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斌、谈方、张颐武:道德地生活是一种美好的境界(图)

发布时间:2012-03-02 07:18 | 来源:羊城晚报 2012年3月1日 第B04版 | 查看:907次

  □羊城晚报记者 邓琼

  【嘉宾】

  黄斌,羊城晚报报业集团党委书记、管委会主任、羊城晚报社社长。

  谈方,中国好人网和《中国好人》杂志创办人兼总编,华南师范大学理论部副主任、教授。

  张颐武,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文化资源研究中心副主任。

  毫不夸张地说,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道德”二字一直扣紧整个广东的神经。“小悦悦事件”、“好人牛作涛”、“凌华坤见义勇为不再倒贴”、“公车司机飞车救人”,“全城义剪救碧心”……一则则带着温度、引人思考的社会新闻,不断将公众的关注焦点投射到同一个方向:当今时代,应如何培育健康的社会道德?该怎样使社会上出现更多的“好人”、得更多的“好报”?

  壹  “做好人”不是“做圣人”  

  羊城晚报:中国从来都是一个道德传统很强的国家,在我们从小所受的教育里道德内容也占很大的比重。但为何现在却接连出现“小悦悦事件”等一些社会道德失衡的事件?

  黄斌:我们的传统文化里有个根子,即把人的内心修炼看成是毕生的追求,相当于西方文化里的宗教式的“超越”,我们提倡通过道德修炼来达到人生的超越。所以古人的那些堪称道德楷模的行为,如卧冰取鱼、割肉救母等类似做法,都是选取最极端的例子,其目的不是在社会中形成一种道德规范来处理人与人的关系,而是在于追求内心的超越、生命的超越。道德本来是社会生活层面的东西,如果硬要超越、拔高出来成为一种信仰,难度太大。也就是说,本来“做好人”是普通人的一种道德追求,如果拔高为人人要“做圣人”,那老百姓就不好学了。

  谈方:我们现在推广道德、宣扬道德,往往是是为了维持社会秩序、维护公共关系的,其实更加应该强调是公民个人的最高修炼境界。

  黄斌:另外,我们把道德内涵拔得过高,政治性太强,把意识形态同道德画等号了。道德当然是意识形态的一部分,而且按马克思主义的原理,也是统治阶级统治思想的一个体现。这自有道理,但道德更多的还应是公共生活的规范,而不仅是统治的手段,我们过去把道德过多地当成后者了。

  谈方:作为统治手段,就是自上而下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只能通过觉悟去践行,靠先进分子、衷心拥护体制的人才会主动作为国家治理理念的践行者来做,这很不够。

  黄斌:结果道德就变成不是普通人的道德,而是先进分子的道德了;而且道德变得不是用于公共生活,而是用来治理社会;变得不是自治的东西,而是统治的东西。所以说,过去提倡的“道德”,在功能设置上、出发点上就存有偏颇,然后具体内容又过于拔高,与意识形态纠结在一起,没能成为生活的一部分,难以推广。

  谈方:所以我们的“中国好人网”就用了“好人”这个概念。在我看来,所谓好人,简单来说就是有利于社会和人民的人,这个概念对我们中国广大的老百姓来说更容易接受。当我们看到有人见义勇为的时候,会说这是一个好人;当一个人诚实守信的时候,大家也会说他真是一个好人;当有人扶贫济困的时候,人们用来形容他的最好的、最简单的可能也是这个词———好人。

  贰 社会转型了,道德却没做好准备  

  羊城晚报:我们正处于社会转型期,这是不是造成“道德滑坡”的一个重要原因呢?

  张颐武:对当前社会的道德状况应保持高度关切,但也不是说它就恶劣到了比以往任何历史时期都要厉害的程度,这需要有一个客观的评估。基于人性、关乎人的道德修养的问题从来都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在19、20世纪的美国,前所未有的经济大发展时期,他们遇到的道德困境也是前所未有:骗子横行,黑幕层出,市面上出现的假猪肉、假火腿肠……所以我觉得,应该对社会道德状况有高度关切、严厉批判,另一方面也要有长远的观念、要有耐心客观看待历史发展进程的眼光。过去我们对于道德教化期望过高,其实还是要靠经济环境、文化环境变化才能解决问题,不应过度夸大。

