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岁川籍抗战老兵周海清:提枪赴沙场 浴血昆仑关(6图)

发布时间:2016-11-15 20:20 | 来源:华西都市报 2016年11月13日 A6 | 查看:1218次

最后的抗战老兵 系列报道47

99岁的抗战老兵周海清接受华西都市报记者采访。杨涛摄

中国军人祭悼牺牲的战友。

中国军队向昆仑关集结。

中国军人向日军发起进攻。

中国军队收复昆仑关。

中国军人缴获日军旗帜。 

老兵档案 

姓名:周海清

年龄:99岁

民族:汉籍贯:四川成都

所属部队:中国军队36军第5师工兵营第一连

职务:排长

参加战役:桂南会战等

/文史资料/昆仑关大捷 

昆仑关战役,是抗日战争的大型战役之一,也是桂南会战中,中国投入战力最强部队的一场战役。主要地点位于中国广西战略要点昆仑关,起始时间为1939年12月18日-1940年1月11日。

为夺回被日军占领的昆仑关,桂林行营主任白崇禧调集9个军的兵力,分别从北、东、西3路出击。经过数次反复争夺,中国军队最终攻克昆仑关,将日军大部歼灭,取得昆仑关大捷,重挫日军王牌第5师团,予其第21旅团以歼灭性打击,击毙其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联队长三木吉之助大佐及以下官兵4000多人。此役也是中国军队对日军发起的一次成功的正面攻击战,极大地振奋了民心士气。

2016年10月26日下午,成都市青羊区王家塘街,秋阳透过枝丫映在马路上。周海清午觉醒来,裹着厚实的衣衫,如往常一样出门溜达。阳光落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他舒服得眯着眼享受。回家时,路过小区门卫室,守门人老远就跟他打起招呼,周海清看到后挥挥手,算是作了回应。

深秋里的成都,遇到难见的太阳。小区里不少晒太阳的居民,看着他缓步进来,都上前去向他问好,也有小孩子追着他问:“爷爷,您再讲讲打鬼子的事吧!”每当这时,周海清总会语气缓慢,嘴巴张合间,道出了他和川军兄弟们在昆仑关等地一同抗击日军的峥嵘岁月,“我们排的战士从不拉稀摆带,多数时候都冲在部队最前面。那时候的战场,飞机、坦克、大炮到处都是,想活下来,就得打赢前面的鬼子……”

保家卫国驱日寇

男儿提枪赴战场 

1916年12月3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硝烟还在欧洲弥漫时,四川成都一家锦缎纺织店的周老板,迎来了他的第三个儿子。仔细考虑后,他给孩子取名叫海清,寓意将来子承父业,能青出于蓝。

周家住在成都城区天涯石一带,祖辈都从事纺织行业,到周老板这一代,家道没落了。周海清几乎没上过学,一直都在家学纺织手艺,他和兄弟们曾想过振兴家业。

然而,1937年7月7日后,一则“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征丁方式,席卷了平静的成都城。周海清的大哥被抽中,赶赴抗战前线。

周海清只记得全家是哭着送走大哥的,父亲站在门口一句话都没有说。后来,家中与大哥断了消息,有人说他阵亡了,也有人说他活下来,但多年过去,仍没见到大哥回来,“想是已经死了吧。”周海清说。

无论周海清全家如何努力,在战争大背景下,家道崩塌是迟早的事。“那年又有征兵的队伍来,我立马就去报了名。”周海清虽然年纪轻轻,但同不少爱国青年一样,他已有了保卫家园、赶走日寇的信念,“还有一点,就是想去前线找大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去了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1938年,他与不少四川青年一样,坐上了成都开往重庆的汽车,在意气风发中与从小长大的土地告别。随后,他被编入到中国军队36军第5师工兵营第一连,成为一名抗日战士。

驻防训练一年多

亲历重庆大轰炸 

想起之前的欢送会上,旗帜飘飘,众人送行的场景,坐在汽车上的周海清,突然感到肩膀上加了个担子。一路颠簸,抵达重庆。

与周海清一起报名的人,被分在其他队列里。报到相互介绍后,他欣喜地发现,这么多年轻人,很大一部分是老乡,也有较远地方的,年龄大多相仿。“我们的连长张光忠(化名)也是成都人,住在龙泉驿那边。”这些熟悉的四川口音,让他觉得离家很近。

