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牺牲在抗洪一线的英山县坡儿垴村党支部书记、村民兵连指导员刘水存

　　2019年清明节，陶家坊发生山林火灾，刘水存（右五）和村民兵应急分队队员一起扑救完山火后留影。（图片由刘水存家人提供）

　　新村部的墙上挂着刘水存的照片，村民们舍不得摘下。(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张泉 王婧 摄)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张泉 王婧 通讯员 何武涛 邹森

　　7月10日9时30分，英山县殡仪馆告别大厅，哀乐低回。

　　58岁的刘水存躺在洁白的菊花丛中，再也无法醒来。四面八方赶来的父老乡亲，噙着眼泪，为他送别。

　　6月21日，坡儿垴村党支部书记、村民兵连指导员刘水存在巡河查险时，不幸被洪水卷走。

　　经过18天的全力搜救，7月8日，刘水存的遗体被打捞上岸。

　　十八天全力搜救——

　　“终于把老支书找回来了”

　　7月8日13时40分，英山温泉镇坡儿垴村村委会副主任、村民兵连长段江终于找到了刘水存的遗体。

　　“终于把老支书找回来了！终于能给他的家人、全体村民和民兵队员们一个交代了。”段江说。

　　18个日日夜夜，对段江来说，是此生中最大的煎熬。

　　6月21日，刘水存被洪水卷走的当天，黄冈市和英山县主要领导获悉后立即要求：要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展开搜救。

　　坡儿垴河沟水流湍急、涵洞密集，加上风大雨骤，搜救难度异常之大。

　　村民兵应急分队的队员们自发加入到搜救队伍中。人们呼喊着刘水存的名字，利用各种工具，在河沟下游及河流出水口仔细搜寻。随着时间的推移，搜救范围不断扩大。当天的搜救进行至深夜，搜救人员无功而返。

　　第二天一早，搜救人员再次组织多艘船舶，下水搜救和打捞。他们紧急请来广东佛山打捞救援队、蓝天救援队和浠水救援队等多支专业力量参与救援，搜救人员达到200余人，搜救水域面积达10多万平方米。

　　水下声呐设备用上了，无人机用上了，但连续多天没有音讯。即便如此，搜救人员一刻也没有放弃，搜救工作一天也没有中断。

　　7月6日，救援人员获得线索，有人在白莲河水库坡儿垴河沟入口处附近发现疑似目标。但等搜救人员赶到时，疑似目标已被水流冲走。

　　搜寻人员继续组织多艘船舶，对白莲河水库全力搜寻。

　　7月8日清晨，英山县温泉镇人武部部长方海波和段江一起，再次乘坐冲锋舟进行搜寻。

　　功夫不负苦心人。当日13时27分，他们终于在一个湖汊，发现了刘水存的遗体。

　　14时30分许，刘水存的遗体被打捞上岸。

　　附近群众自发来到打捞现场，燃放鞭炮，摆放供品，接老书记“回家”。

　　老伴喊他先救救家里的猪，他却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他是我们的顶梁柱和领头雁”

　　7月10日，湖北日报全媒记者来到刘水存生前被激流卷走的地方，寻访这位老书记留给坡儿垴村最后的背影。

　　坡儿垴河沟的水已经完全退去。倒伏的水草、河堤残留的水渍，默默讲述着这里曾经发生的凶险水势。

　　6月21日，英山县普降大暴雨，山洪倾泻而下，仅七八米宽的坡儿垴河沟水位暴涨，洪水漫出河堤近半米深。

　　13时30分，刘水存和村两委班子成员迅速组织村民兵应急队员，巡河查险。

　　不断上涨的洪水淹没了刘水存家的猪圈。

　　“把猪圈里两头猪救出来再走。”老伴焦急地说。

　　“猪冲走了算了，我要赶紧到村里查看险情。”刘水存边说边出门了。

　　他头也不回，匆匆就往河边赶去，留下身后仍在连声喊他救猪的老伴。

　　准备随刘水存查看险情的村副主任段江看不过去，急忙跑进猪圈，帮刘水存的老伴将只露出鼻子的两头猪给抢了出来。

　　带着村两委班子成员和民兵应急队员，刘水存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过膝的洪水，逆行而上查看险情。