  黄斌:当前的社会转型有两大特点:一是工业化,二是市场化,这与我们的传统道德所产生的土壤是完全不一样的。传统道德在农业文明基础上产生,其人与人的关系、治理结构都建立在农业社会基础上。计划经济也更多带有农业社会的色彩,如今要转向市场经济、工业社会,这是一个颠覆性的转型。可是,我们的社会转型了,在伦理道德上却未及做好转型的准备,市场经济建立后也没有反过来催生出相适应的道德,中间是空白。其实传统道德不一定是与市场经济全部相排斥,有相当部分是可以相容的,但现在没有去进行认真梳理,哪些跟市场经济、工业社会相吻合,哪些不吻合,要从核心价值观层面梳理出来。

  张颐武:中国社会(比如过去计划经济时代)传统上并不是靠权利与义务的明晰来解决问题,而往往完全靠思想道德的提倡来解决。现在的社会遇到新情况,市场经济强调权利和义务的平衡,但这在转型期间还没有理顺,很多模糊复杂地带并不清晰。同时,中国社会又在朝一个依靠法律来解决问题的阶段转型,这又存在传统道德与契约解决的矛盾。

  黄斌:再从工业社会的角度说,这是一个高度标准化的社会,模式化的生活与每个人内心个性的多元是相冲突的。人的内心缺乏慰藉,社会道德没有做好这个准备,人们不能通过道德补偿工业社会造成的压力和压抑。或许西方某些做法值得借鉴,可通过做公益、当志愿者来得到释放,这种解决冲突的方式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别人要求我去敬老院、去上街帮人理发。这样就把道德的实践当成个人释放内心、缓解与社会紧张关系的又一种选择,这种做法在中国社会刚刚起步,还没有成为最大的自觉。

  张颐武:还有一个情况,现在经济高速成长,社会规范跟不上。经济发展得很快、财富膨胀得很快,原来不存在的问题现在突然激化了。比如说拆迁,你看现在的这些冲突,原来根本没有想到。单纯说是政府不对、或者拆迁户不对,都不合适,因为有新的利益格局形成了。

  叁 讲道德的人应获得即时好报  

  羊城晚报:在这一轮的道德建设热潮中,广东重提“学雷锋”,强调与志愿服务的精神相结合,鼓励个人和他人都从中得到收获。对这种提法,该怎么评价?

  张颐武:我觉得这是很客观的提法。现在越来越重视道德教育,宣传中既要有崇高精神,又要有科学精神,并适应市场经济变化发展的环境,社会发展才能更和谐、顺畅。利己利人,其实在中国传统社会当中也是这样,“达己、达人”。能够为最大多数的公众所充分理解、让他们能在生活中践行,这对社会是非常可贵的,这样的社会就很理想了。

  当下,你会发现常常出现一种道德分裂的状况:在公开场合,对于道德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每个人都对道德状况表示极大的愤怒,但到他私下做的时候,他也做不好,甚至无所不为。所以利己利人的提法有利于弥合这种分裂,给社会提供一个基本的道德准则。

  黄斌:在新的道德建设中,道德的生活化是一个方向。重提“学雷锋”,就是让道德实践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同时让人也生活在道德的生活环境当中。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雷锋?不能求全。如果每个人都必须完美才叫做“雷锋”,那没人敢学、敢做了。做一件好事也能成为雷锋,日行一善你就可以是雷锋!

  还有一点必须强调,就是要让“好人有好报”,也就是要降低道德成本,提高道德收益。不能让讲道德的人付出太大代价、太高成本,让人“道德”不起!要让讲道德的人不仅仅有所谓来世的、未来的好报,也应有即时的好报,比如生意人要想获得生意成功,就必须讲道德,否则寸步难行。如果不能惩恶扬善,那就无异于鼓励非道德。

  谈方:人性是需要利益的,学雷锋的过程中不仅精神层面满足,商业、现实利益也可以得到回报,这是今天市场经济条件下更需要的东西。我们不必耻于言利,用今天的话说,要共同来分享当好人的成果。首先要让社会创造爱和善的源泉迸发出来,这样社会的财富才能真正迸发出来,而这种财富也才能为国家、人民共同享有。

