩子们需要，他在退休之前就要坚持每年去讲一次。

　　在践行与村小的“约定”中，创新始终是彭永贵给孩子普法中的关键词。他以真实案例编写的法治小故事、制作的法治课PPT、精选的法治案例，因为充分把握了不同区域、不同年龄青少年的学习特点和生活习惯而深受孩子们的喜爱。

　　彭永贵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没有过高的要求，只期望听过普法宣讲的农村娃中多一个守法的、少一个违法的，也就心满意足了！干了大半辈子农村基层工作的彭永贵念念不忘的永远是农村的那片地、那些人。

　　在彭永贵心里，青少年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从小培养他们的法治意识，不仅可以预防和减少未成年人违法犯罪，更重要的还能促使他们从小养成遵纪守法、办事依法、遇事找法、解决问题用法、化解矛盾靠法的良好行为习惯。

　　3年多来，彭永贵自费行程3万多公里，带着部门赞助的法治宣传品，采取互动式讲课的方法，人少在室内、人多在室外，有时顶着炎炎烈日、有时冒着蒙蒙细雨，为全县130多个学校送去法治教育、感恩教育、诚信教育、励志教育、安全教育课410余场次，受益师生及家长8.1万多人次。

　　“每一个村小我都要去，哪怕只有一个孩子我也要讲，我要用两年时间为全县96所村小送上一次法治教育课。”彭永贵用实践行动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为农村孩子幼小的心灵种上“法”的种子，让他们看到“法”最初的模样。

　　初心

　　做不了大事就坚持去做点小事，去做一些有益于社会的事是最快乐的，为老百姓做事是最幸福的。

　　常年在乡镇一线工作，兴文最边远的乡镇，彭永贵待得最久。大山的潮湿，让他双腿严重风湿、双膝半月板Ⅱ级拉伤，发病时不仅会行走困难，而且连续坐1小时以上站起来，有时走动都困难。

　　可是，彭永贵毫无怨言，他说：“党组织安排干啥就干啥，安排去哪儿就去哪儿，服从组织安排是第一位的。因为，我是共产党员，是志愿者。”

　　作为一名党员，彭永贵常常提醒自己：誓言不能忘，初心要坚守，使命必担当。

　　无论是在乡村学校上普法课，还是在机关、企业、乡镇、村、社区普法宣讲，腿脚不便的他坚持场场站着讲。有时候，站着站着，发现自己讲得太投入了，竟然挪不动步了。

　　彭永贵至今担任着3所学校的法治副校长，还被有关单位和学校聘为宣讲员、普法志愿者。

　　有朋友问他：“老彭啊，你都退居二线、快退休了，还患着严重的风湿病和半月板拉伤，腿脚都不方便，还那么拼命、那么老实地干，你累不累呀？”

　　彭永贵总是这样回答说：“累！但是，我是幸福的！”

　　彭永贵向记者细数他的“幸福”：小寨村小熊宗琴老师发来微信说，“以前在小寨打架的孩子，自从和您拉勾勾过，就再没有打架了”；五星镇的梓涵发微信告诉他，“伯伯，期末成绩出来啦，我考了674分”；麒麟的玉霖电话告诉他，“爷爷，我这学期比上学期多考了17分，从第五名上升到了第二名”；还有僰王山的小马、九丝城的玲玲、小张、小赵，麒麟的小花、玉馨等孩子纷纷给他发微信、打电话告诉他成绩；当孩子们告诉他“去年与你拉勾的同学再没打架，学习还进步了”的时候；当马航兄弟俩每次都要送他上车的时候…….