　　刚刚走出百余米远，刘水存便看到一位村民的车在水中抛锚，该村民正站在一边打电话。

　　“这里危险！”刘水存赶紧走过去，提醒村民马上离开。

　　然而，水体浑浊，完全看不清脚下的路，刘水存一脚踩空，坠落河中，瞬间被激流卷入河沟涵洞。

　　“书记被水冲走了！”段江大喊一声，他迅速转身向下游奔去，顺手抄起一把铁杆耙子，奋力冲向50多米开外的一个涵洞口，将耙子插入河水中，试图拦截水下的刘水存。

　　两三秒后，他明显感觉到手臂猛地一震，耙杆拦腰折断。刘水存就这样消失在洪水中。

　　记者在现场看到，由于河沟大部分河段被居民用水泥板封闭，整条河沟几乎成为一条暗河，几无施救可能。

　　“我当时正在用手机拍照，前一张照片上刘书记还在，后一张他就从画面上消失了。”段江沉痛地说。

　　6月24日，本是坡儿垴村委会搬迁新办公室的日子。一楼大厅靠右的第一个位子是刘水存的新办公桌，他却没有等到这一天。

　　“几乎每天一大早，大哥都会去新村委会的门口坐上一会儿。”村妇女主任彭恋说，“这是老支书的心血啊！”

　　老村委会是10多年前的办公楼，办公设施简陋，群众来办事很不方便。2018年11月，刘水存当选坡儿垴村党支部书记，着手建设新阵地。

　　彭恋说，无论是防汛还是扑救山林火灾，刘水存总是冲在最前面，“他是我们的顶梁柱和领头雁，没想到突然就这样走了。”

　　做事从不讲条件——

　　“每次急难险重的任务，他都冲在最前面”

　　“每次有急难险重任务，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是一个有23年党龄的老党员，做事从不讲条件。” 方海波说。

　　温泉镇是林业大镇，每年10月至次年5月是山林防火关键期。2019年清明节，坡儿垴村邻近的陶家坊村发生山林大火。

　　“请迅速组织民兵支援。”当天15时20分，方海波给刘水存打电话。

　　“马上到！”30分钟后，刘水存带着11名民兵赶到火点，大家一直扑到21时，才将大火扑灭。

　　“火很大，60米开外都能感受到热浪。” 40岁的民兵刘虎回忆说。

　　次日凌晨4时许，一身疲惫的刘水存刚躺下，又接到方海波电话：“山上余火未灭，又烧起来了，赶紧来！”

　　刘水存一咕噜爬起来，连夜又组织民兵前去继续扑火。这次大火，刘水存带领村应急民兵分队奋战15个小时，终于把大火彻底扑灭。

　　“每次有任务，他从不推辞。” 方海波说。

　　2016年，身为民兵连长的刘水存组建坡儿垴村第一个民兵应急分队。2018年，刘水存担任村民兵连指导员，段江接替刘水存担任民兵连长。

　　“基层民兵队组织基本上都是自行保障。在这方面，他特别舍得投入。”方海波说。

　　对于民兵队伍建设，刘水存有自己的一套：硬件上配齐，服装、设备、日常费用，由村集体承担，他还经常自掏腰包；软件上跟进，30多人的队伍，全部集中起来，一起训练，提升队伍凝聚力和军事素养。

　　“刘书记是我们的老大哥，这么大年纪了，每次任务他都是亲自上阵。”刘虎说。

　　两年前，刘虎在外打工回村，主动加入民兵队伍，如今他已是村民兵应急分队的骨干和救援排冲锋舟舵手。经刘水存的介绍，去年，他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预备党员。

　　“我现在做点小生意，不愁吃不愁穿，经济条件还过得去。平常也有时间，就想跟着刘书记，为老百姓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刘虎说。