在重庆,这批新兵蛋子,每天都要接受训练,还得轮班担任驻防巡逻。“一开始比较严厉,后来就水得多了。”周海清说,体能训练是每天必须的,还得学习射击、布雷排雷、修路搭桥等,“起得早睡得也早。总的来说,生活还算可以。”

1938年至1943年间,重庆遭遇日机长达5年半的轰炸。据不完全统计,日机对重庆轰炸200多次,出动近万架次飞机,投弹量10000枚以上。

在重庆的周海清等人,感受到了日军的疯狂,随时准备跑警报成了寻常事。“最惨的还是百姓,城里的房屋几乎被炸平了。”周海清说,由于年代已久,他只记得重庆成了危城,“每天都人心惶惶,有可能上午,或者晚上就被日机炸死、烧死在家中。”

攻坚大捷昆仑关

重挫日军王牌师

 

为期一年多的重庆驻防训练完成后,1939年,周海清随36军奔赴湖北,再转经广西柳州,走路抵达宾阳县境内,参与昆仑关攻坚作战。

昆仑关,是南宁进出桂林、柳州的门户,也是进攻贵州、重庆的重要通道,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1939年11月,为切断中国海外交通补给线,日军王牌师第5师团及驻台湾混成旅团,在广西北部湾龙门港“闪电”登陆,并于当月24日攻占南宁等地。12月4日,日军占领昆仑关。

“国民”政府急调第5、第99、第36军增援广西。为夺回昆仑关,中国军队调集9个军从北、东、西3路出击。北路军负责昆仑关正面及侧背的攻击;东路军在郁江南岸及邕钦路两侧袭击日军后方,主要任务为破坏日军交通运输;西路军向高峰隘攻击,以此牵制日军。

12月18日,北路军先对昆仑关发起反攻,与日军展开激烈争夺,同时还趁机切断日军退路,东、西两路军则从两面策应。经过反复争夺,31日,中国军队第三次攻克昆仑关,将日军大部分歼灭,取得昆仑关大捷。

回忆起昆仑关战役,曾随军冲锋一线的周海清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是副排长了,我们排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大多倒在了那里。”

作为中国军队对日军发起的一次成功的正面攻击战,昆仑关大捷重挫了日军王牌第5师团,对其第21旅团以歼灭性打击,击毙日军4000多人,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炮弹在阵地炸开

战友以为他阵亡 

“我们是作为援军抵达昆仑关的。”周海清回忆说,他们是临时接到命令奔赴广西的,“那时候的昆仑关,已经被日军占领了。”

那时的周海清,已从普通士兵历经战争洗礼,成长为副排长。“我们排几乎每次都冲前线。”虽然属于工兵营,但也经常加入冲锋阵营。令他最为心痛的是,每一次战斗下来,他都发现自己带的兵娃子又少了几个。

“昆仑山周围还有不少山,我们要拔除敌人的每个据点。”有一次,他站在阵地工事上,部队战斗正酣时,一颗炮弹不偏不倚在他不远处炸开,“人就无知觉地腾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起初,战友们以为他被炸阵亡,有人将他抬到后方安置,“应该是战地医生发现我还有气,安排我休养。”周海清说,炮弹还没落下,他的身子便往坑洞里倒,“幸好只受到冲击晕倒,并未造成多大的伤。”等他醒来时,大部队已经开赴前方。脑袋还在嗡嗡作响的周海清,提着枪就去追赶队伍。

“走到一处山上时,排长准备让大伙儿驻扎在山顶一处巨大的凹地。”周海清说,他当即阻止说,这个地方看起来虽然安全,“但根本打不到敌人,只能保一时之命。假如敌人炮弹打进来,所有人都得惨死。”

“打仗要做好赴死的准备,这样躲躲藏藏的太怂了。”随后,周海清带领排里的兄弟来到另一处攻守较好同时也面临着较大风险的地方。

排长赴任一小时

参加作战牺牲了 

“我能在战争中活下来,得感谢我们营长。”周海清说,如今想来,当初营长对他可谓十分照顾,“可能是看我打仗比较可以,舍不得让我这么早牺牲。”

周海清说,他们排几乎每次冲前线,都只有寥寥数人活下来,“活下来的就有我,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营长救了我好几次。”

“有一场战役中,排长被雷炸死了。新排长还没到来,由我暂时接替。”周海清说,他当时带着全排作战,“正打得激烈时,营长派人把我叫了下来。”

