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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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乘车沿310国道，到嵩山北麓，河南省境内的丁沟村。顺水泥山道，攀上黑煤沟小山岭，岭下深沟的景致使我大吃一惊。十多年前采铝石留下的“渣滓坡、乱石沟，不见树木不见草”的破烂景象，哪里去了？夹津口镇政府的干部看到我惊奇的模样，笑说，这是魏老汉多年造绿的结果。

　　什么样的人，能扎根在这样的荒山里，潜心造绿，几乎使一条深沟面貌一新，重新充满生机？我心里的好奇顿时浓了起来。下山岭，到半坡，见林中几间铁瓦房靠山而建，进山口处，立着一道木杆搭建的围墙和木板门。正要敲门，两条大狗吠叫着扑到门口，随着叫声，走出一位黑红脸膛的老汉。他只训了一句“不要叫，上窝”，大狗便乖乖地钻进用山草建的窝里。这人便是魏老汉。魏老汉本名魏金柱，年近七旬，满头白发，精神矍铄。他解释说，狗护山林，有了这两条大狗，贼和野兽不敢随意来破坏树木。

　　2000年左右，魏老汉承包了这片荒山。他按规定交纳了三十年的承包费用，同村委会签订了承包合同。多年来，他吃住在荒山上，修通上山的路，填沟、埋坑、垒堤堰，光是运石运土、填沟造田就有五十多亩。

　　老汉领着我们观赏他的造绿杰作。问他为啥想起承包荒山，他说看着采铝石挖烂的山坡，叫人心疼。想着要是让整座山都披上绿衣，栽上树，种上花，保护了植被，能挡山洪，空气也新鲜了，那样，进山的游人心情多舒畅。

　　只是，起初，在群众大会上，魏老汉同村委会的同志讲要承包荒山，好多人议论，那座荒山，光秃秃的，有啥利润？家里人也反对。可魏老汉心里有主意，只要肯干，这片荒山也有重绿时。刚过二月二，他打起行李，带上锅碗瓢勺米面油，开着旧拖拉机便进了山。无论赤日炎炎，还是大雪纷飞，他总吃住在山上，干在山上，很少下山。拿村民们的话说，魏老汉成了名副其实的白头山翁。

　　万事开头难。头几年，那生活可真叫苦。魏老汉早起晚归，跑上跑下，填沟埋坑垒堤堰。吃的是自己烙的面饼，喝的是菜糊糊。山上缺水，就到山沟里寻水。看哪里土湿润就挖，挖了十几处，终于在一个山崖下挖出了泉水。虽然流出的泉水只有筷子粗细，一天一夜也仅能流出一担水，可魏老汉还是高兴地在山崖下建了一个小池子。

　　魏老汉并不是盲目创业的。阳坡建上简易房，进山公路修宽敞，填沟垒豁造田地，山下核桃山坡松，再买鸡鸭来饲养。这是魏老汉设想的创业五步棋。头步棋建房容易，买来一些铁瓦，很快起了五六间房子，藏住了头不说，灶房和仓库也有了。然后开始修路。先修进山的路，再修上山干活的路。为修路，整整用了一年工夫。修好了弯弯曲曲的山路，再用开出的石头渣滓填沟、垒豁子、造田地。儿子媳妇们都有工作，帮忙也是短时间的，大部分活儿都是他一个人默默地干。一年夏天，魏老汉正在半山腰撬石头垒地堰，突然间乌云袭来，他急忙跑到一堵山崖下躲雨。瞬间狂风大作，耀眼的电鞭急先锋似的冲过来。雷从遥远的地方擂着闷鼓，轰隆隆滚滚而来。突然咔嚓一声巨响，大山颤抖，惊雷把他吓得一激灵，赶忙蜷缩在石岩下一处石窝里。白豆子似的大雨点哗啦啦从天空倾盆落下。雨点随风不时飘到身上，像冰弹，凉飕飕，冻得他直发抖。他心里埋怨自己为啥不听一下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为啥只穿件薄衬衣薄短裤？雨下狂了，他看到山洪咆哮着冲向刚垒好的几道地堰。地堰边的石头被洪水冲得翻起跟头，随着洪水落进山沟里，收拾好的大块田地边上，被冲开了一个又一个大豁子。魏老汉哭了，那是他数月的心血呀！可大雨浇灭不了魏老汉心头的干劲，天晴后，他又在半山腰忙碌起来。

　　家人也帮衬着。那年冬季下雪天，老伴上山看他的米面菜油吃完了没有，谁知到山上的房子里，不见人影，打眼一望，山沟里一个雪人在垒地堰。她跑下山沟，将魏老汉拉上山，脱下白布手套，一看老汉手上一道道冻出来的裂口子，惨不忍睹。老伴哭了，要逼着他下山退合同。魏老汉说，说出去的话就要作数，就跟石头落地要砸个坑一样。要不咱成啥人了？老伴舍不得魏老汉一个人在山上吃苦，只好搬到山上帮忙。三个儿子、三个媳妇、一个闺女也都在闲时上山帮忙，就连几个十来岁的孙子孙女也来帮爷爷搬小石头。

　　沟里的几十亩田地造好后，魏老汉买来几千棵核桃树栽上，买来松柏栽在山坡和山顶，又买鸡鸭在山沟里散养，让鸡吃草和林地间的虫，鸡鸭下蛋后，卖起了天然鸡鸭蛋和天然鸡鸭肉。不知不觉十多年过去，山沟里几十亩核桃树长得郁郁葱葱，田地的庄稼分外喜人，鸡鸭满山沟鸣叫，经济也有了回报。辛劳终有收获。

　　春风又绿嵩山坡。站在山顶，望着山沟一派生机，如果不是亲见，谁能想象，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汉，叫这荒沟绿树成荫呢？造了绿，又富了家，最让我动容的，还是那踏踏实实的耕耘与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