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代年轻人，他们既关注有没有地方说话，更关注在哪里说话更有效。在一些互联网新兴社交平台上，人们不再自娱自乐，而是有问有答。有人逗哏，有人捧哏；有人挑话头，有人接话头。从而不断产生内容与观点——

CFP供图

　　本报实习生　张嘉瑜　首席记者　李晔

　　“学校门口卖铁板鱿鱼的大二女生，以后有何发展？”“固定翼飞机能在跑步机上起飞吗？”

　　无论问题备受争议还是有些“奇葩”，但凡心有疑惑，年轻人都愿意去找知乎。在那个80后、90后、00后出没的网络问答社区，总会遇见无所不知又热心答疑之人。

　　对于其中活跃分子，今年有个年度热词——知乎大神。

　　大神何面目？有知友如此描述：“也许，他们就是坐在你对面多年的同事，就是饭桌上朋友带过来的那位腼腆新人，就是谈判桌上咄咄逼人的客户，也可能是徒步穿越中你刚结识的彪悍驴友……”

　　大神又何以为大神？在互联网上，他们的共性在于，都有着超高的人气和被关注数，被赞同总数达几十万甚至百万。更重要的是，在这个知识分享与狂欢的平台上，他们正成长为新一代的意见领袖。在他们光芒周围，除了坚定的粉丝，还有新兴的舆论场。

　　大神不凡

　　张佳玮是知乎上少数以自己本名注册并回答知乎提问的大神，其被赞同总数超过160万，关注者人数达95.4万。这些核心指标，目前排名全知乎第一，已超过了最早受邀进驻知乎且目前仍在答题的李开复、马伯庸、蒋方舟等名人。

　　粉丝们都以膜拜口吻称张佳玮为“张公子”，并将他与韩寒、郭敬明相提并论。“张公子”的真实经历也颇传奇，他是1983年生的无锡人，小学因成绩优秀而图书馆随便进，爱看连环画、听评书、读宋词。当热心邻居要免费教他书法，他爸爸称做不了主，要看儿子自己喜不喜欢。他2002年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得了二等奖。考上东华大学后，他跟父母协议：上大学一切费用自理，条件是我做什么，你们不能管。自大学起，他陆续出书，写体育杂志专栏，以稿费为生。女友劝他同去巴黎学艺术，他开始增加码字量，终于在2010年攒到了“哪怕一分不挣，两人在法国也能过3年”的钱。目前，这对情侣在法国求学，前不久刚经历巴黎恐袭，已向众多粉丝报过平安。

　　“Kaiser”则是一位擅长“抖机灵”的大神，1990年生，真名王文凯，2年前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后前往英国帝国理工学院攻读流体力学硕士，在比利时短暂工作后，最近辞职回到青岛老家。在英留学时，他看国内相亲节目《非诚勿扰》，那期有一位男嘉宾名叫黄继新，即知乎联合创始人。看完节目后，王文凯注册了知乎账号，他渐渐发现，人人网、微博等社交平台上许多有趣内容都来自知乎。他尝试在知乎上答题，因为所知“流行梗”较多，被知友们追捧为“老司机”。这称呼源自一首流传甚广的云南山歌，后被知友们演化为“我知道的‘梗’少，老司机你带带我”。

　　知乎是80后、90后、00后的出没地、同伴圈，以至于久未联系的老同学，在知乎上给“Kaiser”发来私信问，“你是王文凯吗？”这是王文凯“泡”知乎的动力。

　　而在最近一个有关卖鱿鱼大二女生的热帖中详尽回答并进一步奠定江湖地位的“Hannibal　Lecter”，也是大神，人称“拔叔”，1987年生，现居西班牙。他自嘲“被现实修理过”，中学就读四川省首批国家级示范性高中。高二时，他发现学弟学妹们所办校刊陷于困境，“内心爆发出一种责任感”，便开始带领一群人接办校刊、开书店，忙得不亦乐乎，以致高考失利，心理亦出现问题，甚至尝试过放弃生命。2007年，他远走古巴求学，期间遭遇恋情结束、亲人去世等痛苦，加倍求学，从而完成“从叛逆到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的人生转折。而今，他生活平稳安逸，上知乎，是为把自己从父母、亲朋、导师处得到的关怀与指引，传递给更多的人。

