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丽华

　　一袭黑裙，一对大耳坠，头顶盘着发髻，脸上总是挂着恬静的笑，沉静中自有一种清新纯美的气质。她，就是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团长、艺术总监邰丽华。

　　走进位于北京市朝阳区惠新里的艺术团练功房，墙面上还留着“备战2008北京残奥会”几个大字，邰丽华和残疾演员们正在进行日常排练。利用排练间隙，在手语翻译李琳的帮助下，记者采访了邰丽华。看着她用手语讲述过往，那双娴熟的手仿佛也在尽情舞蹈……

　　一双舞鞋，陪伴邰丽华度过美好的时光，带给她人生最大的快乐。这位生活在无声世界里的姑娘，用轻灵的舞姿征服了每双眼睛。在观众心中，她“像千手观音一样善良，像孔雀一样美丽。”

　　为奥运放飞“我的梦”

　　生命，总有梦想

　　我们和您一样，热爱生命，渴望艺术

　　我们不是不幸，只是不便我们也渴望实现自己的价值——邰丽华《我们的心里话》

　　北京残奥会开幕式演出美轮美奂，给全世界留下美好回忆。邰丽华介绍说，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承担了大量表演任务，包括盲人歌手杨海涛演唱《天域》，以及参演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聋人手语舞蹈《星星你好》。“我们残疾人艺术团总共有153名残疾演员，其中聋人128名，盲人20名，肢残人5名。他们都是从全国各地发掘出来的佼佼者，平均年龄只有18岁。从4月份到残奥会开幕之前，我们都在不停地排演，只为了给世界一个惊喜！”邰丽华微笑着打着手语。

　　事实上，艺术团曾在雅典残奥会闭幕式上表演过精彩节目。2004年9月28日，雅典奥林匹克中心被邰丽华和伙伴们表演的“中国八分钟”震撼了。闭幕式总导演眼含泪光地说：“中国残疾演员用来自东方的天籁之音，以圣洁吉祥的《千手观音》为人类送上祝福，无与伦比的美，难以置信的好！”

　　艺术团除参加残奥会圣火采集暨火炬传递启动仪式和残奥会开闭幕式文艺表演外，还要在中国剧院、保利剧院、奥林匹克公园、中华世纪坛等举办和参加40多场演出，演出内容是邰丽华专门为奥运会和残奥会精心创编的《我的梦》第五部，18个节目涵盖了音乐、舞蹈、京剧、音乐剧等诸多艺术门类，具有浪漫的民族风情和神秘的东方神韵。邰丽华精编改进了《千手观音》等已有的经典节目，创新推出了《动·听》、《化蝶》、《生命密码》、《三岔口》等一批新节目。

　　北京奥运会和残奥会期间，邰丽华代表艺术团拿出价值600万元的《我的梦》演出门票，赠送给老人、儿童、残疾人和经济困难者，以及参加奥运会和残奥会的国际友人，让大家共享人文奥运的风采。

　　已是残疾人艺术团“掌门人”的邰丽华表示：“担任团长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事情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不过，变的只是身份，不变的是对艺术团、对舞蹈的热爱。我希望将来有越来越多的孩子超越我。”邰丽华坦言，仅有一个邰丽华是远远不够的。

　　采访中，看到身边的残疾孩子们，邰丽华眼中总会流露出关爱，并极力向记者推荐：“这是汪伊美，10岁，舞跳得很美；这是程铖，14岁，《千手观音》新的领舞，去美国演出过……孩子们都很懂事，互相服务。用孩子们的话讲：我是你的眼睛，你是我的耳朵。”这些孩子很多都是边演出边学习，有42人正在读大学，他们都把邰丽华当成知心大姐。“她在我们心中像千手观音一样善良，像孔雀一样美丽。”一名双目失明的孩子说道。

　　一个舞蹈演员的艺术生命是有限的。邰丽华表示，只要身体允许，她会继续在舞台上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如果身体不允许，她将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艺术团的孩子们。

　　用爱诠释千手观音

　　爱是我们共同的语言，只要心中有爱，只要心地善良，就会伸出一千只手去帮助别人，也会有一千只手来帮助你。

　　——邰丽华《千手观音》手语自白

　　与邰丽华交流，舞蹈《千手观音》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2005年春节联欢晚会上，邰丽华作为领舞，以慈祥的眼神、缤纷的手姿和发自心灵深处爱的表达，完美诠释了千手观音的慈悲和善良。“我努力把内心最真诚的东西呈献给大家。”邰丽华说。

　　当天演出结束后，好多朋友给邰丽华发来短信。一个好友平时不喜落泪，但看了节目后给邰丽华发来信息说，看她演出时，从头到尾一直在流泪。“他不是为我们听不到声音而流出同情的泪，而是被我们的艺术深深感动。”邰丽华说。

　　生活中的邰丽华是一个开朗快乐的女孩子。起初表演《千手观音》时，她总是情不自禁把牙齿露出来。张继钢导演批评她说，观音是笑不露齿的。之后再表演，邰丽华就闭着嘴。“张导又说，让你笑不露齿，不是让你凶巴巴的，而是真正从内心流露出那种善良和真诚。”说到这里，邰丽华笑了。

