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深夜在江边参与救下一名轻生女乘客，这几天，45岁的杨琦“火”了，好几家报纸、电视台报道了此事，但杨琦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还在为一桩没有证据的不实投诉困扰。

　　杨琦是武汉华昌出租汽车有限公司一名的士司机。4月7日零时21分，路边一名穿粉红卫衣的女子伸手拦车。

　　“司门口江边。”女乘客一路再没说话。天下着小雨，杨琦发现这名乘客没打伞也没带伞。通过后视镜，他看见对方仰头靠在后座上，眼神透着凄凉空洞，像有很重的心事。

　　杨琦有些不放心。他试图与女子聊几句，对方没有搭话。临到目的地，杨琦问具体到江边哪里。女子说，就到长江大桥桥下吧。

　　一拐弯，车子到了，计价器显示32元，女子拿出一张100元纸币，没等杨琦找零，对方丢下一句“不用找了”，打开门径直下车。

　　开了6年出租车，这么多零钱不要，杨琦还是头一次遇到。联想到女子从上车起的系列异常举动，他越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杨琦下车喊：“等一下，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事了？”女子说了句：“谢谢，谢谢！不找了。”便头也不回，拖着腿一步步朝江边走去。

　　雨仍在下，杨琦又问了几句，对方仍不答话。她步伐不快，摇摇晃晃的。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这人是不是寻短见来了？

　　杨琦警觉起来，他一边悄悄穿过马路跟在女子身后，一边四下搜寻，看有没有人能帮忙。恰巧一名护卫大桥夜间巡逻的武警队员路过，杨琦叫下了对方。

　　杨琦一边拨打110，一边和武警战士一起朝女子追去。旁边两名钓鱼的小伙子也发现了异常赶来。电话还没挂，女子已经下到江水里，杨琦大声呼唤“别做傻事”。

　　雨夜里，江面风大浪也大。眼看她离岸边已有两三米远，“再有大浪打来，就完了。”四个人都不会游泳，便抄起鱼竿伸向她，合力将她一点点往岸边“拨”。等她离岸稍近些，杨琦和大家又下到水里，江水很凉，很快没过了他的小腿，大家合力把女子拉上了岸。

　　女子呛了水，有些喘不过气，武警战士帮她拍背，吐出江水；杨琦问她是哪里人、遇到了什么事，女子边哭边咳嗽，只说“生不如死”，其他再不愿多说。

　　这时，警察与救护车赶到了。女子被送上救护车，杨琦与警察互留了电话号码。

　　杨琦一直上夜班，每天下午4点30分上班，次日凌晨3点下班。这天他收工回到家，躺在床上睡不着，“老想着她到医院后情况怎么样了，为什么要做傻事”。

　　第二天上午，他两次给警察打去电话，得知女子在医院接受观察无大碍，并已自行出院。他牵挂着这名女乘客，“去年经历疫情，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每个人应该更珍惜生命一些啊”。他盼着她“心里能转过弯来”。

　　参与救援时，他曾拍下几小段视频，后来上传到视频社交平台。有网友质疑他救人为何还拍视频。杨琦说：“乘客是坐我的车来到江边的，我想着救她，又怕遭到什么误会。”

　　事后，他将救人一事向公司作了报告。公司认为，这件事他做得对，对其他司机也是一种表率。

　　事实上，救援发生一周前，杨琦刚经历了一次投诉。华昌出租公司六分公司外勤经理邓鸿波介绍，武汉市市长热线转来市民投诉，称杨琦开车抽烟、辱骂乘客。公司调取了相关时段监控，并未发现上述情况。邓鸿波反复联系投诉人，想要进一步核实，对方始终不接电话。

　　“有点尴尬。”提起这事儿，杨琦笑了笑，语气淡淡的。他说如果再遇到有人轻生，他也还是会站出来，“但帮助别人时，也要保护好自己”。

　　他一直记得小时候读过的鲁迅写的“看客”，“人与人之间不能太淡漠。一个生命可能在眼前消失，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提起疫情期间，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来支援武汉，那么多普通百姓捐菜捐物，“大家相互帮衬，困难总会过去”。

　　杨琦救人的消息被媒体报道，大女儿露露看到新闻，才知道爸爸救人了。她为爸爸的热心点赞，“不觉得意外”。

　　露露说，爸爸是一名退伍军人，也是一名党员；自她有记忆起，爸爸平素就爱给人搭把手帮忙：隔壁独居的老人家无线网络出问题了，他知道后上门修好；疫情期间，他们一家人在洪湖老家，爸爸在社区做了整整一个月志愿服务，每天早上8点前出门，晚上10点多才回家。

　　同事们也为他点赞。“杨琦一直就是这样的，热心快肠，心存善良。”邓鸿波记得，2020年春节，远在洪湖的杨琦第一时间打来电话报名，要求回武汉做志愿者，参与运送医护或者防疫物资。考虑到封城了，他婉拒了杨琦的好意，后来，杨琦就在老家做志愿服务。

　　生活照旧。这些天来，杨琦始终牵挂着，那名被救下的女乘客情况还好吗？还有68元多出的车费，没能找给她呢。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朱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