　　每每回味这些暖心的场景，听到这些温馨的语言，彭永贵心里甜甜的。他知道，自己这一路走下来所种下的“善”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山村的孩子。

　　更让彭永贵幸福的是，妻子秦小蓉的理解和支持。

　　“我和村小有个约定”送法进校园活动开始时，秦小蓉见他常常早出晚归，有时累得筋疲力尽，曾心疼地抱怨说：“都退居二线了，还那么忙干啥？学校的普法应该不是你的事吧？”

　　而今，秦小蓉已把彭永贵的普法事业当成家庭生活的一部分。她自己的东西从来不放在自家车子后备厢里，因为后备厢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普法资料和从不离车的那套普法百宝箱。每次出门前，她总会习惯地问：“今天准备去哪个学校啊？”同时总不忘叮嘱说：“为了这个家，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

　　在乡村普法过程中，每当遇到家庭困难的孩子，彭永贵总是自掏腰包默默地给予资助。时间久了，作为普通公务员的他感到力不从心。

　　之后，他开始想尽各种办法调动社会资源，帮有困难的孩子找政府、找爱心人士帮忙，为孩子的学习生活解决后顾之忧。这些年下来，经他帮助的孩子近20人。

　　在开展对农村学校普法教育的同时，彭永贵还运用新媒体手段扩大普法宣传覆盖面。他牵头开发“法治兴文网”，开设法律咨询服务平台，动员律师和法律工作者免费为群众提供法律咨询服务。他创建“兴文指尖普法”微信群，坚持每天7点前编发1期。自2017年10月21日开始，3年来，已编发近1500期。他利用村（居）务公开群转发广泛开展普法，让群众早上一打开手机就可以收到普法信息。

　　目前，“兴文指尖普法”这个平台已经覆盖了全县近10万干部群众。

　　彭永贵已提前、超额完成了“约定”任务，他播洒的法治阳光不仅惠及兴文县百余所农村学校，还覆盖城镇大部分中小学，在那些学生和周边的群众中赢得了极佳的口碑，被誉为“法治金话筒”“普法专业户”。

　　彭永贵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工作的时间在一天天减少，生命的时长也在一天天缩短，我热爱这份工作，我要珍惜每一天，坚持深入学校、农村、社区、企业去，继续做好普法宣传，为减少违法犯罪，去为群众打好‘预防针’，增强百姓免疫力。”

　　采访结束时，彭永贵告诉记者：“在新的征程上，我将继续履行我的普法‘约定’，走进大山，走遍兴文，让‘法’的种子在更多农村孩子心灵里发芽、开花、结果，为建设法治中国作出努力和贡献。”

“活雷锋”彭永贵

彭永贵与雷锋，“缘分”至深至近。

　　他说自己从小爱听雷锋的故事，雷锋的名字和事迹深深地刻在他幼小的心里。更有意思的是，彭永贵有位老乡叫陈国辅，是雷锋的战友，当年正是在陈国辅的力推下,雷锋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

　　缘至情至，雷锋、陈国辅、彭永贵，就这样巧妙且真切地联系在一起。

　　“党叫干啥就干啥，安排去哪儿就去哪儿，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这是他心中的信念；“做不了大事，我就坚持去做点小事，去做一些有益于社会的事是最快乐的，为老百姓做事是最幸福的！”——这是他幸福的源泉；“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工作时间在一天天减少，生命的时长也在一天天缩短，我要珍惜每一天，坚持深入学校、农村、社区、企业，继续做好普法宣传，为减少违法犯罪，去为群众打好预防针，增强百姓免疫力！”——这是他念念不忘的牵挂……

　　这一切，让人不禁想到一个词: 纯粹。这种纯粹的活法儿，让人们觉察到，原来在金钱与声色之外，还有另外一种途径，能够获得快乐幸福的人生。

　　也许，唯其纯粹，才这样无我，这样恒久。

　　走近彭永贵，走进兴文，更让人发现，雷锋精神仍在生长，虽不张扬，却始终顽强。

　　据彭永贵介绍，在兴文县，学雷锋活动已蔚然成风，他只是其中的普通一员。年逾古稀的方光勤老师，退休10多年风雨无阻开展青少年思想道德教育上百场；县妇联原副主席罗叙芬同志，多年来坚持到乡镇、学校开展妇女儿童维权知识讲座和青春期心理辅导……“爱心驿站”“留香玫瑰”“法律服务”“春苗助学”等一支支学雷锋志愿队伍正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

　　雷锋精神在彭永贵心中播下了种子，而彭永贵赋予了雷锋精神更鲜明的时代性。正是他们手中传递的薪火，在不同的时期、以相同的方式闪亮，服务青少年成长，熔铸时代精神。

　　“雷锋”就在我们身边，始终印证着中国社会的文明与进步。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周围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