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01-13 23:29 | 来源:红星新闻 2020-1-12 | 查看:963次
警方的询问从10日中午12时一直进行到下午5时左右。问讯开始时,警方告诉失踪者妻子高秀玲,这次要“重新调查”。因事发久远,警方要高秀玲对关键事实反复回忆,“问了8遍。”
1月11日下午,红星新闻记者从延安市公安局负责宣传的一位武姓工作人员处获悉,延安警方已成立专班重启核查“男子被绑后失踪21年”一事。
△现在的川口乡政府大楼
「男子被绑21年后无音讯」
1998年4月20日,陕西延安宝塔区川口乡小李村村民刘志斌被乡政府联防队队长李兴继用绳子绑走后,从此人间蒸发。
2020年1月7日,时隔21年,当事人家属的一份“控诉信”在网上曝光。当天下午,事发地所属延安市公安局宝塔分局桥沟派出所发出警方通报回应。
通报称:1997至1998年间,川口乡采油厂在川口征地采油,因打井用地赔偿款问题未与川口乡小李渠村村民刘志斌达成协议。刘志斌就将在其地里的抽油机和电机皮带拆掉,还损毁了沿路两侧其他土地的抽油机和皮带等设备。时任川口乡政府联防队队长李兴继等人前往刘志斌家中要回电机和皮带时,刘志斌持斧头对抗,后李兴继等人用绳子将刘志斌绑住带至川口乡政府联防队办公室调查。
△引发刘志斌家庭“巨变”的油井
通报称,公安机关深入调查后。未发现有涉黑涉恶的犯罪事实,有充分证据证明该刘系自己离开川口乡政府后出走。
通报发出后,引发舆论强烈关注和争议。有接近延安当地官方人士称,8日晚上,延安市委召开专题会议讨论研究此事并指定专人负责。
而上述延安市公安局工作人员称,因为时间太久,涉及人太多,此次重新启动的核查“已进行了好几天”。
该工作人员没有透露警方是否已就此事立案,称一有结果就会及时公布。
“很多人都在等待这个结果。”
「密集传讯,“重新大起底”」
1月10日,雪后初晴,延安市宝塔区一居民小区内,红星新闻记者见到了失踪者刘志斌的妻子高秀玲和其小儿子刘万辽。他们刚刚结束了被警方长达五小时的问讯。
1月9日22时左右,延安市刑警队和桥沟派出所工作人员前往高秀玲位于宝塔区李渠镇冯庄村的家中,要求其连夜前往派出所接受问讯。因连日大雪,高秀玲在其小儿子的陪同下于次日上午前往桥沟派出所。
高秀玲称,警方的询问从10日中午12时一直进行到下午5时左右。问讯开始时,警方告诉高秀玲,这次要“重新调查”。因事发久远,警方要高秀玲对关键事实反复回忆,“问了8遍。”
问讯结束后,高秀玲在经过另外一个“房间”时,听到警方正在对参与绑走其丈夫的川口采油厂工作人员薛深虎(音)进行提问。问题有关当天薛是否驱车前往,何时离开。此前有媒体曾电话联系到薛,薛称,当天他和李兴继去绑刘志斌,只是“配合工作”。而在1月7日桥沟派出所发出的警方通报中并没有出现“薛深虎(音)”的名字。
△21年来,高秀玲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丈夫
警方此次密集传讯的人员当中,还有刘志斌失踪一事的关键当事人李兴继和刘的外甥郝志旺。
1月8日和1月10日晚,在延安市一在建住宅楼工地上看场的郝志旺曾两次前往桥沟派出所接受问讯,两次 “都到晚上12点多才回来”。对于郝“警方之前为什么不调查”的疑问,警方要其“问什么,答什么。”同时接受问讯的还有郝的婆姨(妻子),两个人被分开来问。
问讯的间隙,郝志旺听到警官在一起“拉话”:里面跟李兴继的话还没谈完。
1月11日中午,红星新闻记者在刘志斌失踪前家庭所在地小李村见到了村民刘金亮的爱人。刘金亮的爱人说自己70岁的丈夫于10日凌晨三点半被警方带走讯问,“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此前有媒体报道说刘金亮的女儿曾在刘志斌被绑走后见过他。刘金亮的爱人说丈夫被叫走调查后,她曾打电话给住在延安新城的女儿,也没联系上。红星新闻记者随后拔打了刘金亮女儿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郝志旺说,警方在对其问讯时,曾告诉他,刘志斌所有的亲戚关系都要提供给警方,“都要调查。”
而上述延安市公安局宣传处的武姓工作人员也在电话里透露,这次调查将会“把范围扩大”,是一次“重新大起底”式的核查。
「谁最后见到失踪者刘志斌」
郝志旺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舅舅刘志斌,是在后者被绑走后的第二天。事发时,他没在村子里,听说了后,回来就去“要人”。
郝志旺已经记不清去到川口乡政府是上午还是下午,只记得刘志斌当时被关在乡政府大门后右手边的第二个窑洞里”,和李兴继的办公室挨着。
郝志旺要求带舅舅走,李兴继不让,“他说,放回去让他继续破坏油井吗?”
