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1年的除夕夜，燕京监狱的一间牢房里，灯光昏暗，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人尽管显得憔悴，但是两眼炯炯有神，他就是民族英雄文天祥。此时他身陷牢狱，却仍心系天下，他仰望着铁窗外的星空，一幕幕往事浮现他的眼前：

1256年，年仅20岁的文天祥状元及第，曾官至右丞相，封信国公。在东南沿海，他率军抗击南犯的蒙古铁骑，苦苦支撑着气息奄奄的南宋小朝廷。1278年12月，文天祥兵败被抓，被押至潮阳。蒙军大将张弘范以礼相见，同他一起入厓山，请求他写信招降张世杰。文天祥说：“我不能保卫父母，还教别人叛离父母，可以吗？”因张弘范多次强迫索要书信，于是，文天祥写了《过零丁洋》一诗给他们。张弘范看着这首诗的尾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小心地将它收藏了。厓山战败后，张弘范再次劝文天祥说：“丞相的忠心孝义都尽到了，若能改变态度像侍奉宋朝那样侍奉大元皇上，将不会失去宰相的位置。”文天祥眼泪扑簌簌地说：“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罪，怎敢怀有二心苟且偷生呢？”张弘范感其仁义，派人护送文天祥到燕京。文天祥在路上，绝食8天却没有死。到达燕京，送至兵马司监守。忽必烈派人劝降文天祥，加官许愿。但是文天祥说：“国家亡了，我只能一死报国。倘若因为宽赦，能以道士回归故乡，他日以世俗之外的身份作为顾问，还可以。假如立即给以高官，不仅亡国的大夫不可以此求生存，而且把自己平生的全部抱负抛弃，那么任用我有什么用呢？”铁窗内的文天祥始终坚贞不屈。

他从沉思中醒来，在这个家人团聚的除夕，想起昔日此时阖家团圆饮屠苏酒的欢乐，再看看现在却身陷囹圄、孤灯残照的凄凉，感慨油然而生。他向狱卒喊道：“拿笔砚来！”狱卒连忙将笔砚呈上。文天祥提笔在手，此刻，他想到了南宋朝廷，想到了自己为此苦战支撑，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于是，他一挥而就：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

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

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此诗立意宏远，尽管是穷途末路、风霜雨雪，但是阔大中含有浩荡的气势，自己的生命将随着一年的过去而结束，世上毫无牵挂，表现了作者以身殉国的高尚情操，读来令人感极而痛极。诗句平和，没有“天地有正气”的豪迈，没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慷慨，只表现出大英雄欲与家人共聚一堂欢饮屠苏酒贺岁的愿望，甚至字里行间中透露出一丝寂寞、悲怆的情绪。这恰恰让我们体味到那股英雄气和铮铮铁骨。

除夕过后没几天，忽必烈召见文天祥问道：“你有什么愿望？”文天祥回答说：“天祥深受宋朝的恩德，身为宰相，哪能侍奉二姓，愿赐我一死就满足了。”文天祥临上刑场时从容不迫，对狱中吏卒说：“我的事完了。”向南跪拜后被处死。几天以后，他的妻子欧阳氏收拾他的遗体，面部鲜活。他的衣服中有文写道：“孔子说成仁，孟子说取义，只有忠义至尽，仁也就做到了。读圣贤的书，所学习的是什么呢？自今以后，可算是问心无愧。”

郑学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