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张文奇犯损害商业信誉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五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7月9日，随着武陟县人民法院的一纸判决，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环保卫士’举报企业污染遭跨省抓捕”事件，尘埃落定，真相也随即大白于天下。

　　这个身为上海吉康生化技术有限公司（简称“上海吉康”）业务经理的张文奇，是如何摇身一变成为“环保卫士”的？又是怎样与曾经的业务合作伙伴、河南江河纸业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江河纸业”）反目成仇的？张文奇背后的上海吉康真如其代理律师说的那样，“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两者——上海吉康和江河纸业）存在竞争关系”吗？此次举报，与历经三次迁址仍被迫关门的湖南亚帝科技有限公司（简称“湖南亚帝”）是否有联系？……

　　今天，让我们来揭开这一连串“？”号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

　　业务代表变身“环保卫士”

　　“环保卫士”张文奇，何许人也？

　　据媒体公开报道显示，张文奇，生于1974年，江苏省镇江市人，在上海吉康从事销售工作。有较长一个时期，他曾与江河纸业交往密切，多次往返武陟和上海之间。

　　从武陟县公安局案情通报中可见，张文奇不仅是上海吉康的销售代表，还曾担任上海恒诚化学工业有限公司的法人。该公司是上海吉康的下属子公司，并于2009年1月13日将法人变更为郑某。郑某系上海吉康法人代表郑某某之弟，曾与张文奇一同在武陟县张贴“小字报”，目前在逃。

　　据媒体报道，“张文奇自2011年前后，曾频繁前往河南省武陟县出差，熟悉被举报的企业。后来，张文奇慢慢发现，企业存在偷埋废料、造成地下水污染等问题，并称其‘跟这几家企业杠上了’”。

　　文中的“后来”，据有关部门证实，是2014年7月份以后。而据武陟县有关部门发布的“情况通报”：自2014年7月份起，张文奇通过使用邮寄信件、电话举报等方式，多次使用“马望春”等虚假身份向各级环保、信访、纪委等部门，反映江河纸业、武陟县广源纸业有限公司（简称广源纸业）、智辉公司存在环境污染问题。

　　2015年5月8日，张文奇又伙同郑某在武陟县委、县政府等处张贴关于江河纸业等企业偷埋有毒废物等内容的“小字报”，内容耸人听闻：“我们多方查实，江河，广源，智辉（三家一个老板）和湖南亚帝，一直把有毒废物偷埋地下，刚开始在厂区，厂区实在埋不下，就在周边租地偷埋。”“当地老百姓们，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现在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受到有毒化工品的污染，我们子孙后代的健康受到威胁……”

　　在此期间，武陟县、焦作市环保部门先后多次与张文奇化名的“马望春”留下的电话与之联系，除接通一次电话外，其他电话均拒绝接听，更拒绝环保部门约请面谈的要求。

　　根据智辉科技提供的与上海吉康签订的购销合同，2014年3月18日，双方约定结晶紫内酯”（简称CVL）价格按95元/公斤执行。在合同“供方”一栏，有上海吉康合同专用章和委托代理人张文奇的亲笔签名。

　　同一时期，上海吉康和江河纸业也是合作伙伴。但是，剧情很快反转，2014年7月起，张文奇开始马不停蹄地举报这些合作伙伴污染环境的问题。

　　是什么让曾经的合作伙伴变成对簿公堂的冤家？张文奇是受正义和良知的驱使，还是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利益驱动？这事还得从湖南亚帝说起。

　　恶意举报逼死同行

　　先来认识一种化学物质：“结晶紫内酯”，也就是CVL。

　　这是生产压敏材料的关键性功能染料,也就是说没有CVL就生产不出无碳复写纸。成立于1998年的上海吉康，是一家专门从事精细化学品和专门化学品生产的高科技企业。2002年，该公司进入CVL市场，并占据了国内CVL供应市场的支配地位。一年后的2003年，湖南亚帝也进入该市场。

　　值得一提的是，上海吉康和湖南亚帝都是进入该行业较早的企业，且因生产技术门槛较高，当时国内产量上规模的生产企业仅此两家。

　　湖南亚帝的前身是成立于1994年、厂址湖南省株洲县南阳桥乡的株洲县福利石油化工厂。2002年，湖南亚帝在按照法定程序取得各个主管部门（包括环保部门）的生产许可后，正式投产CVL。

　　投产之后，便陆续被当地群众以污染环境为由向环保部门举报。迫于无奈，举厂搬至朱亭镇牌楼村，并更名为株洲亚帝实业有限公司。

　　然而，搬迁之后刚刚投产，环保部门又接到了雪花般举报信，并且周边群众对工厂进行了有组织、有预谋的滋事。湖南亚帝在被约谈时，看到环保部门提供的举报材料，让他们大吃一惊。

　　据时任湖南亚帝副经理的张天锡（系湖南湘潭人）回忆：通过举报材料可以看出，举报者对CVL的生产工艺非常熟悉，对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什么样的杂质，产生多少废水，废水的化学需氧量（COD）、氨氮等化学物质的含量等专业数据，以及废气里一氧化碳等含量是多少都一清二楚。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这些所谓的投诉举报，应该是同行之间恶性竞争。鉴于国内仅有上海吉康是竞争对手，因此公司管理层推断，上述针对公司的投诉举报应是对方组织实施的。”张天锡说。