　　关键在于，这是新生代用以维系情感的平台，没人想落伍。譬如“拔叔”，他对一位学妹颇有好感，“只认识了一年，却仿佛认识了一辈子，一起谈科幻、三体、梦想、宇宙、人性、模型、军事，我从未遇见过能如此无缝交流的灵魂伴侣”。然而学妹要回国，他很失落。他知道两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整个人生都将各奔天涯。好在学妹临走前说，她玩知乎。顿时，“拔叔”感到自己找到了一根能与学妹相系的线，“于是我不停写帖，不停答题，我不希望自己消失在她记忆中。尽管相隔万里，但她能在知乎上感到我的存在……”

　　领袖发声

　　纽约大学教授克莱·舍基所提到的“认知盈余”在知乎上正上演现实版。目前，该平台日活跃用户在500万左右。“众声喧哗”中的风向，在此似乎一目了然——面对一个话题，知友们同意便点赞，不同意即沉帖或反驳。

　　“拔叔”在西班牙求学主攻电影与新闻，但他在知乎上的出名却因女司机被殴帖和“鱿鱼”帖。今年5月，一段成都男司机将一女司机逼停后当街殴打的视频在网络疯传，男子称女司机变道惊吓到车内孩子，故而施暴。知乎上很快形成热帖，“拔叔”详细分析了视频内容，分析指出女司机的不规范行为，获得2万多知友支持，其观点同时被媒体转载。

　　但与此同时，他被大量持反对观点者追着骂，他的立场与处境直接在知乎上掀起讨论风暴，有旁观者描述，“评论区吵架的激烈程度叹为观止”。此次风波中，“拔叔”充分领教“众口铄金”这句古话，也逼得他从真名改为“Hannibal  Lecter”。但他仍坚持在知乎上本色表达，继续强调其观点：“男司机打人，违反刑法，已被法律制裁；但女司机撒谎、欺骗、绑架媒体，侵害的是公众！而她仅仅是100元罚3分就逃脱制裁了。善良的人啊，为了你们的妻儿、家人，你们不能因为她挨了打，不能因为她是女司机，就随便让她逃避道德和舆论的谴责啊！”

　　“拔叔”没有妥协，但并非没有顾虑。他从抗震英雄并做过英模报告的哥哥处寻求答案，哥哥说：“你做的是正义之事，所以不用害怕。”

　　而在关于“学校门口卖铁板鱿鱼的大二女生，以后有何发展”的提问中，“拔叔”再度走红。这场人声鼎沸中，他洋洋洒洒痛陈自己过往史，其亲身经历远比心灵鸡汤来得更有说服力。他说，自己刚离家求学时，“外公卧床不起，刚到国外，他就去世了。作为备受宠爱的幺孙，因立足未稳，不能回国送老人最后一程；在国外第2年，异地恋走到尽头；第3年，外婆去世；第4年，爷爷去世。当终于读完书回家，可以用自己的钱给老人买些什么的时候，他们都不在身边了”。他自嘲，“这就叫有出息”。

　　好在“拔叔”终于“浪子回头”，在海外发奋求学。“大四那年，祖国海军舰队首次出访美洲，我被使馆推荐登舰给子弟兵做翻译和向导。当我站上码头，看到岸上国家级仪仗队在奏乐，船上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乐团也奏乐回应，那种只在新闻联播里才能见到的画面居然就在眼前，感觉血往头皮上冲……我觉得知识有用”。因此他更后悔自己曾经蹉跎，“该读书时未读书，此后再来补，却错过无数人与事……你知不知道青春的机会成本有时一旦丢掉就捡不起来了，就好比你18岁以前没学过钢琴，30岁手指关节都硬了，你再来弹的就是棉花……”

　　因为“多么痛的领悟”，令他观点鲜明，“大家都在炒知识的鱿鱼，总有一天要被知识痛炒”等看法，得到知友们近5万个赞。想必，其中一些话语戳中人心，因此有粉丝评价，“从字里行间能看出，‘拔叔’是个明白人，是一个能指引人少走弯路的师长”。还有人说，“正处于人生迷茫期，‘拔叔’的回答犹如指路明灯，让我对人生好好思考了一番，也坚定了自己对未来的选择”。

　　不可低估，大神的回答，会影响多少人。

　　张佳玮的文艺腔、暖人范，则不会给他招来太多麻烦。对于“你爱上某一个人时，最奇特的一次是因为什么”，他的回答得到3万个赞。他回忆了在国内与女友放弃家中经济支持，独立奋斗，然后再次放弃国内优越稳定生活一起出国读书、追求梦想的生活经历——“11月午后晴暖，两个决定天不怕地不怕过穷日子的人在丁字路口，坐靠着消防栓，边晒太阳，边欢天喜地分吃肉夹馍。我后来吃过的一切，没一样能和当时的肉夹馍相比……所以每个人的爱情，追溯到最后，总关乎梦或者爱或者一些纯粹时光的美好事物”。知友们说，读“张公子”的故事，也是在读自己生活中难以实现的梦。

