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0-01-16 11:29 | 来源: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2009-12-16 09:59 | 查看:2552次
22年前,他亲率20万开发大军,把寿光北部120万亩盐碱滩改天换地。
22年后的今天,寿光在全国百强县中排名第41位,在山东全省综合排名第7。
在他当了五年半县委书记后调走时,一辆小小的130货车拉走了他的全部家当。
有人赞誉,他以过人的胆略、坚定的信念、超常的坚忍和奋斗,带领寿光人民,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他叫王伯祥,1986年5月至1991年10月间,任山东寿光第15任县委书记。
宣战
以县城为界,一条咸淡水线把寿光切成南北两截。22年前,占全县总面积56%的寿北,是千年不变的120万亩盐碱滩。
一组民谣,遥忆当年之痛。
“来了潮,水汪汪,退了潮,白茫茫,望着海水渴死人,守着土地去逃荒。”
“走的是弯道,听的鸭拉(一种鸟)叫,吃的黄蓿菜,喝的牛马尿。”
“种树树不长,种粮粮不收,种菜菜老苗,种草草打蔫。”
不远的沾化县里有不少“寿光人”,当地人眼里,他们只有一个身份——“要饭的!”连寿北人给儿子找媳妇,都要先问姑娘:“会不会要饭?”
也许是老天爷不愿太过残忍,让这里生长着一种野菜——黄蓿菜。麦前长到秋后,由贴地皮长成灌木丛。如同一株坚强的黄蓿菜,1943年,王伯祥在寿北一个叫西北柴的小村子里降生。
上世纪60年代初,全国大饥荒。
那一天,为了全家活命,16岁的王伯祥只身走进寿北腹地。太阳落山时,王伯祥开始推着一独轮车黄蓿菜往家赶。天亮赶到家门口,放下车子,他就坐在地上睡着了。
那一年,外祖父活活饿死,饥瘦的小妹离开人世……
这该是怎样一片让他爱得入骨、恨得咬牙的土地呀!
1986年秋,已是县委书记的王伯祥又一次来到寿北。盐碱地上,他蹲下身,捋一把黄蓿菜叶子放到嘴里,捧起一把盐碱土,狠狠攥紧;再捧起,再攥紧……
但,这片不毛之地又藏金掖银:地下卤水蓄藏量达39.6亿立方米,含盐量10%到18%,如果能晒盐、提溴……盐碱地以北,是40万亩潮间带,20万亩浅海滩涂,如果养虾、养贝、养蟹、养鱼……如果把盐碱地改造成条台田……
王伯祥心里有梦,他决心向盐碱宣战。
可是,教训就在眼前啊:1958年,国家在北大洼建起羊口盐场,山样的盐垛30年没有卖出去,成了炸药才能咬动的“石岗子”。邻县以数十万劳力干了20年的滩涂造田,至今依然“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种树树不活,种苗苗不长”。
不过,也有成功的先例:营子沟东岸一万亩高标准条台田,旱能浇,涝能排;北大洼有一万亩盐场,年产原盐20万吨,纯收入500万元;“老河口”一万亩养虾池,年产大虾60万斤,收入480万元。
有“三个一万亩”作参照,可不可以用三五年的时间,把60万亩盐碱地搞成高标准条台田,把40万亩潮间带搞成高标准盐田,把20万亩浅海滩涂搞成高标准养虾池?
“如果三项都成功了,不仅北大洼的群众生活会有质的飞跃,全县经济也会有历史性的提升。”凭着一腔执著,王伯祥说动了书记、常委、县长、局长们。他们纷纷或实地考察,或去相关部门和高校请教专家学者。
王伯祥更是一头钻进北大洼,打破砂锅问到底:“三个一万亩”都上了多少人?用了多少天?花了多少钱?愿意不愿意再搞?有什么好的办法?
问题越问越深,算盘越打越细,答案越来越明:要想彻底翻身,就得来个彻底解决,小打小闹,只会做成夹生饭。
很快,一张大幅北大洼开发图挂在了县常委会会议室的墙上。
寿北开发规划组宣告成立,副县长王坤山和政协主席王书德任正副组长,下设虾场规划组、盐田规划组和条台田规划组,成员为300多名专家和技术员。盐田的调节池、蒸发池、结晶池,虾场的虾池、扬水站、防潮坝,条台田的片、沟、路……1987年秋,规划全部完成。
改天换地
1987年10月8日,夜色未尽,已然人欢马叫。为期45天的寿北开发大会战吹响了号角!
