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日，石桥铺殡仪馆，火化工黄悦妮在操作控制器。本报记者 何熠 实习生 王皓月 摄

黄悦妮在石桥铺殡仪馆

　　你认识殡仪馆的火化工吗？愿意到殡仪馆工作吗？有没有在殡仪馆工作的朋友？面对这一问题，相信很多人都会摇头或摆手。

　　听上去，在殡仪馆当火化工，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大家都避而远之。同时，也有人会说，他们的收入，应该不错，比很多人都高，但一般都不愿意去。

　　殡葬工，作为特殊行业的工作者，他们到底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他们有着哪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心事？对自己的工作，他们是怎样在坚持？

　　昨天，记者走进重庆最大的殡仪馆——石桥铺殡仪馆，走近一线火化工80后女大学生黄悦妮的工作和生活，了解她背后鲜为人知的艰辛故事。

　　身材高挑，一身职业装，站在记者面前的黄悦妮，若不是在殡仪馆的火化车间碰到，很难想象，她是一名殡仪馆的火化工。和很多同龄人一样，黄悦妮也是一名大学生。

　　她出生于1982年，与她同龄的许多都市女孩，或许还在写字楼里当着白领。而从6年前开始，大学毕业后的她，就开始在殡仪馆工作，当着一线火化工，每天交道打得最多的，除了逝者，就是骨灰。

　　在全国范围内，黄悦妮都是为数不多的女火化工之一。

　　高考关

　　当年报考殡仪专业    遭到父母强烈反对

　　“这个专业冷门竞争不大，工作好找”

　　黄悦妮一口重庆话，但她却不是重庆人。她的老家，在海南儋州。

　　她是2001年来的重庆，因为读书。当时报考的学校，是城市管理职业学院，学的是与现在专业对口的殡仪专业。也就是说，9年前，19岁时，她对未来的工作，就有了自己的选择。

　　一个女孩，为何会报考殡仪专业？黄悦妮说，自己家庭环境并不好，考一所大学，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毕业后能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很多专业，很多学校，都有很多相同的专业，我不敢报考。”

　　同时，她也注意到，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有一个殡仪专业。“当时就想，这专业冷门，竞争不大，工作好找，而且如今火化率在提高，工作前景也不错。”

　　和预想中的一样，选择这一专业，遭遇了父母的强烈反对。黄悦妮说，当时她给父母说自己要报考殡仪专业时，父母的第一反应是疑惑：殡仪，是什么？

　　黄悦妮解释：以后出来就在火葬场工作！

　　这时，回过神的父亲，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说什么专业你不选，非要去选择火葬场的专业。

　　毕竟，这是小黄一个成熟的想法。在她坚持下，父母最后还是同意了。

　　心理关

　　每次看见年轻逝者    很难受也非常压抑

　　“开始有些害怕，但逝去的老人很安详”

　　第一次去殡仪馆，是在黄悦妮读大一时。

　　尽管考上了殡仪专业，但殡仪馆这地方，黄悦妮没有去过。去之前，她想象中的殡仪馆和停尸房，和很多人想象中的一样，停着不少尸体，感觉是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

　　“毕竟是女生，胆子小，到了殡仪馆，还是害怕，小心地跟在老师和同学后面，怕走丢了。”黄悦妮对第一次的印象，很深刻。

　　不过，当她走进停尸房时，工作人员将一位逝者的裹布揭开时，她很坦然。“那是一位老年逝者，面容看上去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黄悦妮说，自从那次去殡仪馆参观工作流程后，她跨过了心理这一道坎，能从容面对自己未来即将参与的工作。

　　2004年，黄悦妮大学毕业，到了殡仪馆工作，当一线的火化工。“这时，我才发现，这一工作，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和简单，最大的困难，还是来自心理压抑。”

　　黄悦妮说，之前来殡仪馆，看到的逝者，都是属于正常死亡的老人。而每天在殡仪馆火化遗体，却要面对很多非正常死亡的遗体，尤其因为车祸等意外事故死亡的。

　　至今，她都还记得第一次接触的一位非正常死亡遗体，想得起那位不幸的年轻人的面容。因为一次重大车祸，这位年轻人已经面目全非，头部都还在滴血。

　　最让她难受的一次，是一个小孩，因为得了白血病离开人世，娇小的身体慢慢被送进焚尸炉那一瞬间，她躲在旁边哭了很久。

　　“他们很年轻，却遭遇了不幸，看着这么多亲属哭得死去活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站在他们旁边，我心理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一种很沉重的压抑感。”黄悦妮说。

　　朋友关

　　外面朋友很少很少    很多喜事一般不去

　　“害怕别人忌讳，以免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今年，已经是黄悦妮当殡仪馆火化工的第6个年头。在石桥铺殡仪馆火化车间，她是唯一一位女火化工。

　　用她的话说，平时工作中，同事都较为照顾她，她从未上过一次夜班。经过6年锻炼，干的工作和所学专业对口，干起工作她也得心应手。

　　不过，生活中，也有一些不如意。她说，在殡仪馆当火化工，在同事中，她的朋友较多。但外面结交的朋友，很少很少。

　　在家里，如回海南，别人问她是干什么工作的，她能坦然地告诉别人，自己从事的是什么工作。但在外面结交朋友时，若第一次见面时，别人问她是哪个单位的时，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是干什么岗位的。

