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小到无法开进一辆汽车的铁门，两间平房，3个教学班，这便是四川省宜宾市兴文县古宋镇枇杷树小学，现年79岁的陈家全是这所乡村小学仅有的两个教师之一。在过去的17年，退休后的他选择来到这所乡村小学，守护这片土地上孩子们的读书梦。

　　“就算打工，也希望他们能有好的选择”

　　一场春雨过后，碧空如洗，阳光直直地射下来。正值休息时间，小小的操场里充斥着孩子们的打闹声。在枇杷树小学的校园里，除去因为村里没有场地只能托管在这里的幼儿园，学校只有四年级和六年级，两名老师一人负责一个年级。六年级学生的课，从数学、语文到美术、体育全都由陈家全来教。“也是没办法的事。”陈家全深深地叹了口气，“农村教书条件苦，好的老师不来，来了也留不住。”

　　近年来，教师“下不来”“留不住”“教不好”，成为乡村教育中的难题。但陈家全选择扎根在乡村教育这片土地上，并在退休后的第二年再一次回到讲台。

　　“班长！”陈家全冲人群里喊了一声，孩子群里个头最为突出的男孩连忙跑了过来，看到生人后，又有些拘谨地放慢了脚步。

　　陈家全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一会儿给你们辅导作业，你把六年级分一下组，按以前那样，需要重点辅导的单独坐一个教室。”按课表，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已经上完，但考虑到村里不少孩子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家中的祖辈无法完成作业辅导，陈家全特意安排了额外的辅导时间。

　　“班长这娃娃都15岁了，却在读六年级，这就是村里娃娃受教育的情况。”看着班长小跑着离开的身影，陈家全眼神里透着浓浓的伤感，声音微微一颤，“村里家庭条件好些的，都把孩子送到县里读书了，留在村小的孩子，多半义务教育一读完就得去打工。我不想他们糊里糊涂地把日子混过去，学点知识总是有用的，就算打工，也希望他们能有好的选择。”

　　坚定地走上乡村教育这条长路

　　在乡村教育的讲台上，陈家全站了近60年。1961年秋，19岁的陈家全高中毕业，成为了一名代课教师。

　　1963年，为了响应国家发展教育的号召，陈家全主动申请，孤身一人来到十分偏远的古宋镇青山岩村，创办了青山岩民办小学。那个时候的偏远山区，条件极差，租用的一间集体公房就是学校的教学场地。学校的教学用具几乎全是陈家全手工做的：没有黑板，就找附近人家丢弃的杉树皮来制作；没有课桌，就用木板搭在树桩上替用；缺少课本，就借用钢板自己刻印教材。但在乡村做教育，阻力不仅来自教育资源的匮乏，还来自家长，村里人大都认为读书无用，孩子送去读书不如给家里放牛干农活。

　　眼见没有人来报名，陈家全心焦得不行，他拿着介绍信去找村干部，说动村干部带着他一家一家地动员。那时候，在青山岩村连绵的山路上总能找到陈家全的身影，这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每天不厌其烦地翻山越岭，挨家挨户地劝说。起初会被赶出门，会吃闭门羹，甚至会受到冷嘲热讽，但陈家全从未就此放弃，村里一部分家长被他的执着打动，终于同意把孩子送到学校读书。陈家全至今仍能清晰地记得，青山岩小学开学第一天，当17个孩子陆陆续续走进教室，一声声“陈老师”让他热泪盈眶的情景。虽然人并不多，但那时年轻的陈家全坚信，因为他按下的这个“开始键”，在这片连绵的大山里，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能拥有一个读书的机会，而这个小小的改变，或许会让他们的人生有所不同。

　　正如陈家全所相信的一样，因为看到他对学生全心全意地教育与关怀，青山岩村主动要求送孩子入学的人增多了，甚至有不少周围村的家长把孩子送到青山岩小学，这坚定了他扎根乡村教育的心。此后，陈家全又先后被调至多所学校任教，陆续担任了校长等职位，直至2002年从古宋镇和平小学退休。

　　“愿把我的一生献给乡村教育”

　　退休后的生活虽然闲逸，但陈家全的心里总隐隐有一些失落，他始终放不下乡村的那些孩子们。2004年，当得知有几所乡村小学出现老师流失的情况后，他立刻找到有关部门，申请重新回到讲台上。原本考虑到陈家全年纪的问题，准备把他安排到条件相对较好的另一所小学，但陈家全却在了解了几所学校的情况后，主动选择了条件最差的枇杷树小学。“就是觉得这里更需要我。”陈家全如是说。

　　那时的枇杷树小学，教室残破，没有正规的课桌椅，几个学生挤在一起共用一张长条桌、长条凳，操场都是泥地，因为缺乏维护，早已变得坑坑洼洼。从陈家全家到枇杷树小学路途远，路难走，为了省下路上的时间备课，他干脆长期住在学校简陋的宿舍里。“有朋友说我不懂得享受，想不通我都退休了干嘛还来吃这份苦。我说你们来看看那些孩子们，看看他们渴求知识的眼睛，就知道我为什么放不下了。”陈家全目光看向教室的方向。

　　教室里，六年级的学生已经在班长的指挥下坐好，等陈家全走进其中一间后，陆续响起了“陈老师，这道题我不会”“陈老师，这里为什么错了”的提问声。陈家全答应着走向其中一名学生，并笑眯眯地示意其他孩子不要着急。对于孩子们所问的问题，陈家全总是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讲解，直到他们都听懂了。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陈家全坚持的教学理念，他并没有因为包班教学就减少孩子们文娱课的时间，他教他们唱歌，教他们跳舞，带着他们打篮球。“虽然陈老师教我们唱的都是老歌，但我觉得很好听，前几天陈老师教我们唱了《我的祖国》，我们班有个同学的姐姐说陈老师当年也教过他们这首歌。”班长腼腆地哼了几句，引来其他同学的轻声附和。

　　近60年的时间长河里，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在陈家全的教导下从大山里走了出去。“愿把我的一生献给乡村教育。” 陈家全坚定地说，他的额头上皱纹沟壑明显，眼神却熠熠生辉。

　　2012年学校翻新，陈家全带着孩子们在操场边种下了几棵树，而他，也成了一棵扎根在乡村热土上的“树”。（记者 袁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