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铃儿响 马班邮员到——四川凉山彝族“流动邮局”的故事(2图)

发布时间:2010-05-07 14:02 | 来源:人民网 2005-05-30 21:15 | 查看:4718次

王顺友(中国好人网配图)

  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县有15条邮路,平均每条单程3354公里。乡邮员骑着骡马在山间来来回回,走一趟邮路需要半个月到20多天。乡邮员得自带干粮、炊具和防寒用品,在露天坝或岩洞过夜。

  留下疤痕做纪念,15岁从父亲手上接了班

  邮递员忠塔脸庞黑里透红,有些腼腆,挺直的高挑个子,显出十足的康巴汉子气质。忠塔额头上有一道醒目的疤痕。那是1994年,他第一次跑邮路时留下的纪念。

  王顺友和他的父亲王友才(右)。1984年10月,王顺友从赶了30年马班邮路的父亲手中接过了马缰绳。人民网记者 雷声 摄(中国好人网配图)

  那年忠塔才15岁,他的父亲、茶布朗邮政支局50岁的老乡邮员布久,实在走不动了,让忠塔顶替工作,进了马班邮路。7月的一天,忠塔第一次走邮路,是跟着父亲上路的。

  那天,在翻越海拔6200多米的马帮垭口时,老布久突然晕山了。他口吐白沫,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少年忠塔吓呆了,他去帮助父亲时,也突然感觉呼吸困难,站立不稳,竟然一头撞在了岩石上,当即被撞得头破血流。他忍着剧痛,坚持把阿爸捆在马背上下了山。

  就这样,完成了父子交接班,忠塔额头上留着醒目的疤痕,加入了马班邮路。他专跑麦日、唐央、东朗、博窝这两条合为一条的线路,4个乡的邮件加起来,月投递报刊总量只有500多份,函件300多封。可他往返一次就得20多天。

  10年来餐风宿露经历多少风险已经数不过来了,甚至连蚂蟥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都会乘忠塔不备之时,在他身上吸口血。从茶布朗到东朗的邮路上,要经过一处蚂蟥区,忠塔每次都得小心地把裤管掖在袜子里,把领口系好,才下马步行。他一步不停地挪动双腿,生怕遭遇蚂蟥袭击。石头和草地上到处都是蚂蟥,摇曳着扁长的身躯。一旦被它叮上还不能强行往外扯,只能涂抹上盐巴,等蚂蟥慢慢退出。盐巴撒在伤口上,钻心疼。

  与黑熊一夜对峙,骡子把雪盲的他送回了家

  野营露宿,经常会碰到意想不到的危险。一次,忠塔在山上刚搭好帐篷点燃篝火,一只黑熊便来了。

  那是秋天的一个日子,在存岗山上,他搭好帐篷点燃篝火准备入睡,发现一只黑熊在帐篷外逡巡,直想往帐篷里闯。吓得刚想入睡的忠塔赶紧将火烧旺,手持一根木棒站在火边,做好拼死的准备。

  那头被拴在忠塔身旁的骡子,早已经吓得一个劲地打着“响鼻”,四蹄不停乱踏。忠塔死死地紧盯着那只黑熊。除了保护自己,他还要保护那头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骡子。在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的情况下,他一分一秒地熬着,眼睛都不敢多眨。

  就这样,他与黑熊对峙到下半夜。黑熊渐渐失去了耐心,长长吼了一声,怏怏离去。忠塔扔下木棒,长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如果再熬下去……烧篝火的木料,已经没剩几根了!

  乡邮员喜欢骡子,因为骡子比马更有耐力和耐心。最令忠塔宽慰的是,那头朝夕相处的骡子,很通人性,已经与他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一年冬天,忠塔经过海拔5000米的莫巴垭口,厚厚的积雪淹过了他的膝盖,覆盖了所有的山路。他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摸索着前进,由于没戴墨镜,双眼被白雪灼伤,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围没有一个人,忠塔只能设法自救。他双手摸索着在雪地上刨出一块空地,把骡子拴在从雪地中刨出的一块石头上,又试着架起一个简单的帐篷,在里面过夜。晚上,他蜷缩在帐篷里,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根本无法入睡。第二天天刚亮,眼睛稍微有点感觉,他急忙收拾起行李,紧抓住那头已通人性的骡子的尾巴,一步步摸索着下了山。

  老王今年40岁,走了21趟“长征路”

  “今年老王40岁,牵着马儿翻山坡。为民服务不算苦,再苦再累都幸福。”大山里只要一回荡起这首苗族山歌,乡民们就知道:“流动邮局”王顺友来了。

  今年40岁的苗族共产党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王顺友,负责木里县城-白雕、河东、倮波;县城-卡拉两条邮路的乡邮投递工作。两条邮路往返里程584公里,一个月中,他有28天奔波在这两条邮路上。20年来,他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上,孤独跋涉26万公里,相当于走了21趟二万五千里长征。

  渴了,喝山泉、啃雪团;饿了,吃口糌粑面;冷了,灌口酒驱寒。途中还随时面临老熊、狼等野兽的威胁以及蚂蟥、虫蚁的困扰。他什么都能克服,孤独却是永远无法克服的,乡邮途中,除了吆喝骡子的声音外就只剩下马铃声,所以,在邮路上吼上一段山歌,是他最大的快乐事情。歌声飘向山谷,不但赶走孤独,还为自己壮胆——送邮途中他翻越的察尔瓦山海拔4900多米,老乡邮员告诉他,曾经看到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雪地上,再走近些,发觉那人似乎还在奇怪地笑着,等走到面前,才发现那人面部肌肉收缩,给人一种咧嘴笑的感觉。原来那人已经冻死好长时间了。每次经过这座山,王顺友都觉得惊骇。

  2000年7月,王顺友又翻越这座察尔瓦山,途经林场时,突然跳出两个抢匪,拦住了他的去路,恶狠狠地大声冲他叫喊:“身上的钱财、邮件全交出来!”