　　2009年，不堪侵扰的湖南亚帝进行了第三次迁址，迁至湘乡市东郊皮革工业园。但从建厂之初到2014年停产，以环境污染为由的投诉举报就没有停止过。

　　张天锡清晰地记得，为了保护湖南亚帝的合法权益，维护正常生产经营秩序，2014年5月7日，湘乡市经开区、湘乡市公安局、湘乡市环保局等部门联合组织了维护企业正常恢复运行的行动。行动当天，周边群众和参与维护行动的工作人员发生了冲突，导致多人受伤。

　　事件发生后，湖南亚帝被迫全面停产。

　　收留“亚帝”终致引火烧身

　　张文奇“杠”上的企业分别是江河纸业、武陟县广源纸业有限公司和智辉科技。让我们来理一理这三家被举报企业和上海吉康、湖南亚帝的关系。

　　湖南亚帝正常营业期间，武陟县智辉科技有限公司（简称智辉科技，现经整合，注册成立为武陟县科美特材料有限公司）和江河纸业都是其CVL产品的重要客户，智辉科技使用CVL制造成的“显色剂微胶囊”销售给包括广源纸业在内的多家造纸企业。

　　湖南亚帝被迫停产后，上海吉康垄断了国内市场。市场销售价格9万元/吨的CVL，价格一路飙升最高至32万元/吨。垄断市场地位的上海吉康，与包括江河纸业和智辉科技在内的客户签订“霸王条款”的供货合同，CVL价格的猛涨，给两家企业经营带来巨大震荡。

　　为此，智辉科技萌生了与湖南亚帝合作研发CVL的念头。2016年底，项目正式投产后，因产品符合市场预期，价格合理，包括江河纸业在内的多家行业企业不再向上海吉康采购CVL产品。

　　自从智辉科技上了CVL生产线后，上海吉康苦心荡平的市场就再起烽烟。原本处于风平浪静中的智辉科技和原料采购大户江河纸业以及广源纸业也因此被牵连举报。

　　“一切都源于CVL，一切都是利益之争。如今，一个好端端的湖南亚帝，因同行竞争、恶意举报现已荒草丛生，物是人非。在市场经济已经发展到今天的中国，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打压竞争对手并屡屡得逞，公理何在？”张天锡愤怒不已。

　　三家企业究竟有无污染问题

　　张文奇的代理律师曾在庭审中，出具了8项来自于武陟县环保局、焦作市环保局、河南省环保厅、河南省环境监察总队、华北环境保护督查中心以及焦作市保障中央环保督查领导小组办公室的政府文件。

　　这些文件提到，智辉科技和广源纸业均存在未经环评擅自建成投产、设置违法生产设施等情况。

　　智辉科技和广源纸业两家企业因此被处以罚金，但两企业被举报的污染问题并不属实。

　　江河纸业从2014年至2017年，连续被举报有污染问题的三年时间内，中央环保部对该企业就被举报问题进行了五次暗查，省、市、县环保部门对每次举报也都进行了明查暗访，用武陟县环保局一位分管负责人的话说：“检查了无数次了，都没发现问题。”

　　2015年4月、2017年5月，环保部、河南省环保厅也分别出据调查报告，对江河纸业未发现存在污染问题下了定论。

　　“从相关部门的查处来看，没有涉及到江河纸业。这表明江河纸业不存在污染问题，是被‘诬告’的。”武陟县检察院办理此案的一位检察官说。

　　这三家被举报的企业到底像不像有关报道所说的那样，是“一个老板”，三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经查，三家企业均为独立法人，各自独立核算，互相之间仅有业务往来，没有证据显示三者之间存在“母子公司”等关系。

　　一纸判决还原事实真相

　　7月9日，武陟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宣判了张文奇涉嫌损害商业信誉罪一案。

　　法院认为，被告人张文奇从2014年7月份起开始长期向各级环保、信访部门举报江河纸业污染环境，环保部门调查后认定江河纸业不存在污染环境的行为，被告人张文奇明知该调查结果仍恶意编造江河纸业偷埋有毒废渣、偷排废水、废气等虚假事实，并制作小字报四处张贴，宣称土地、空气、地下水等被江河纸业严重破坏。其主观上具有损害他人商业信誉的目的，客观上实施了捏造和散布虚伪事实的行为，并因此给江河纸业造成重大损失，被告人张文奇的行为已构成损害商业信誉罪。公诉机关对被告人张文奇犯损害商业信誉罪的指控成立。

　　“江河纸业历来把环保作为企业坚守的底线，从未逾越，我们多年来在当地群众中树立的良好声誉，被无端诽谤、恶意攻击，给企业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这种损失不是一纸判决就能轻易挽回的，但是，法律终究是公正的，那些歪曲事实，散布谣言，恶意诬告的行为，终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江河纸业一位负责人说。

　　据湖南亚帝公司有关人士透露，公司法人代表刘厚志已委托代理人向国家发改委、国家工商总局举报上海吉康、上海恒诚两家公司，请求对被举报人“就结晶紫内酯产品的价格垄断行为依法查处”，并已经接到了有关部门的受理函。（河南报业全媒体记者 成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