　　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2016年，刘水存的儿子刘满也加入了村民兵队伍。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4年多来，他多次跟着父亲参加山火扑救任务和防汛抢险工作。

　　“那么大年纪了，每次急难险重的任务，他都冲在最前面。”刘满心疼地说。

　　2016年，刘水存被英山县委、县政府和县人武部评为优秀民兵连长；2017年，他又被黄冈军分区评为“民兵工作”先进个人。

　　“作为一个村级民兵组织的领头人，连续两年被评为优秀和先进，这非常不容易。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基层党员民兵的军人情怀，看到了他对人民群众的赤胆忠心。”英山县人武部副部长万海峰说。

　　记者手记

　　洪水冲不走的身影

　　张泉 王婧

　　穿上迷彩服上衣，套上连体下水衣，瓢泼大雨中，58岁的刘水存蹚着没膝的大水匆匆出了门。

　　这是他留给家人和坡儿垴村民最后的背影。

　　18天后，他的遗体在离家10多公里外的白莲河水库被搜救人员打捞上岸。

　　原本还有两年，他就可以抛下村里的繁杂事，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从村主任到村支部书记，12年来，他太累了，华发渐生，身体也瘦了不少。

　　他说：“我年纪大了，该把接力棒传到年轻人的手上了。”

　　这句话，全家人期盼已久了。儿女们甚至早早计划着，用一个六十大寿庆典，来迎接长期难以着家的父亲“回家”。

　　村民们却舍不得，村民兵应急分队的队员们也舍不得。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有事找老刘”，习惯了和他一起穿着迷彩服，扑救山火，巡河查险。

　　有他在，村民们有任何烦恼，都不必太过忧心：“老刘会给我们解决的。”

　　有他在，村两委班子其他成员，感觉有了“主心骨”：“有老刘顶在前面。”

　　因为有老刘，这么多年来，村民们的矛盾基本不出村。

　　3600多人的城中村，巴掌大的一块地，都会引发纠纷和矛盾冲突。没有如簧的巧舌，但老刘却总能化矛盾于无形，秘诀何在？他说：“一依理，二依法，三依集体决策，四依自己多吃点亏、多受点气。”

　　村里征地，村民闹矛盾，老刘去调解，推推搡搡中，他摔倒在地，腰部骨裂，落下久坐就疼的毛病；

　　“你不给解决，我就赖在你家里不走。”老刘的家，成了村里的矛盾调解室，村民的气、家人的怨，老刘受着；

　　县里征地，老刘办了多年的预制板厂，说拆就拆了，“村民们看着哩，我不带头，其他人的预制板厂不拆，地咋征得成？”

　　为改善村里生态环境，儿子办得红红火火的养鸡场，说关停就关停，每年一二十万元的收入没了，被迫出去打零工。“谁叫我是村里干部哩。己不正，如何正人？”老刘说。

　　日子久了，亏吃多了，调处大大小小的矛盾纠纷，总有群众帮他说话，老刘的群众基础日渐牢固。

　　矛盾一少，村民们的心思都用在了谋致富上。种菜的种菜，开店的开店，打工的打工，这几年，家家的经济条件都有了改善。

　　老刘抓住县里征地机遇，利用土地置换，谋划了一个房地产项目，村集体收入增加。他又四处奔波，争取各方面的资金支持，盖起了3层楼的党员群众服务中心。

　　村部搬迁前，老刘却被洪水卷走了。

　　在搜救老刘的18天里，村民们的心揪得紧紧的，每天都在祈祷奇迹的发生。

　　村部没有如期搬迁，新村部的玻璃门锁得紧紧的，村民们希望有一天，老刘能拿着钥匙，打开新村部的大门，就像12年前，他走马上任村主任岗位，开启坡儿垴村发展之门一样。

　　洪水无情，夺走了老刘的生命，却带不走他的身影。

　　他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都镌刻在村民的心里，矗立起一位共产党员的高大形象。

　　他们眼中的老刘

　　英山县温泉镇人武部部长方海波——

　　“执行任务从不缺位”