“最后统计时,排里活下来的没几个了。”周海清抹了抹眼睛,就连他最看重的战友王仁武,也是深受重伤。

“王仁武是我十分佩服的战友,打鬼子是货真价实的拼命。”那天,他被营长留了下来,最后得知王仁武被弹片打中了全身多处,生命垂危,“之后,他退到后方救治,我再未见他上过战场,最后也不晓得他是死是活。”

部队得到了补充,一批年轻的新兵加入,也来了一位姓李的新排长。周海清记得,李排长是下午4点来的,之后跟大伙儿吃了个晚饭,下午5点过接到任务迎战,“他带人准备上战场,走前交给我一封信,说如果这次没回来,就把这封信帮他寄回老家。”

部队出去没多久,便传来了刚上任一小时左右的李排长阵亡的消息,“中弹了。”

离开部队回成都

得知胜利后洒泪 

经历桂南会战后,36军由于伤亡巨大,“国民”政府将该军番号撤销,下属部队继续参与对日作战。

“部队里有英勇的战友,也有贪生怕死之人。”周海清性情耿直,眼里进不得沙,因此得罪了一些军官。但因其战功赫赫,这些军官也只能稍作打压。

1942年,会下象棋的周海清在部队驻扎时,与兄弟排的另一位大他近20岁的排长下棋时发生争执,并动起了手。最终,事情闹到上级那里,两人都被狠狠批评和处罚。

当时正好碰到部队重整,有些消极的周海清,向长官提出离开部队,回成都老家看望亲人。营长默许他的要求,连同将另一位排长撤走。

回到四川后,周海清有些后悔,但还是认了命,“参军几年,打了敌人,找过大哥,心愿已经了了。”之后,他靠做短工,小生意维持生计。

1945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投降。成都邮局将该消息通告出来,大家敲锣打鼓走上街头,相互转告抗战胜利了。听闻消息后,周海清望着曾出川的方向,两眼流泪,放下手中的活,加入到狂欢的人群中。

没人知道,这位亲历过前方战事,目睹战友接连阵亡,最终等来抗战胜利的老兵,当时的心中是怎样的感觉。

身体好时打麻将

每天坚持去散步

 

“还有两个月,就是他的百岁生日了。”10月26日下午5点过,散步回来的周海清躺在床上养神,女婿李克知下班回来煮饭,“人老了,他身体没以前好了。”

李克知说,前些年,老人身体和记忆力都很好,还经常与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一道约起打麻将,“几乎每天都去。”

但是,两年前一场大病后,老人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视力和听力下降得尤其明显,记忆力也没以前好了,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了。但要是向他问起抗战打鬼子的事情,他的精神劲儿又会回来。”

如今,老人还保留一个爱好——坚持每天散步。“一般是早晨和下午会出去。”李克知说,吃过早饭,老人会出门溜达,“沿着街道走上一会儿,每次都不会走太远,他担心不记得回来的路了。”

“他的故事,也是最近几年才讲出来的。”李克知说,老人一直藏着有关抗战的事情,但现在小区内几乎所有人都晓得,他是一名打过鬼子的抗战老兵,“平时提到最多的,还是他的几位战友,但早已经没了他们的消息。”

口述实录 

“抗战爆发时,我们家的生意已经不行了,而且大哥去了前线,就杳无音信。无论是从保卫家园,还是寻找亲人出发,我都理应去参加抗战。这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去了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我们到了重庆受训,一 开始还比较严厉,后面就水得多了。要弄体能训练,还得学习射击、布雷排雷、修路搭桥,每天起得很早,但生活还算可以。”

“参加昆仑关战斗时,一颗炮弹往我这边飞过来,我身子立马往坑洞里倒。战友以为我被炸死了,结果发现我晕倒在坑洞里,便抬到后方试着救治。等我醒来时,大部队已经到了前方,虽然脑壳嗡嗡响,还是提枪去追了。”

“王仁武是我十分佩服的战友,打鬼子是货真价实的拼命。那天,我被营长留了下来,最后得知王仁武被弹片打中了全身多处,生命垂危,之后,他退到后方救治,我再未见他上过战场,最后也不晓得他是死是活。”

“新排长是下午4点过来的,跟大伙儿吃了饭算认识了。结果下午5点接到任务去迎战,没出去多久就阵亡了,战争太残酷了。”

华西都市报记者杨力 实习生李琴(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为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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