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印尼抢口罩

发布时间:2020-02-09 13:19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0年02月07日 05 版 | 查看:808次

初二半夜,我接到闺蜜的微信求助信息,杭州一家公立医院医用口罩急缺,闺蜜和一些朋友们建了群,开始往外扩散捐赠信息。这家医院每天都在筛查疑似患者,防护装备和口罩消耗得很快。巧的是,我母亲曾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我小时候身体弱,很多时候在医院度过,几乎可以说,我的生命都是这家医院给的。没有任何犹豫,我开始了在印尼寻找口罩的“征途”。

  口罩知识对我来说完全陌生,我在一个救援武汉医院的群里捐了1000元,成功“潜伏”到选货群,然后把我在雅加达找到的口罩品牌、型号和价格发到群内,让医院的专业人士鉴别,确定医院需要的就开始联络货主。

  一位律师介绍了一个印尼人替我找货,他曾经在印尼的3M公司工作过,认识一些经销商和生产企业。

  最先找到的,是800个医用N95口罩,这种口罩特别稀缺,因为可以给抗疫最一线的医护人员包括重症抢救使用。当时的价格是每个20元人民币左右,虽然比原价略有上涨,但基本还是平价。杭州这家医院,前两天在泰国找到同款医用口罩,也是这个价位,然而这两天,泰国医用口罩的价格已经涨了五六倍,还找不到货。

  闺蜜拉起一个群,拉进了几个人,包括这家医院一位医生的妻子米珂、愿意出资捐赠的企业家姚先生,以及几位热心公益的朋友。米珂告诉我,现在医院就靠前几天泰国带回的医用N95口罩撑着,非常需要这800个口罩。

  货主要求我们去他的仓库交易,现金付款,不开票。我有点担忧,出于安全考虑,我平时的生活轨迹就是门对门,从车门到家门到公司门,不用任何公共交通工具,但思前想后,还是约了第二天去交易。

  到了仓库,看到了货,反复验证后决定买了,我用手机银行转账给帮我们找货的中间人,然后回到车上聊天,等工人把货物搬上车。

  聊着聊着,突然发现没动静,再一转头,那个带我们来买货的印尼人,连人带车都不见了,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打对方电话也没人接,急忙进仓库,货主说还没收到钱。我一下子蒙了,觉得自己太大意,上当了。我给杭州的群里发了个信息,说如果这批货有损失,我来承担所有风险。

  正着急的时候,突然看见那个印尼人来了,原来他收了我的转账,去取现金来付货款。和我同去的律师朋友提出要一半的货,于是,我拿到了400个医用口罩。

  经过这一次,我继续委托这位印尼人替我找货。预定的1000个同款医用口罩,只隔了一天,价格翻倍,我实在狠不下手买,也不想助长这样的涨价风,于是转向寻找普通外科口罩,我们预判,接下来医院一定会缺。

  这个时候,随着国内疫情防控升级,我们接到的信息变化非常快。经常是接到报价,还在和国内的朋友讨论,就又接到电话说货被人加价买走。加价的幅度也从10%逐渐变成翻倍。其中有一次听说某正规工厂有200万只外科口罩,我们非常兴奋,觉得肯定能买到,正在筹措资金,中间人就传话来,这200万只口罩被东南亚某国政府一次性全部买光。

  好不容易打听到,印尼本地有个厂家还有5000盒口罩,价格每只是几角人民币,据说在疫情之前,批发价只有几分钱。货主同样要求现金交易,5000盒就是25万只口罩,折合现金50亿印尼盾,感觉风险非常大。

  律师朋友说,这种时候就是抢货,他主动提出他负责筹集现金、车、司机,并且要带上保镖,货出任何问题,他和我共同承担风险和损失,于是约了第二天他来我家接我。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印尼有一段路封路,他们好不容易才到我家。这个时候,我们接到工厂老板电话,已经有别的中国人在工厂抢先付了全款,拿走部分口罩。我们赶紧拍了在银行取款的视频发给对方,表示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请求他留一些货给我们。

  一路各种塞车、各种绕小路,平时30分钟的路用了2个多小时,赶到仓库已是下午4时,货还剩2600盒。这一天里,我接到十几个不同渠道的求援信息,全是要求买普通外科口罩的,求助者里,有民营医院,也有事业单位和企业。我和朋友们解释,这批货是留给抗疫医院急用,大家都表示了理解。就连很急迫的那家民营医院,最后也同意把他们预定的1000盒口罩让给抗疫一线的公立医院。

  律师朋友忙着点钞算账,我开始联系物流。一联系物流就傻眼了,正常航空托运1公斤80元,再加19%的税,而且订不到舱位。无奈之下向国内求助,朋友介绍了某快递公司,并一直找到他们总部和香港的老总,派了8位部门主管来协助我。我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万一我是借着医院的名义私人倒卖医用物资,牵连到整个快递公司。幸而,我是真的在做公益。

  这个时候,悬在心里的石头放了一半,考虑那400个医院等着救命的医用N95口罩怎么运回去。我们为了捐赠口罩的群,从最开始只有6个人,已经扩展到16个人。最早帮医院从泰国“人肉”带回400个医用口罩的那位领队,在十几个导游群中发布了求助信息,但是印尼回国的旅行团航班大多不走雅加达。

  经过多方联系,得知杭州有一位袁太太,1月31日从雅加达回杭州,愿意替我“人肉”背货。结果1月29日忽然接到通知,飞往杭州的航班取消。一边是医院几次三番的告急,一边是没有任何途径能送回国,大家都急坏了,一直到凌晨两三时,群里仍然热闹非凡。有个朋友找到了在机场工作的同学,对方帮我们查了所有拥有印尼航线的航空公司信息,并承诺只要货物能进中国,不管在任何一个城市,他都找人帮我们空运转回杭州。

  最后,袁太太改签到2月1日的航班。那两天,我几乎整夜睡不着,看着放在我家客厅的那几个大箱子各种担心。好不容易等到1月31日晚上,我带着两名自愿陪我送货的小伙伴,很快就赶到机场。怕货物运输当中受损,在机场花双倍的价格包了两层薄膜。

  顺利完成托运后,我和袁太太交代在杭州机场如何交接,得知这位杭州小媳妇是武汉人,顿时又傻眼。幸好袁太太说她毕业后已经好几年没回武汉了。唉,这一天天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

  第二天,睁开眼睛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杭州这家公立医院的副院长,亲自到机场接到这400个珍贵的医用口罩。接下来,又传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深圳机场的朋友发来消息说那天带货的航班上有发热旅客,货物影响不大,外包装消毒即可,但是与此航班接触过的人员要小心。根据防疫排出来的ABC类人员,我此刻很有可能是2B——我们在机场办理托运时,和这个航班排队办手续的乘客有过接触。此刻,我真的有点腿软,马上通知那天一起去机场的小伙伴们,各自做好隔离准备,然后联系药店送消毒液,进行个人和家庭消毒。忙活了一周,自己居然忙成了2B人员,也够有戏剧性。

  就在我们到处找货这几天,各国有关人员和口罩进出口政策一直在变化,有的国家限制出口,中国政府也加强了捐赠手续审批。我也听说了很多货物被扣在印尼无法运出,那些高价炒作口罩的人,应该被市场狠狠教育。而我们口罩定向捐赠的那家医院,早就拿到省市两级红十字会盖章,并且(口罩已经)从印尼运到了中国境内。如果顺利的话,今天这批口罩就能到达杭州,这实在是最好的消息。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雨彤 口述:小容(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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