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8-08-16 15:53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8-08-15 09版 | 查看:1007次
离开之前,袁江磊想留下一份礼物。他跨上自行车,蹬了800多万下,从西非贝宁共和国的科托努出发,一路骑回中国。半年多后,贝宁尼普尼村的第一口井,冒出了地下水。
这个来自浙江宁波的年轻人骑行跨越了非洲和亚洲16个国家,每骑行1公里,就会从一家企业得到1美元的捐助。他筹到1.6万美元捐款,除了水井,还为尼普尼村建了一个太阳能电站。
村民们再也不用到3公里外的河边取水,也不用跋涉23公里到另外一个村子充电。今年3月16日,水井和电站建成的那天,当地土著居民富拉尼族的土王拿出三只鸡招待他,村民们张罗起了开斋节才会做的烤全羊答谢他。袁江磊在贝宁的朋友罗密说,直到现在还有人打电话向他表示感谢,“他成了英雄”。
可袁江磊没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只是有这么一个契机罢了。”
决定骑行前,他是贝宁孔子学院的志愿者,在阿波美·卡拉维大学教授汉语。支教的两年间,他徒步、骑摩托、坐小巴大巴,几乎把贝宁所有地区都走了个遍。一路上,他看到缺水和缺电于这里的人而言,是迈不出贫穷的一大门槛。
袁江磊想试着迈一步。他说自己没有钱,也不认为自己在做慈善,只想力所能及“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其他的他倒是“没想那么多”。
他开始尝试联系企业和他“打赌”——如果他能骑行回国,便提供善款为当地村民修建水井和太阳能充电站。但是没人理他。“大家觉得这个小伙子肯定就挂在路上了。”袁江磊说,但他仍然没想太多,“这样也不会有人总要求你什么,我想得挺开的。”他说。
可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支教的第二年,他几乎每天下班都在查资料。不久,初步计划的文档出炉,不爱“想太多”的他,做了最精细的准备:文档里包括要去哪些国家、各国签证办理、生活用品清单、拍摄机器清单、预计花销清单,等等。
袁江磊把文件发给了大学一起徒步、骑行的好朋友路遥,看到这个,路遥便知道这个人是劝不住了。他还记得他们大学第一次去徒步,是到重庆的圣天湖,脱离大部队想开拓新路的他们,却产生了分歧——袁江磊坚持要走另外三个人都觉得错的路,“他觉得他要走的路,他就一定会坚定自己的想法。”
这次也一样。一台相机,一辆单车,后座搭着30多公斤重的“百宝箱”,揣着在非洲工作攒下的几万元积蓄,袁江磊出发了。
他一路吃过撒哈拉的帝王蟹,试过路边的棕榈果。他喜欢和当地人学土语,最先学会的是一句“谢谢”,还有一句“我爱你”。骑行到第二站多哥中部,他正在路边休息,就接到了来自“伯乐”的电话——一家中资对非摩托车贸易公司愿意出钱和他“打赌”,他和董事长说,不用捐很多,够建一个水井和电站就好。
在毛里塔尼亚,因为签证只剩3天时间,他必须赶往舒姆镇乘坐世界上最长的矿石火车。火车车身长,停车时间短,又只有一节客车厢,他推着车跑了100多米还是无果,眼看火车要走,矿车上看护绵羊的牧羊人成了救命稻草——就在牧民刚刚抓住袁江磊的自行车时,火车开动了。紧急关头,袁江磊顾不上跑丢的拖鞋,一边追着火车,一边抓着牧羊人的手,扒上了车厢。
枕在这些随后会被运往中国的铁矿石上,抬头是满天繁星,身后是一车绵羊。“我这住的是‘亿星级的酒店’,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回国后他分享这件事时,描述得很美好,可在那个当口的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披着睡袋,他还是冻醒了几次。第二天醒来,所有行李都蒙上一层灰,拿起相机,他看见自己像个刚下井回来的矿工,灰头土脸。
“很可怜哎我觉得,有必要吗?变成这个黑炭。”戈壁滩上,日出时的光是柔和的橙色,映着广阔苍茫的天地。袁江磊看着镜头里的自己,眼睛有些亮晶晶的,看向远处若有所思。到达城市之后,他和路遥发了一条消息,“很难受,真的哭了”。
但是,1.6万多公里的路途上,几乎容不下太多感伤的时刻。“想太多就成心理负担了。”袁江磊说。
他用镜头记录下达喀尔市郊的玫瑰湖和白色的盐场,西非最美海岸线塞内加尔的卡丰廷,撒哈拉沙漠徒步100多公里,他吃着向导艾哈迈特用沙子烤的土面包,躺在沙漠星空下安然睡着。
今年3月,他回到贝宁,帮助尼普尼村实现了“更好生活”的梦想。媒体争相报道,朋友们说他网红。他不喜欢“网红”的称呼,却也不争辩:“我不知道这个外界怎么看,说我是个瘪三或者说我是一个伟大的什么英雄,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就做我自己。”
“Standing Tall and Talented”是袁江磊的微信签名,来自他高中时期的偶像NBA球星斯塔德迈尔。说到这句签名,他有些害羞,“可能还是有英雄梦的吧。”
现在,他开始试着“回归生活”,目前在广州一家对非贸易公司工作,晚上下班回家,会自己简单做点菜。但他觉得自己还会再出去,可能还是骑行到非洲,又或者是南美,“不想框定什么,有合适的机会就会再出发的。”
工作之余,他着手把360天的骑行过程制作成纪录片。5分钟的先导预告即将发布的时候,他也没想到合适的片名。
最后,纪录片的名字被定为《野好》,意思就是“也好”。
2017年8月14日,“从非洲骑车回中国”对袁江磊来说,不再是一个目标了。新疆卡拉苏口岸就在不远处,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把相机在路边架好,找好角度,再自己骑上车子,“回家啦!”他朝镜头挥挥手。路的尽头,一座洁白的雪山屹立在帕米尔高原上。
而在路的那一头,紧邻沙漠的散居村落尼普尼,打井机深入地下70米,手摇水井摇出了属于尼普尼的第一捧水。
与此同时,村中心的工人们忙碌着搭建一座太阳能充电站——8块面板、6个电瓶、3个逆变器与48个插孔,这将满足附近5个村庄的用电需求。领到充电手电筒的30名困难村民第一次如此兴奋于黑夜的来临,他们打开手电筒,就像星际中一片遥远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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