　　而外面一些朋友的喜事，她一般都不主动参加。有时丈夫的朋友，若不是很熟悉的，别人若没有叫她，她也不会去。

　　黄悦妮说，在殡葬这个行业，流传着一些不成文的规定，比如不主动和人握手，不给同桌人夹菜，不主动递名片，不轻易出席朋友的喜宴和生日宴会等。

　　“不因别的，主要是害怕别人忌讳，以免弄得大家都很尴尬。”黄悦妮说。

　　爱情关

　　殡葬职工谈恋爱结婚    一般都找同事或同行

　　“殡葬职工的婚姻，是一个老大难问题”。谈及自己的婚姻，黄悦妮说，与对方相处这么多年来，比较融洽，老公也一直很支持自己的工作，对自己也特别好。她透露，丈夫是她的大学同学，学的是这一专业，干的工作，与殡葬也有关系。

　　“确实，殡葬职工的婚姻，是一个老大难问题。”黄悦妮举例说，因为工种特殊，很多殡葬职工都很难找到其他行业内的人生伴侣。她以她的同学举例说，曾经有好几位同学，谈恋爱时与男友关系都很好，但一旦接触到对方父母，就会遭遇强烈反对。“还有几位同学的恋爱，都是因为对方父母的反对，最后被迫分手。”

　　在身边同事中，也有这样的故事。有一位同事，和妻子结婚后，一直都不敢告诉妻子的亲人，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在女方家里，他的职业只有妻子和岳父母三个人知道。一直到10多年后，孩子都上小学了，这个秘密才逐渐公开。

　　黄悦妮说，殡葬职工中，不少人选择的伴侣，都是采取“近亲结婚”，找本单位的同事或本行业的人员嫁娶。“现在，随着殡葬工的待遇提升，大学生也加入这一行业，情况一定程度上有些好转，但还是难。”

　　言行关

　　别行业提倡微笑服务    他们必须严肃不能笑

　　“我原来爱笑，但现在基本上都不笑了”

　　对很多人来讲，说话、做事，只要符合情理都行，但对黄悦妮来讲，她却不得不尽量克制自己。

　　昨日采访中，记者发现，黄悦妮不怎么笑，也不爱笑。

　　“其实，我原来是非常爱笑的，现在的工作，养成了一个不爱笑的习惯。”黄悦妮说，现在干的这份工作，和很多行业是有区别的。“别的行业，提倡微笑服务，而我们这里的工作人员，必需要严肃，不能笑。”

　　原因很简单，因为来殡仪馆办丧事的群众，都处于悲伤之中，这时候若你面带笑容，是一种非常不礼貌和让逝者家属难以接受的行为。

　　而在行业内，以及石桥铺殡仪馆的服务守则中，也明确地列出工作中禁止说的30句常用语，如“你好”、“再见”等。“逝去亲人的家属，心情没有几个是很好的，说‘你好’，特别堵心。”

　　“而‘再见’这两个字，则更不能说，谁还想再来一次这里？”黄悦妮说。

　　年收入15万？    我月收入只2000元

　　焦点问答：

　　“说我们收入高的人，能来干这工作吗”

　　近年来，殡葬行业备受关注，曾经也有媒体报道过，深圳一殡仪馆火化工的年收入，在15万元左右。

　　重庆殡仪馆的火化工，一个月收入怎样？

　　“这是一个特殊行业，我们干的也是一个特殊的工种，但收入并没有外界传得那么高。”黄悦妮说，别人收入多少，她并不清楚，不过她自己的收入，她能晒，一个月在2000元左右。

　　她坦言，她也看过这方面的报道，觉得这样的报道对他们行业人员是不公平的。“大家在说到我们收入高的背后，就说殡葬暴利。据我了解，前几年，很多殡仪馆火化这一块业务，都是属于亏损状态。”

　　而反过来讲，殡葬从业人员，现在很多都是大学生，不少人还是研究生，而收入比平均工资略高，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说我们收入高的人，他能来干这一项工作吗？”

　　渴望更多理解和尊重

　　观点：

　　遗体美容师、火化工，在许多人的眼里，他们的工作冰冷、神秘，甚至还有些“阴森”。

　　老百姓忌讳在公开场合下谈论殡葬，即便聊起殡葬的话题，也总绕不开“暴利”。近年来，关于殡葬暴利的说法屡见于媒体。

　　“殡葬行业目前确实存在许多不够完善和需要规范的地方。”说起这个话题，八宝山殡仪馆馆长康季坤神色凝重。令她和同事们难以释怀的是，“一些不法商人和黑中介诱导、坑害消费者，让一些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工作的人也跟着一起背黑锅。”

　　在她看来，如果说目前殡葬工作者还尚未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理解，那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自己。“首先要尊重自己，不断提升自身能力、水平和形象，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令她高兴的是，在八宝山殡仪馆，一批殡葬青年工作者正成长起来。他们在老一代优秀殡葬工作者的引导和帮助下，正迅速适应环境，掌握相关技能，逐渐撑起殡葬行业的半边天。

　　康馆长介绍，近年来，八宝山殡仪馆录用新职工打破了之前“父一辈，子一辈”的用人传统，对应聘者身高、相貌、能力、学历等方面严格把关，综合测评，现在殡仪馆青年职工人数已经有70多人，占职工总数的近一半。

　　康季坤说，我们相信，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思想的进步，殡葬业将会得到更多的理解和支持，殡葬工作者也必将树立起越来越好的行业形象。

　　据新华社 黄悦妮

　　稿件除署名外由本报记者 任明勇采写

（责任编辑：张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