　　其实张佳玮早就出名了。以前在虎扑等论坛上混时，他便被视为“神一样的存在”。有粉丝说：“我从小就是看张佳玮的篮球评论长大的。”因此，当张佳玮从虎扑迁徙到知乎时，依然有其意见领袖效应。他常被粉丝定向邀请答题，面对那些或幼稚或纠结的话题，他往往一针见血。譬如，在回答“让孩子背诵他们根本不懂的古诗词、古文有什么意义”时，他说：“如果可以选择，你是希望孩子小时候听听舒伯特、昆曲、评戏、河南坠子，还是让他听‘擦掉一切陪你睡’？”（“擦掉一切陪你睡”是被网友评选为十大恶俗歌曲的《香水有毒》中的一句歌词）张佳玮对于“让孩子背诵古诗词”的观点是，“许多东西记下来，就是在心里生根。日后触景生情，总会懂的”。这条拨云见日、一锤定音式的回答，得到1万多个赞。

　　清醒作答

　　新意见领袖的表达，并不限于以固定方式呈现。他们谈笑“风”生，或针砭时弊，或嬉笑怒骂，有时暗藏机关，有时以图说话。

　　“Kaiser”在对“1994年版《三国演义》剧中饰演最传神的角色是哪些”的回答中，既娱乐，又调侃社会。他贴上了张光北版吕布的各种传神表情，配上连珠妙语——“吕布第一次看见赤兔马的眼神，你看见布加迪威龙也是这眼神”。他还和另一位用户“程归子”在知乎上开了个“粗鄙之语”的专栏，专栏中所有标题皆8个字，4字一断句。最近一篇，标题是《抽刀断水，风力发电》。他说，其实是在嘲笑读书时一些校领导讲话时总喜欢堆砌毫无关联的四字句，什么金秋十月、刻苦拼搏之类。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这个新兴的网络平台，便是现实的一面镜子。“Kaiser”发现，一些即便非常冷门的问题，会有人踊跃且认真回答，譬如“飞机的升力是如何产生的”，又如“太阳系未来可以怎样开发”、“西游记中，如何以一个平凡的妖怪的心理，看待整个取经过程”等。在线下越乏人关注的问题，在线上却反而成为热门，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折射——现实中被压抑的、内心渴望却缺失的东西，总会找到一个出口表达。平台很虚拟，却有真实的焦虑和向往。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江湖的思路有迹可循。知乎上有一些很流行的提问句型，比如“如何评价……”、“……是怎样一种体验”。“Kaiser”就眼看着“……是怎样一种体验”从一个态度端正的问题到最后被“玩坏”。

　　该句型最早始于“在某某公司工作是怎样一种体验”，是白领们交流对各公司的感受。后来发展为“在某高校读书是怎样一种体验”，再后来就乱了，比如“长得漂亮是怎样一种体验”，有人借此提问来看美女，有人借回答来上图秀照片，满足人们的八卦心理和窥私欲。

　　于是有大神看不下去了。当“有翘臀是怎样一种体验”抛出时，“Kaiser”直接贴上了NBA球星詹姆斯跳起灌篮时的“翘臀”背影和回眸一笑的照片，借此讽刺那些提“钓鱼问题”之人，得到众知友粉丝一片叫好。

　　对于自己一语引发围观、追捧或被批的效应，一些大神头脑清醒。他们发现，大量用户入驻知乎后，舆论导向正呈现狂欢化趋势。目前被赞总数排名第15位的“唐缺”告诉记者：“粉丝拥戴、高票赞同，未必代表正确。答题者应知道，自己所表达的只是个人观点。而对于看客来说，更要学会甄别，不要轻易被煽动情绪，不要轻易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里点赞。”

　　知乎总有一些难题，让人迷茫，如最近一道：“既然靠学习逆袭越来越困难，那么好好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以“一图流”（指以一张图来说明问题）著称的“唐缺”再次亮图说话。那是一部香港古装电影的截图，图中，影星周星驰和刘松仁彼此对视，图片底部一句台词——“看了就九死一生，不看就十死无生”。

　　在新兴舆论场，除了对自己言论负责，更要站前一步，这是“大神”们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