　　担心、焦虑、着急……搜救工作开展以来，方海波几乎每晚都夜不能寐。

　　“忙到让自己麻木，心情才会好受一点。”他说。

　　2016年10月，方海波从英山县孔家坊乡基层服务站调任温泉镇人武部部长，因为工作关系，他认识了时任该镇坡儿垴村党支部副书记兼村民兵连长的刘水存。

　　坡儿垴村三面环山，地势较低，山上林木密布，每年的山林防火和防汛任务很重。刘水存为此成立了温泉镇少有的村民兵应急分队和森林防火站，民兵队伍最多的时候达30多人，而且队伍相对稳定，有较强的军事素养。

　　2019年，县人武部组织民兵集训，温泉镇组织了7名民兵参训，其中有5人来自坡儿垴村民兵应急分队。

　　2019年清明节前后，因天气干燥，温泉镇发生了6场山林火灾。“任何时候，只要我一个电话，老刘都是第一时间组织村民兵应急分队支援，从不缺位。”方海波说。

　　“今年6月21日中午1时40分，英山县降大暴雨，我打电话给他，询问坡儿垴村的汛情。他说他正带着村两委班子成员和民兵队伍在巡查险情。我还叮嘱他注意安全，没想到10多分钟后，我就接到他出事的消息，真是不敢相信。”方海波说。

　　村妇女主任彭恋——

　　“村民找他帮忙，他从不拒绝”

　　彭恋与刘水存共事已有6年。平日里，她总是喊年长自己10多岁的刘水存为“大哥”。

　　“我们两家住得比较近，家里做饭缺个柴米油盐、生姜蒜头，我就到大哥家里拿，碰上工作忙，没时间做饭，我就到大哥家里吃。工作上他是我领导，生活中他就像我亲大哥一样。”彭恋说，“不仅是我，其他村民也是一样，公事私事都爱找他，大哥从不拒绝，总是尽最大努力提供帮助。”

　　2018年，彭恋家里经济上遇到困难，托刘水存借10万元周转。两三天后，刘水存就找老伴凑够了10万元，递到了她手上。

　　“工作上，大事难事都是他顶在前面。村里发生的土地纠纷和村民矛盾，都是他去调解，从来不推给我们。”彭恋说。

　　今年疫情防控期间，彭恋在排村卡口的值班表时，刘水存主动找到她，提出他和段江值深夜班，让两名女同志值白班。彭恋拗不过他，只得按他的意见排了班。“3月，我因为扑救山火，手腕摔骨裂了，休息了一个月。这期间，卡点只剩下3个人轮班倒，他值夜班的时间更长了。”彭恋说。

　　女儿刘娟——

　　“他一天比一天瘦，白头发一天比一天多”

　　这两年，我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瘦，白头发一天比一天多。”刘水存的女儿刘娟说。

　　“他这个人，对每个人都很好，唯独不会善待自己。他知道我喜欢吃水果，只要新鲜的时令水果上市，他就会给我买。妈妈在地里种了一点蔬菜，他经常凌晨三四点钟起床，帮我妈到地里摘菜卖菜，天亮再到村部上班。少有的闲暇时间，他就到地里帮我妈种菜、浇水施肥。他自己几乎没有什么业余爱好，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新闻，上学习强国，以前不怎么忙时爱散步，这两年当上村支部书记后，忙得连散步的时间也没有了。”刘娟说。

　　刘水存血压很高，每天早晚各吃一颗降压药。家里人看他每天这么忙这么累，担心他的身体，经常劝他从村里退下来算了。他总是笑笑，不置可否。

　　“父亲出事那天，我正好回娘家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雨中，当时还提醒他注意安全。没想到，几分钟后就传来他被水冲走的消息……”回忆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刘娟潸然泪下。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张泉 王婧）

　　（编者注:原文标题为《老支书的赤胆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