　　4年前，人们几乎认定“千手观音的脸”只能是邰丽华，而如今，她已细心挑选和培养了4位年轻的、不同面孔的“千手观音”。

　　在邰丽华眼中，《千手观音》最大的成功，并非自己一举成名，而在于关注残疾人以及特殊艺术的人越来越多了。

　　与邰丽华共事过的一位导演评价她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聋人舞蹈家”、“她身体的乐感和身体的诗意最好”。

　　跟随邰丽华5年之久的手语翻译李琳说：“快乐和感恩，天赋和勤奋，机遇和关爱，把邰丽华造就成杰出的舞蹈家。她之前遇到过许多坎坷，都能微笑面对。”

　　“我找到了讲述内心的美丽话语”

　　白舞鞋，陪伴我度过美好的时光，带给我人生最大的快乐！

　　——邰丽华《白舞鞋——我的自白》

　　1976年，湖北宜昌，一名女婴呱呱坠地。护士们围拢过来，对她的美丽和灵气啧啧称赞——世上如有天使，她算一个。这个女婴就是邰丽华。儿时，她喊妈妈的声音很甜，唱的儿歌很美。

　　然而，一切在她两岁多时发生了改变，小丽华因发高烧注射链霉素导致双耳失聪。自那以后，她就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但自己却茫然不知。直到5岁时，幼儿园的小朋友轮流蒙着眼睛，玩辨声游戏，小丽华才意识到世界上有一种叫“声音”的东西，已经不属于她了。

　　7岁时，邰丽华进入宜昌市聋哑小学。有一天，律动课老师踏响木地板上的象脚鼓，把震动的感觉传递给孩子们。刹那间，邰丽华震颤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体验撞击着她的心。她趴在地板上，用整个身体去感受那美妙的声音。

　　从此，舞蹈吸引了邰丽华。“我找到了讲述自己内心世界的美丽话语。”邰丽华说。

　　“我多想拥有一双舞鞋啊！”这是邰丽华小时候始终割舍不下的梦想。可为带她治病，妈妈辞掉工作，全家4口人仅靠爸爸每月50多元的工资拮据度日。但细心的爸爸还是发现了邰丽华的愿望，生日那天，给她买了一双舞鞋。小丽华手捧洁白的舞鞋，怕踩到地上把它弄脏了，就在床上跳啊跳……

　　每天，不论学习多紧，邰丽华都要挤时间练舞蹈，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怕妈妈看见心疼，即使在夏天，也总是穿着长裤。但妈妈还是发现了她满身的伤痕，紧紧抱着她大哭起来……

　　15岁那年，她只身一人离开宜昌到武汉聋哑学校读高中。不久，在残疾人艺术节舞蹈比赛中，邰丽华获得第一名，被选入中国残疾人艺术团。从此，她作为艺术团的独舞、领舞演员，边随团演出边上学。

　　高中毕业后，邰丽华考上湖北美术学院，成为这所大学首位聋人大学生。她学习装潢设计，善用简洁的线条勾勒优美而富有想象力的图画。毕业前，她设计的《珍酒系列》包装，获得湖北省广告设计奖。邰丽华一直很庆幸自己学了4年美术，因为这可以让她在表演的时候，“把音乐转化成很多的色彩，美丽的图画”。

　　1993年，在马来西亚的演出中，一位帅气的华裔富家子弟向邰丽华表达了爱意，希望邰丽华嫁给他。优裕的国外生活，令多少人向往？“但是，我的家乡，我所热爱的舞蹈更让我留恋。在这里，我能感受到生命的价值。”邰丽华说。

　　2002年，邰丽华和电脑工程师李春组成了幸福的家庭。从此，她的舞蹈事业，又多了一位铁杆支持者。

　　用手语聊到这里，邰丽华忽然用含混的声音吃力地说：“所有的人生都有圆有缺有满有空，这是你不能选择的。但你可以选择看人生的角度，带着一颗快乐感恩的心去面对人生的不圆满。”虽然声音有些浑浊，但记者仍被她深深打动了，因为，这是她发自内心深处的声音。

　　唯一登上两大顶尖艺术殿堂的中国舞者

　　我们：于黑暗中体味光明，于无声中感悟音律，于残缺中寻求完美。

　　——手语诗《我的梦》

　　美国纽约的卡内基音乐厅和意大利斯卡拉大剧院，被誉为“艺术家至高无上的梦想殿堂”。而能够登上两个世界顶级殿堂，更被视为崇高的艺术之冠。在中国，唯一摘取了这顶艺术皇冠上耀眼钻石的，就是邰丽华。

　　1992年8月，在斯卡拉大剧院的“无国界文明艺术节”上，邰丽华作为唯一参演的残疾人舞蹈家，表演了极具东方情调的舞蹈《敦煌彩塑》，被组委会艺术总监誉为“美与人性的使者”。