820多辆汽车,320多台推土机,6500多辆拖拉机,密密麻麻的马车、地排车、小推车,涨潮般向北大洼进发。东起丹河,西至塌河,南起咸淡水分界线,北到渤海之滨,方圆1200平方公里的北大洼里,20万开发大军安营扎寨。
荒坡沟畔,挖个一尺深的地窝,散铺些玉米秸、麦穰、油布,支上竹竿或木棒,盖上苇席、苫子、野棵子……这种“家”遍布北大洼,遍布寿北。
开发分7个战区,每个战区一个指挥部,每个乡镇一个作战部,每个村一个战斗队。
斗志高昂的开发大军,昼夜奋战,谱写了一个个感人的故事——
建桥乡张家仕庄村民张俊善,父子5人酣战在盐田工地,整整45天没有一人离开。
纪台乡纪东村常茂松兄弟四人,会战第三天父亲病逝,四兄弟含泪商定,瞒着领导,由四弟一人回去料理丧事,大哥、二哥、三哥坚守阵地。
120多名民工妻子分娩、亲人生病,请来亲戚照料。
310多对新人推迟婚期。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到那寿北大战场。”后方唱着改编的歌曲,送米送粮。
……
寿北开发的前三天,身为最高指挥官的王伯祥,就已把铺盖搬到了指挥部——一个放牛老汉的草棚里。一张老式桌子,一根电话线,一部摇把子电话,指挥部开始运转。与牛为邻,与放牛老汉为伴,与开发大军一个锅里摸勺子,王伯祥一住就是45天。
一天,时任农牧渔业部顾问的林乎加和山东省原副省长朱奇民到寿光考察,在县城寻县委书记未果,来到了工地,刚好碰见满腿泥巴的王伯祥从窝棚里钻出来。
“你们的书记在这里吗?”老部长把他当成了民工。
“我就是。”
林乎加惊异地打量着王伯祥,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好长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有什么样的“班长”,就有什么样的队伍:县委11名常委,9名住在工地上;组织部长张明海有病,王伯祥撵他治疗,他却偷偷把铺盖搬回窝棚;道口乡党委书记王守福怕暴露病情,偷偷打针吃药。
干部激励群众,群众鼓舞干部,北大洼工地上,唱响着激昂的抗天歌……
45天的奋战结出硕果:盐田工程,修筑了沟、路、渠、坝85条,总长350公里;条台田工程,修道路林带299条,干支沟渠300多条,高标准条台田11万亩;虾场工程,新筑防潮大坝3100多米,围圈滩涂5万多亩。
当初泛着白碱的烂泥滩,顿时如织如画。
王伯祥任期内,这样的大规模集团作战从未停止过。有人统计,王伯祥任县委书记的五年半时间,寿光完成工程8000万土方,按一米见方堆积,足足绕地球两周。
1987年12月9日,县影剧院门外锣鼓喧天。
主席台上,王伯祥破例换上一身干净的中山装,向全县人民三鞠躬:“寿光人民用勤劳和汗水,谱写了寿光发展史上又一壮丽篇章,寿光人民战天斗地的伟大精神将与天地共存!”
掌声,经久不息。王伯祥流泪了,所有的人流泪了……
如今,北大洼真的富起来了,寿北真的富起来了。北大洼东岔河村832户人家,村民全部免费医疗,每年给老年人发放1000元养老金,建别墅式居民楼583座。
地还是那些地,人还是那些人,但生活早已天翻地覆。人们以开设“伯祥餐馆”“伯祥商店”的朴素方式,表达对老书记的怀念。
“用三到五年,让寿光工业产值翻两到三番!”
寿光工业总产值2.19亿元,三个盐场占去一亿多元……1986年7月13日,王伯祥第一次以县委书记的身份参加市里工业会议,就被深深刺痛。
“打一场工业攻坚战,用三到五年,让寿光的工业产值翻两到三番!”
拿定主意,王伯祥带着县计委、经委、财政、税务、银行的同志,听汇报、看厂房、查数据、找问题,和职工讨论、研究,然后,与邻近的工业强县作比较……把全县20多个企业研究了个透。
不久,王伯祥又亲自带领县五大班子成员、乡镇党委书记、县直部门负责人和部分企业厂长、经理组成的考察团,到江苏宿迁、常熟、太仓和张家港的乡镇企业取经。
11天后,考察团满载而归。不到一年,县里就上了棉纺厂、胶合板厂、制药厂、35万吨盐场等77个项目,投资1.5亿元。从此,寿光取经“上了瘾”:每次取经归来,寿光工业都发生一次蜕变。
抓企业,先执牛耳。王伯祥的办法既简单又实用:由全县100多个经济单位推荐100名能人,优选40人作为后备厂长、经理,分期分批充实到企业班子中。县委组织部出台文件,在全县范围内大张旗鼓地公开选拔厂长、经理。
公开选拔上来的厂长、经理们很快把企业扭亏为盈,为全县企业界吹进了一股新风。
1987年1月,王伯祥下乡时发现,台头镇副镇长兼经委主任陈永兴对企业的创建、发展十分熟悉,他马上将这位精明干练的副镇长和亏损的县造纸厂联系起来。
10天后,王伯祥和组织部长张明海送陈永兴到县造纸厂走马上任——县委书记和组织部长亲送新厂长上任,这在寿光历史上还是头一遭。新厂长满怀自信:“不搞出个样子来,誓不为人!”