  王顺友一点不怯,他吼道:“你他妈的,抢钱也要看看人头,我是乡邮员,欺到老子头上来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嗖”地一声,他拔出了雪亮的匕首。为了防身,平时老王从没忘记带着匕首。

  两个匪徒见他口气十分强悍,又亮出匕首,以为他定有什么武功,一时愣住。说时迟,那时快,王顺友趁匪徒愣神的工夫,骑上马便冲了过去。

  每当回忆起这件事,王顺友坦诚地说:“当时的情况很危险,说一点不害怕,那是假话。如果自己露出胆怯来,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我是已经有了当烈士的念头了。”

  骡子被野鸡惊吓,踢破了老王的肠子

  王顺友送邮,要路过一个叫九十九道拐的地方,拐连拐,弯连弯,上是悬崖峭壁,下是波涛汹涌的雅砻江,所走的路是马帮踩出来的羊肠小道,路面至江面则是上千米的悬崖,十分陡峭,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牲口摔下悬崖,掉入江中。走在这条陡峭的邮路上,骡马的粪会直接掉在后面的人身上,无法躲避。紧跟在骡马后面的人,只能看见牲口的尾巴。在这里,能够看见的天,只有簸箕那么大。

  就在这个叫九十九道拐的地方,王顺友的肠子被骡子踢破了。那是5月的一天,王顺友像往常一样,送邮来到九十九道拐。骡子在前面慢慢地行走,他紧跟在骡子的后面。

  刚走出九十九道拐时,骡子的蹄声,惊起一只野鸡。野鸡的突然惊飞,又吓惊了这头骡子,它一个劲地跳跃,乱踢乱踏。王顺友急忙走上前想伸手拉住骡子的缰绳,谁知他刚接近,骡子突然抬起两只后蹄朝王顺友蹬去,刚好蹬在他肚子上。他疼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斗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整个山道寥无人烟,他忍痛休息了十几分钟,强打精神站起来。虽然疼痛,但王顺友并没有骑骡子行走,因为他舍不得。谁知刚一接近,骡子又抬起两只后蹄朝他蹬过来,再次蹬中他的肚子,王顺友差点昏死过去,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流。

  过了好一会儿,被惊吓的骡子才安静下来。这头通人性的骡子,回头看着王顺友痛苦万状的样子,眼里竟然溢出了泪水,上来用舌头不停地舔他的脸。

  王顺友强忍着疼痛,向骡子打着手势,他们互相安慰、鼓励着。

  休息了十几分钟,见没人相助,王顺友只得忍痛爬站起来,虽然肚子非常疼痛,但他还是舍不得骑上骡子。在送邮的路上,骡子是他唯一的伙伴和“亲人”。王顺友就这样忍着疼痛,坚持着把这个班期的邮件送完。此时,他的一根肠子已被踢破,腹腔脓肿,发生了感染性休克。消息传出,邮电局领导恳求木里林业局职工医院一定要救活王顺友。在医院的奋力抢救下,王顺友的性命保住了。

  老乡邮员最容易得四种病,生命默默地留在邮路上

  乡邮员长年奔走在马班邮路上,最容易得四种病:头痛病、风湿病、胃病和肝脏病。他们往往干到47岁左右,就没有气力再长年奔波了。

  退休的原邮电部老劳模江翁次尔,十分感慨地说起曾经的艰辛:“那条邮路上的马巴垭口海拔5000多米,终年积雪,我心疼自己的马,在邮路上从舍不得骑,总是牵着马走。”

  江翁次尔说:“长年在高山上工作的劳累,加上总得喝酒御寒,我的肝脏不好。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山上,每走二三十米就要坐下来休息,休息时,从嘴里冒出的总是一股血腥味。”1997年,时年才40余岁的江翁次尔,已经爬不上山,走不动坎坷路,怀着对自己工作的无限眷恋退休了。

  木里邮政局的职工都记得那个叫朱德高的乡邮员。1985年,朱德高满怀喜悦,准备回家相亲。当他骑马走到雅砻江三滩,开始翻越海拔3900米的牦牛山时,突然从马背上摔下来,滑下山坡,滚到雅砻江里,便不见了人影。后来人们发现,有一匹无人骑的马一直沿着雅砻江徘徊着。那是朱德高的马。他走的那年才36岁。

  家住木里依吉乡的何帮清,干了一辈子乡邮员,得了严重的风湿病,他到木里县城看一次病,要走五六天的路,每次都是他儿子把他牢牢地捆绑在马上,走走歇歇,到了泸沽湖后再转车到木里县城。老何最后因严重的风湿病离开人世,只有5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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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里藏族自治县位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西北部,面积1.3万平方公里,辖3个区,29个乡镇,9个国有牧场,以藏族为主体,包括彝、汉、蒙、苗、壮、布依等17个民族,全县12万人,每平方公里密度仅9.31个人。木里县内多为高山,海拔5000米以上的大山有20多座,海拔在4000米至5000米的大山有100余座,平均海拔3100米。有着“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气候特点。 (唐宁 邵建洲)

(责任编辑:卢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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