　　2000年9月，邰丽华来到纽约卡内基音乐厅。这里挂满了一百多年来在此演出过的世界著名艺术家的肖像及海报。她一幅幅地看着，突然，自己表演《雀之灵》的巨型海报出现在眼前。那是卡内基音乐厅唯一的中国剧照！邰丽华惊呆了。当晚，她以轻灵的舞蹈，征服了“什么都见过”的纽约观众。激动的观众们涌向台前，争着同邰丽华握手，使谢幕过程持续了很久。

　　说起《雀之灵》，还有个小故事。邰丽华第一次看到这个舞蹈时，就被杨丽萍轻盈灵动的舞姿所倾倒。从此，她像着了魔似的经常对着录影带苦练。因为听不见音乐，她需要把几千个节拍背在心里，胳膊的动作刚开始特别硬，一直练到胳膊都肿了。为了练习高难度的旋转动作，她要重复上千次，直到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杨丽萍本不喜欢别人模仿《雀之灵》，因为她已将整个生命融入其中，模仿者只得其形，却体味不到个中神韵。但邰丽华的表演却深深打动了杨丽萍，她惊讶地说：“这位聋哑姑娘在没有任何音乐的情况下，赋予了《雀之灵》别样的动人神韵。”

　　“失去听力是不便的，然而我是幸福的。”邰丽华说，“在我们国家，优秀的艺术家何止成千上万，然而有幸出访五大洲50多个国家并登上诸多艺术殿堂的，却是我这样的残疾演员。是伟大的祖国给我插上了飞翔的翅膀，托起了我的梦！”

　　伸出“一千只手”回报社会

　　生命，总在经历让我们用快乐和感恩的心面对生活的每波每浪

　　——手语诗《我的梦》

　　“我们不想被当作特殊群体接受捐助，我们相信这个团能够自立。”邰丽华说。

　　2002年5月，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开始进入文化市场商演，场场爆满。这些残疾演员不仅有固定的收入，还有三险一金以及退役金，保障自己生存和发展的同时，还开展公益活动帮助他人。

　　“原来艺术团没进入市场之前，很多观众是抱着同情和怜悯的心态看我们演出的。”邰丽华说，“现在可以自豪地说，走到今天，我们完全在市场上立足了，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邰丽华是在爱和快乐的环境中长大的，这让她有一种感恩的心回报社会。“千手观音会伸出一千只手去帮助遇到困难的人。同样，残疾人得到了全社会给予的关爱，也会伸出一千只手，去感谢所有给予他们帮助的人。”

　　2003年6月非典之时，残疾人艺术团是全球唯一到访香港的艺术团体。面对非典的肆虐，人们到底能不能来看演出？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但演出那天，人们提前一小时从四面八方赶来，摘掉了往日的口罩，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邰丽华回忆说：“我们把亲手折叠的千纸鹤送给香港同胞，还演《千手观音》祈愿吉祥。台上是身存障碍的残疾演员，台下是与非典搏斗了两个多月的香港同胞。逆境中的自强与抗争把我们结为一体。没有什么灾难能毁灭生命的尊严和价值。”演完后，观众久久不肯离去。

　　2003年10月，邰丽华和伙伴们到上海提篮桥监狱演出，在和服刑人员的座谈会上，邰丽华说：“听说来监狱演出，起初我很害怕。可今天和你们在一起，我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生理上不完美，而你们心灵上曾有过残缺”，服刑人员都泪流满面。

　　2005年元宵节联欢晚会结束后，胡锦涛总书记特意单独接见她，并给予亲切的鼓励。2005年12月，《我的梦》作品三在人民大会堂连演6场，胡锦涛总书记等中央领导同志观看演出并亲切接见演员，还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我忘不了，祖国和人民将全国劳动模范、中国青年五四奖章、巾帼英雄和全国残疾人自强模范、感动中国人物的荣誉授予我这样一个普通的残疾女孩儿。”邰丽华认真地说，“我明白，没有社会的关爱，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2007年，意大利授予邰丽华“第三千年”国际奖，表彰她在人文领域的卓越建树及对社会进步作出的贡献。

　　邰丽华16次访问日本，8次访问中国香港和台湾，7次访问新加坡，3次访问法国、加拿大、奥地利、瑞士等国，还经常走进山村和学校，深入社区和福利机构慰问演出。2007年，艺术团注资设立“我的梦”和谐基金。一年多来，已从基金中拨付72万美元，用于资助国内外公益、慈善项目。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大地震。第二天，残疾人艺术团就捐出100万元人民币。在5月18日央视赈灾晚会上，邰丽华用手语说：“2005年，我说过一句话，爱是我们共同的语言，只要心中有爱，只要心地善良，就会伸出一千只手去帮助别人，也会有一千只手来帮助您。3天后我们将赴英国7个城市进行为期21天的商业巡演，艺术团决定把演出所有收入160万元全部捐赠灾区。祝愿灾区人民早日重建家园！”

（责任编辑：祁建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