这个造纸厂就是今天大名鼎鼎的晨鸣集团:总资产178亿元,年销售收入172亿元,利税20多亿元,是世界纸业20强之一,货真价实的中国造纸业航母。
寿光人说,王伯祥打下的人才基础,使人口、面积中等的寿光县,升起了许多国家级大中型企业和名优企业。
实行企业股份制,是王伯祥早想吃的另一只螃蟹。
1987年3月,听说上口镇南邵一村五金厂已实行股份制,王伯祥赶去与董事长李友春交谈了整整一个上午。十几天后,县里召开发展企业股份制大会,请李友春作经验介绍……
一个共产党的县委书记,居然在全县宣扬“资”味浓重的“股份制”,在当时许多人看来,岂止“大胆”,简直是不要命!
但王伯祥毫不动摇:中国企业最终要走股份制这条路子,“任何不触动产权的改革都是不彻底的改革。只有脱胎换骨,才能改出名堂,改出成效。”
一时间,股份制企业在寿光大地上竞相绽放。1989年,股份制企业拥有全县工业总产值的近30%,利税占全县企业总额的28%;1990年,全县股份制企业达到464个。
“伯祥效应”
当县委书记五年半,王伯祥对用车的要求是:只要误不了公务,什么车都行。
他先后坐过双排客货两用车、北京吉普、上海牌轿车、伏尔加轿车,并且大部分是从别人那里“继承”来的。
干部们感慨:“咱伯祥书记真是九十年代的思想,战争年代的作风!”
正因如此,虽然社会上一度出现用车攀比现象,寿光却“纹丝不动”。
百姓说,这是“伯祥效应”。
凡到过王伯祥家的人,都说他“跟不上时代”。任县委副书记、书记8年,他四间旧平房的家一直没动过。
房子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狭窄低矮,有的地方裂了缝儿,墙皮脱落。院子墙角垛着柴火,垒着煤池子。父母从老家来,没有单独的房间,只好和孙子、孙女睡在一起。冬天,三个孩子手脚冻得红肿,夜里冻得睡不着觉。
王伯祥在全县大会上讲:“财政收入不到两亿元,我绝不住楼房。”等过了两亿,王伯祥却绝口不提楼房的事。
王伯祥父母住普通的农家小院,土炕、锅灶、破三屉桌、旧沙发……与已经富起来的寿光农民相比,显得格格不入。每念及此,王伯祥不由长叹:“我是一个不孝之子!二老八十多岁了,还让他们生活在农村。他们从来没让儿子用权力办过私事,从没给儿子出过难题。”
现在,退休的王伯祥每天都给二老打个电话,过不了十天内肯定回老家一次。“就算天天守在二老身边,也折不了我这当儿子的罪啊……”
由于平时早出晚归,孩子们小的时候甚至不认识他。
1987年10月4日,前往北大洼的前一天,王伯祥10岁的小儿子左臂骨折住进医院。看着生病的儿子,王伯祥不由得一阵心酸:孩子最需要父爱的时候,甚至没有时间好和他们说说话,我这个父亲怎么当的啊!
王伯祥日子过得紧巴,家里难得有水果、瓜子、糖块。就在几天前,儿子在街上看到别的同学吃苹果,要父亲买。王伯祥眼一瞪说:“苹果有什么好吃的?”孩子再没敢吱声。
躺在医院里的儿子,肯定馋苹果了吧?临走前,王伯祥拿出50元钱给妻子:“我不去医院了,一定给孩子买点苹果吃。”
……
1991年10月,王伯祥升任潍坊市副市长,家,也要搬到潍坊市去。
搬家这天,道口镇政府派来一辆130客货两用车,一车就装完了王伯祥全家的家当:前棚坐着妻子和三个孩子,车厢拉着水桶、锅灶、风箱,几百斤玉米、千余斤小麦,一套旧式桌椅和零碎家具。潍坊市政府派来的一辆货车没东西可拉,干脆装上了院子里没烧完的蜂窝煤和引火用的柴火。
送行的人群中,终于有人控制不住:“伯祥书记,咱寿光一个普通农民的家当也比你多呀!”
王伯祥一笑:“这不很好嘛!”
握手送别的刹那,许多送行者突然泪水奔涌,呜呜地哭出了声……
“伯祥书记”离开了寿光,背后留下的,是20多万个年均收入两万元的蔬菜大棚,120万亩棉田、盐田、虾池,4850多家企业,已成万元户、十万元户、百万元户的全县70%的群众……
今天,追忆故事。
王伯祥笑说,此生,足矣。 (记者 魏武)
(责任编辑:袁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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