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2-10-24 08:40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2年10月23日 01 版 | 查看:1243次
夏永静 本报记者 王鑫昕
在四川省西南部的大凉山深处,一个以女性姓名命名的K246“章显容”防洪看守点静静地守在成昆铁路边上。
如果不是亲自到达,人们恐怕很难想象那里的偏僻程度。从成都出发,乘坐火车近7小时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柏村站下车,再沿成昆铁路向南徒步3公里才能到达“章显容”防洪看守点,其间得穿过3个隧道。
“这3公里是章显容她们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成都铁路局西昌工务段柏村桥路工区工长陈树平说。
即便是正午时分,走进长1.2公里的海满隧道,往里不足百米便伸手不见五指,仿佛从白昼突然坠入无边的黑暗,加上列车近在咫尺的轰鸣声,场景令人恐惧。
章显容率领的一支女子防洪看守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在一段几百米长的铁路上来来回回地巡视,守望铁路上方悬崖峭壁的动静。为了保障过往列车的安全,在人烟稀少的大凉山深处,她们日复一日地走了20多年。
上世纪80年代,K246设立临时防洪看守点,后由临时转为长期,成为成昆铁路上惟一的长年防洪看守点。现在,这个看守点有4名女看守工,两人一组8小时轮班值守,每5天换班1次。
记者见到章显容的时候,她手中的对讲机正好响起:“246看守点,客车5620次接近。”章显容答:“客车5620次,246看守点正常通过。”过了一会儿,5620次旅客列车鸣笛通过。章显容站在白色小屋门前,右手平举黄色信号旗迎送列车。
她头戴一顶黄色安全帽、身着铁路制服外加黄色马褂,身材瘦削,瓜子脸,柳眉凤眼,短发齐耳。
根据记录簿上的记录,这个防洪看守点一天迎送过往列车高达70多趟,平均间隔不到20分钟一趟。白天,列车通过的密集时段,平均间隔不到10分钟1趟。
除此之外,章显容每隔1小时要巡视线路1次,就是在300多米线路上走个来回,走到王村棚洞出口和大火夹隧道进口时,必须在隧道前的立柱或石壁上用石笔写下巡视线路的日期及时间。10多根立柱已写满她们记录的数字。
一天24组数字背后是一天24次巡视。实际上远不止24次,无论白天黑夜,无论高温酷暑,无论刮风下雨,一有微小动静,章显容和她的姐妹就会在这300多米线路上走几个来回,只为监控悬崖峭壁上细微的动静。
防范的严密性就体现在这样的简单重复中。
40多年前,18万铁道兵用生命修建了成昆铁路。它穿越的地质大断裂带被称为“地质博物馆”,沿线地形和地质极为复杂。在修建过程中,就有外国铁路专家曾预言:即便建成使用,频繁的山地灾害也会将它变成一堆废铁。
章显容和她的姐妹们不曾听过外国专家的预言,但她们明白频繁的山地灾害绝不是危言耸听。
“你看见过石头像冰雹一样飞下吗?”40岁的刘碧琼问记者。她也是“章显容”防洪看守点的一名看守工。
2008年5月12日14时25分,刘碧琼安全迎送成都至普雄的7419次列车后不到5分钟,就感觉防洪看守点房屋在摇晃,同时不断听见石头砸钢轨和道心的声音。她冲出房屋只见山上飞石如下冰雹一样,而且石头越来越大。
震惊世界的汶川特大地震发生了。
“柏村站,246发生险情,封锁区间……”刘碧琼回忆,当时她站在线路旁,飞石近在咫尺,心惊肉跳,说完“封锁区间”后就不知怎么描述自己看到的景象,对着对讲机差点哭起来,稍后又发现手机没了信号。
同年7月的一天,章显容也亲眼见证了一次生死瞬间。
当时,雾霭弥漫山野,淫雨霏霏,能见度不及百米。章显容心里一阵发毛,立即冒雨巡视线路,突然发现山体崩坍,岩石飞滚,把铁路上方的防护网打得咔咔作响。
“柏村车站,246发生险情,请立即封锁区间!”她急忙拿起对讲机通知柏村站。不想柏村站的回答却是:86986次列车于两分钟前通过金口河站,并已驶入区间。章显容又急忙通知K250防洪看守点拦停列车。K250看守工十分吃惊:“啊!86986次刚刚通过。”
章显容转而立即直接呼叫司机。章显容回忆,当时两块箩筐大小的石头重重地砸进道心。司机接到呼叫立即紧急撂闸,车轮一路摩擦钢轨,火星四溅,最终安全停下。
“在那一瞬间,我做了分内该做的事,想不到后来得到这么多的荣誉。”章显容很自豪地说,“守了成昆铁路这么多年,这辈子也值了。”
防洪点的小屋不足10平方米,两张倚墙而砌的水泥桌,木板搭建的单人床,因电压不稳而时明时暗的白炽灯,最好的家当是刚刚添置的电冰箱,还有一台落地电风扇。
“这条件比起前些年,简直是‘天堂’了。”陈树平说。原来,小屋在2008年“装修”过,所谓“装修”是从内到外粉刷一新,用水泥硬化了泥土地面,竹席门也变成了防盗门,并通了水电。
这里离最近的柏村站也要走3公里,吃饭成了难题。章显容和姐妹们通常在上班前买好5天的菜、米、油、盐,轮换着在柏村桥路工区食堂做好一些菜,带到防洪看守点当早餐和午餐,晚餐一般是下面条。
“在没有电冰箱的日子里,食物密封后放在冷水里。这里的老鼠从不怕我们,跟我们抢东西吃。一转眼,冰在水里的食物就被偷吃了。三两顿饭没吃的或因无水几天干啃方便面的日子时常有。”章显容说。
深夜12点,章显容准备接凌晨两点到8点的班。为不影响曾平睡觉,不巡视、不迎送列车时,章显容也没开灯,并把对讲机音量关至最小,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黑暗里。为防止一不留神睡着,她时不时地梳梳头或用冷水洗洗脸。
“我们的孩子从来都说‘我是奶奶或外婆带大的’。”讲起孩子,章显容声音发颤。柏村没有学校,她们的孩子多数在外地读书。最艰苦的时候,一年只有三四次机会见孩子。为维系母子亲情,除了每个星期打电话外,她的姐妹个个都学会用手机上网聊QQ,休班时常在QQ上等着孩子上线。
章显容说,最艰苦的时期已过去。她女儿去年考上了西南交通大学,曾平和陈选英的儿子当兵去了。
那天两点至8点,章显容迎送列车19趟,巡视线路6次。每趟列车通过的鸣笛声会突然划破宁静的夜空,如打雷一般让初到这里的人根本无法入睡。而曾平在两点交班后一直睡得很沉。
次日清晨6时,章显容开始梳洗,仔细涂抹眼霜、面霜后,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没人看,就为自己看着舒服。”
(责任编辑:曹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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