  黄斌:耻于言利也是传统的道德要求,但它与今天的经济社会形态并不完全适应了。

  谈方:现在有人贬低雷锋,因为他有皮夹克、皮鞋、手表,等等。其实我认为,这恰好说明,提倡做好人并不是要大家去当苦行僧、要牺牲自己那么可怕。今天做好人,并不是不能享受好的生活,我们一样可以既成为好人又享受生活。雷锋当年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当时没有宣传这个。

  如果给雷锋定位,他就是一个好人,平民化、大众化、多元化、人性化的一个榜样。过去我们把雷锋过度圣人化了,其实你仔细看来,雷锋那些事情是我们谁都能做的、也应该做的。他的可贵之处是在自己的岗位上,从生活的细节入手,比如送老人回家、打把伞、送个铅笔和文具盒等,很朴实地尽了好人的力,郭明义其实也是这样的人。这里强调一个“人性化”的概念,还要允许人们用自己的所能承受的方式来“学雷锋”,也允许“学雷锋”的人会有犯错误的时候。

  黄斌:对,这样老百姓才不至于害怕被道德所“绑架”,哪怕是一人一时做了一件好事,也该得到肯定。

  肆 讲道德是身份和修养的体现  

  羊城晚报:那建设健康的社会道德,到底要从哪里入手?

  黄斌:社会道德的建设,应从社会精英做起,强调他们的示范作用。从而达到这样的效果,让人觉得讲道德是一种身份、修养的体现,反过来,也要让有身份、有修养的人成为讲道德的人。要形成这种自觉的社会判断,如果你跟别人抢座位、不搀扶老人、不懂得尊重女性,再功成名就、名牌满身也不能算成功。如此,道德就真成为个人内在追求和外在约束的有机统一了。这样就能吸引很多人在向上发展的时候把道德当做自觉要求,而不至于造成“事业上很成功、道德上很低下”的分裂。那些博士打老婆、公务员打父母、商人纳妾等怪现状,就是当事人没有把道德同自己的成功必然联系起来。

  谈方:社会需要精英,但精英也需要产生的土壤。我还是强调从大众最容易着手的地方做起,比如我们好人网建立的“搀扶老人基金”。其背后的涵义是———如果连搀扶老人这么举手之劳的事都不做,将来国家有难,还能指望谁?搀扶老人的举动,只要有这意愿,正常人都可以做到,如果这都不做,那整个国民的道德水准就低到不能再低了。所以我们就从这里做起,扶起这个老人,同时扶起国民道德的心。

  前两天那场全城参与的“义剪救小碧心”的活动,让我觉得真是像汪洋书记所说的,用良心的尖刀解剖丑陋的灵魂、做刮骨疗伤的反思之后,广东人又焕发出自己的良知和道德了。说明“小悦悦事件”之后的反思、痛定思痛有效果了,这件事让很多人明确意识到,再遇到需要救死扶伤的时候,绝对不能冷漠,所以这次的义剪活动有这么多人参加,道德上坏事就变好事了。

  张颐武:我要补充一点,道德很复杂,并不仅仅是心灵真善美的层面,有时候其实又会决定于一些基本技术———你是否举止得体、是否关照到其他人的感受等。这看上去是细节,却又关乎道德水准。加强道德教育,一方面要靠心灵教化,另一方面也需要基础礼仪、公共关系处理等方面的训练,内外兼修,否则中国社会道德水准难以得到整体提升。

  对于不少问题还有一个反思方向,即往往有些技术层面的问题会成为道德问题的导火索。“小悦悦事件”当然凸显了道德的缺失,但对孩子疏于关照也是错失,这有家长、社会等多方面的问题。当人人从最低层次尽责,每人在自己的岗位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按合同和规则来办事,每人都做到社会给你的最低规范时,这社会就会比现在好得多。如果完全不考虑技术支持层面,只从自己内心感情出发,老是把善恶两极化、感情化、戏剧化,有时其实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责任编辑:曹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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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楼 湖北省黄冈市2012-03-04 00:11:37 发表
匿名网友:好人是非常普普通通的人。他可能是一时的好人、也可能是一事的好人,当然也有人当了一辈子的好人。好人不是圣人,也不要去神化它,他可能有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和问题,可能是一时一事的好人,而不是当一辈子的好人,我们身边就有不少这样的好人。只要他做过好人好事,我们就应该宣传他、赞扬他,鼓励更多的人去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好人做好事,形成一个好的社会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