第一次向李兴继“要人”失败后,隔了三四天,听说刘志斌还没有回家,郝志旺又一个人前去要人,李兴继告诉他人已经放了,“自己走了。”
郝志旺开始到处打问寻人,当时他想的是舅舅刘志斌可能是害怕乡政府再抓人,“怕哪里躲着呢”。没想到的是,此后郝志旺寻遍川口,还找到邻近的县,“再也没见过这个人”,也没听任何人说见到过他。
郝志旺说,最近一次和李兴继见面,是在一户人家儿子婚礼的宴席上,他问李兴继要电话,“他没给我”。当时郝志旺想的是,要到电话后,可以找个机会,两个人单独“拉拉话”,问问他舅舅的事情。
△川口乡政府老大门。门后的第二间房所在位置曾是刘志斌被绑走后“关押”的窑洞
1月7日桥沟派出所发出的警方通报中曾说,据川口村一知情村民反映,几日后她在川口乡街道曾见过刘志斌,说当时刘志斌一人从川口村沟口走出去了,她还曾通过班车司机给自己的父亲捎话让转告其家人刘志斌出现一事。通报中所说的“刘姓村民”正是上文所述小李村村民刘金亮的女儿刘某某。
1月11日中午,面对红星新闻记者,刘金亮的爱人一边摇头,一边说自己的丈夫喜欢“胡说”,特别是“喝了酒之后。”她否认自己的女儿在刘志斌被绑走后曾见过他,说见过刘志斌的人是自己的女婿,而女婿已经“死了好几年”。
郝志旺和刘金亮都曾做过小李村村干部,两人“也是酒友”。郝志旺说,这么多年,刘金亮从没跟他说起过有这回事。
桥沟派出所1月7日的通报中提到:刘志斌在被绑走第二日早上8点离开乡政府时,以没钱回家为由向李兴继索要20元路费后自行离开川口乡政府。
对此,刘志斌的妻子高秀玲认为“他不可能要人家20块钱。”“在人家家里干话,只吃一碗饭,不吃第二碗,说吃饱了,其实没吃饱。他就是那样一个争气的人。他不可能跟人家要二十块钱。”
高秀玲回忆说,自己的掌柜刘志斌出事前会炸爆米花还会做木工话,“凳子呀,椅子呀,案板呀,都会做”。 而在外甥郝志旺看来,舅舅虽然是个“憨憨”(老实人),其实“一点不傻”,“冬天种不成地了,他就买个爆米花机子,左右串着卖爆米花”。
因为炸爆米花,川口乡里认识刘志斌的人很多。高秀玲说,“ 他皮肤比较黑一点,别人虽然不知道他叫个甚,但一说那个黑人炸爆米花的,他们都认识”。
高秀玲说,刘志斌被绑走失踪后,却没有第二个人说见到过他,除了刘金亮的女儿。
「这么多年不会想爸爸」
延安市位于陕西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从川口乡政府到小李村的路有二三十里,在路修直之前,总是上一道坡,下一道坡,“弯曲路多,走路的话要将近两三个小时”。
刘志斌失踪后的21年里,高秀玲每年都要走这条路10几次去“要人”。有时候是去乡政府,有时候是去采油厂的保卫科。最早是骑自行车,再后来是骑摩托车。
最初的时候,妈妈高秀玲会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走路去“要人”。弟弟还小,“走累了”要刘万花和哥哥还有妈妈一起“轮替着抱”。刘万花至今还记得弟弟脚上磨出的血泡。爸爸刘志斌失踪的时候,刘万花五岁多,哥哥大她三岁,弟弟刘万辽小她三岁。
爸爸刘志斌对刘万辽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这么多年,他不会想爸爸,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想,也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一点印象都没有,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高秀玲说,丈夫刘志斌被绑走失踪前,因为太困难,家里人不曾一起照过相。刘志斌当时连身份证也没有,两人也没有领过结婚证。丈夫失踪后,家人曾想过要登广告寻人,因为没有照片,只好作罢。
△高秀玲家客厅里唯一的一张照片,是她自己和三个孩子的合影。刘志斌未曾留下任何影像。
刘志斌失踪后五年多,高秀玲带着三个孩子一起改嫁到宝塔区李渠镇冯庄村。
因为大人要出去挣钱,小时候的刘万辽更多是被继父的姐姐,自己的“二姑”照顾。初一上了半学期,刘万辽就辍学了。“不想看到妈妈一个人养我们太艰难。”14岁开始就在延安各处工地揽工的他,最近一年开始学挖掘机。
因为受爸爸出事的刺激,大儿子从小就不爱说话。高秀玲说,一直在外打工的大儿子,很少给家里打电话,也不愿跟家里人交流。腊月26日,31岁的他即将入赘到200多公里外的陕西富平县做上门女婿。谈起自己的大儿子,正在吃晚饭的高秀玲突然泪流满面。
△村民所指处,刘志斌家曾经的窑洞是小李村“海拔”最高的
1月11日上午,小李村背后的山坡上,曾经通往刘志斌失踪前居住窑洞的小路已依稀难辨,站在还没有融化的积雪中,高秀玲向红星新闻记者演示21年前的4月20日,丈夫被李兴继等人用绳子捆绑后双手反剪的样子。当日,高秀玲闻讯从地里赶回来,刘志斌从被迫低垂的脑袋中,抬眼看了妻子一眼。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红星新闻记者 刘苹 王震华
编辑 于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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