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韩愈以文风引领世风的治学之道

发布时间:2020-05-04 20:59 | 来源:学习时报 2020-04-08 A5版 | 查看:1970次

  《典论·论文》中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这句话在一代文学巨匠韩愈身上得到很好体现。东汉以后,历魏、晋、宋、齐、梁、陈、隋至唐,约400年时间,骈体文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文风淫靡,华而不实,不关心民生疾苦、不顾国家安危,一味追求形式的浮华艳丽,使文章的社会教化功能消失殆尽。此时是韩愈,顺应时代要求,担起文化卫道的责任,领导了古文运动,以正确的治学之道,革新文风,刷新世风,成为以文风引领世风的典范。

  文以载道,不务虚言。韩愈主张,文章应为儒家的道统服务,发挥重要的社会教化功能。“盖学所以为道,文所以为理耳。”针对当时佛老学说的泛滥,韩愈认为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圣人之道泯泯然不能流传。他在《原道》中说:“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要大兴圣人之道,不但要戒除华而不实的文风,更要铲除佛老等有害的学说。“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韩愈以“为往圣继绝学”的决心,与当时流行的佛老思想相抗争,努力让儒家思想重新回归正统,为后来宋明理学的开创发了先声。所以苏轼称赞他,“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如果说阐发圣人之道是韩愈文以载道的宗旨,那么“辟佛老”则是他文以载道的命脉。他在《答李翊书》中说,自己读书时,“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惟陈言之务去”“乃徐有得也”;自己写文章时,也总是反复修改,决不允许有浮华的虚言和佛老思想的存在,“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皆其醇也,然后肆焉”。甚至严格到不希望别人夸赞自己的文章,反而认为被人讥笑是值得高兴的事。“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唯恐自己的文章带有当时文坛流行的社会弊病。由此可见韩愈作为一代文化巨匠,为文的崇高追求和扭转世风的坚定决心。

  言为心声,辞必己出。韩愈提倡,写文章就是要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汩汩然来矣。”向古文学习,应该是“师其意而不师其辞”,不拟古、不袭古,文章的言辞应从自己的心肺中流出。“体不备,不可以为成人;辞不足,不可以为成文。”文学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创造丰富的文辞,只有这样的作品才不会千篇一律、千人一面,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创作。韩愈就是这样的语言大师,经他创造性使用过的很多词汇,马上变得言简意赅、形象生动、寓意深刻。如《原道》中的“坐井而观天”“语焉而不详”,《师说》中的“传道、授业、解惑”,《进学解》中的“业精于勤”“行成于思”“佶屈聱牙”“同工异曲”“动辄得咎”“俱收并蓄”,《争臣论》中的“直言骨鲠”“从谏如流”,《平淮西碑》中的“文恬武嬉”“休养生息”,《送穷文》中的“蝇营狗苟”“垂头丧气”,《论淮西事宜状》中的“力尽筋疲”“虚张声势”等等,至今仍然活跃在我们的日常表达中。这些词汇并非每一字都是韩愈首创,但他能够化用古人名句,通过表达自己的思想而变成自己的血肉,附在自己文章的筋骨上,浑然天成,恰到好处,这就是大师的匠心独运,这就是对语言的丰富和发展。

  返本开新,不拘一格。为反对六朝以来的骈俪文风,韩愈提倡学习古文,但他所说的古文与先秦两汉的散文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是一种从思想到语言都吸收了民间清新刚健之气,能够反映当时社会生活的全新散文。即假复古之名,开创了一种能够自由表达思想、不拘泥于形式的流畅散文,实质上是一次文学创新。一扫东汉以来骈体文的侈靡之风,使已被堵塞的圣贤之道再次畅通无阻。韩愈反对骈俪文体,但并不排斥对偶和排比句式的运用;韩愈主张古体散文,但并不一味追求古文的长句。他的散文常常是长句短句交替运用,散句和骈句相互衔接,使他的文章变幻莫测、深厚雄阔。所以苏洵称赞说,“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韩愈继承了前代的优秀文学遗产,不拘一格,开了一代新风。

  身体力行,知行合一。古文运动并非自韩愈始,但韩愈却是最成功的。究其原因,与韩愈的身体力行、知行合一有重要关系。韩愈之前的古文提倡者要么是思路不对,要么是愿望与实践相矛盾,一边提倡古文一边自己仍然用骈文在写作,这种理论与实践的脱节成为他们失败的原因。只有韩愈不但在系统总结前人主张的基础上,提出符合时代要求的创作理论,而且身体力行,亲自创作,写出大量不朽的散文名篇。这样不但使创作有了理论的指导,而且使理论得到实践的验证,双璧生辉,相得益彰。所以宋代秦观感叹:“盖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备于愈;后之作者亦多矣,而无以加于愈,故曰:总而论之,未有如韩愈者也。”应该说,韩愈能够成为古文运动的集大成者,雄冠“唐宋八大家”之首,与他身体力行,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有着必然的联系。

  为文先为人,立言先立行。韩愈认为“行峻而言厉”,一个人的文章与人品具有内在的一致性。作家直道而行,事信而言文,这种高尚的人格与风骨,对写好文章来说,比追求华而不实的形式更为重要。他在《答李翊书》中说:“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这就是说,只有首先做一个充满仁义思想的人,然后才能把文章写得气势恢弘。韩愈强调,立德修身决非一日之功,而是一辈子的事,要“终吾身而已矣”。有学者认为,从做人上探讨如何写好文章的问题,韩愈在古代作家中是首屈一指的。韩愈的文章之所以写得雄深雅健,与他为官的仁爱和为人的刚正密切相关。韩愈为官,总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了很多对当地百姓功德无量的好事。韩愈做事,总是力求把事情做得公道、正直。当韩愈看到老百姓流离失所、性命不保时,他直言忠谏,“上恩虽弘,下困犹甚。至闻有弃子逐妻以求口食,拆屋伐树以纳税钱”,毫不避讳地指斥酷吏的巧取豪夺。当一个藩镇将欲背叛朝廷时,韩愈不顾个人安危只身入营,最后一人定千军。正是这种凛然正气和士人风骨,造就了韩愈不同凡响的文笔,为我们留下了很多传世佳作,真是文如其人!

  今天,重温韩愈当年的治学之道,对我们为学为文仍然有着重要的镜鉴意义。“文章千古事”,学者决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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