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袁荣申荣获中央电视台“3·15”晚会“3·15”特别贡献奖。

　　 他是一位值得中国消费者记住的人物。他是全国最早成立的消费者组织——新乐市消费者协会的会长。25年前，他的一个“冒险”举动，竟成了中国消费者维权事业的起点。一年后，中国消费者协会成立，11年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正式颁布实施。

　　在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周年之际，记者采访了这位81岁的老人，从他的讲述中感受中国市场从发育到壮大的风雨历程。

　　“有本事就到市场上去施展，只要你经营合法，配合工商局管理，怎么搞我们都支持。”

　　“一开始叫‘为人民服务委员会’，但‘人民’太大了。后来，经过几个人商议，决定叫‘维护老百姓利益委员会’。看了参考消息的一篇文章，又改名为‘保护消费者利益组织’。”

　　虽是耄耋之年，袁荣申身体依旧很硬朗，退休已近20年了，没事儿时他还是经常溜达到新乐市工商局门前待一会儿，很多时候只为看几眼或摸一摸门前那块挂了25年的牌子——“新乐市消费者协会”。

　　就是这位老人，由于当年一个有意“冒险”的创意，无意中开了国内为消费者维权的先河。当人们茫然无措地面对市场大潮卷起的各种沉渣时，他在中国最早给消费者建了一个“说理”的地方。

　　向乡亲们发邀请“有本事来市场”

　　1978年，时年51岁的袁荣申被调任新乐县（今新乐市）工商局局长。“工商局是干什么的？我当时不懂。”袁荣申介绍说，那时候，“文革”刚结束，国家工商部门刚由市场管理委员会转变而来，“工商”的概念在很多人脑海里还是空白。

　　1978年1２月22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闭幕，确定了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现代化建设上来。袁荣申认真学习了全会公报，敏感地意识到“可以发展市场了”。他心潮澎湃。 第二天，他立即召开领导班子会议，宣读了公报的内容并讨论后，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开放市场。”

　　“当时还是票证供给，整个新乐才只有一个食品公司，原来有的五个大集，1958年后也都没了，那时想找个卖鸡蛋的都难。而且，那个年代提起‘市场’，大家仍是心有余悸。”袁荣申说。他的想法立即遭到很多人质疑，“想法很大胆，可不要犯错啊。”县里领导也对袁荣申的想法产生了犹豫。“出问题，撤了我这个局长。”袁荣申态度坚决。

　　1979年初，新乐县的乡亲们收到了一封来自县工商局的邀请信，上面写着：“有本事就到市场上去施展，只要你经营合法，配合工商局管理，怎么搞我们都支持。”袁荣申说，那时，工商局一口气组织了12次大型庙会，吸引了河北省内各县市以及山西、内蒙古等全国各地的商户。

　　“一开始有600多户商户，到后来逐渐发展到了6000多户，而庙会上的人最多时一天能有十来万人，几乎都把新乐给挤崩了！”回想当年，袁荣申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自豪。就这样，新乐的经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兴起了长寿、邯邰等集贸市场和几个以农畜产品为主的专业市场，如承安花生米市场、邯邰牲口市场、陈村布匹市场等。

　　据袁荣申回忆，这些集市有的逢单日开，有的逢双日开，有的三天一场，有的五天一场，这样算下来，当时在新乐，几乎天天是集。一年多时间，新乐的市场“已经发展得很有规模了”。

　　 在《参考消息》上找到了“消费者”

　　市场活了，可麻烦事儿也随之而来。

　　“在这些市场里面，有些不法商贩受利益驱动，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由此而引发买卖双方打架斗殴的现象特别多，老百姓意见很大。”如何保护老百姓的利益，成为工商管理人员的一块心病，也让袁荣申大伤脑筋。

　　能不能由工商局牵头，充分发动老百姓，建立一个真正为他们做主的“不收钱的衙门”，用自己的“土法”把这些问题处理好？经过苦苦思索，这个想法在袁荣申的心中逐渐成型。

　　１９８３年３月２日，在栾城县召开的石家庄地区工商局会议上，袁荣申大胆提出了这一设想，得到了地区工商局局长和省工商局领导的大力支持。回到新乐后，他便立即着手筹办。

　　组织筹备过程比较顺利，等到取名的时候，袁荣申犯难了：“一开始叫‘为人民服务委员会’，但‘人民’太大了。”后来，经过几个人商议，决定叫“维护老百姓利益委员会”。

　　过了没多久，就在3月的一天下午，正在办公室读《参考消息》的袁荣申被一篇稿子吸引了：“上面有这样一篇报道：美国为维护国内消费者的合法权益，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民间组织，叫做‘保护消费者利益协会’。报道上说，凡是吃穿用住都是消费，每个人都是消费者。”袁荣申说，“消费者”一词让他们很受启发——既有针对性，又不像“老百姓”那样宽泛。他马上和其他工作人员说，要换个名字，就叫“保护消费者利益组织”。

　　1983年5月21日，“新乐县维护消费者利益委员会”成立大会隆重召开。会上，“维护老百姓利益协会”正式更名为“新乐县消费者协会”，大会选举袁荣申为会长，邯邰、长寿、承安、化皮4个市场相继成立分会。至此，我国消费维权事业的第一颗幼苗破土而出。

　　这个在袁荣申看来普通的日子被载入了史册。袁荣申后来才知道，这一年的3月15日，被定为“国际消费者权益日”。 袁荣申的创举，使得我国在消费者维权方面跟上了“国际步伐”。

　　接下来的几天里，袁荣申和他的同事们琢磨出了16条“开展工作暂行规定”，对调解人、消费者和经营者做出了若干规定。两年后，经过讨论、修改和完善，这个写在草稿纸上的“16条”，成了我国第一个消费者协会的正式章程。

　　市场上有争执消协就“去个人”

　　从此，在新乐县工商局的一间小平房里，又多了一张木桌、几把木椅、4个人——“消协”开张了。第二天，新乐几大市场的入口多了一杆公平秤、一卷公平尺。谁在市场上买了东西，都可以来量一量，称一称。

　　一个顾客买了一斤韭菜，试着用公平秤称重，少了2两。“去个人！”袁荣申喊道。商贩被找来，一看秤，不说话。“认罚认补？认罚，人家当初买你的东西花了多少钱，你十倍返还；认补，把差出来的分量补齐。”袁荣申说，当时那个商贩一看情况拉起顾客跑回菜摊，抓起一把韭菜补给了人家。

　　还有一次，他们在市场中发现几个买水果的，正和一个提着秤杆的人争吵。过去一问，买水果的急着说：“我买２斤苹果，他少给了我４两，回来找他，竟然不认账。”“我什么时候少给你了！”卖水果的扯过苹果称起来。“你看这秤不是高高的？”那秤杆果真高高地翘着。袁荣申拿过那秤杆，发现定盘星那一小截被一段金属片包着，使劲把秤杆往里推了推，秤杆竟然缩短了一小截，“你再称称！”卖苹果的蔫了，望着袁荣申说：“你说补多少我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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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买东西上这儿来称啊！”尝到了甜头的顾客一传十，十传百，这个小“消协”渐渐地被人们认识和相信。此后，公平秤、公平尺用的人多了。“去个人”也成了袁荣申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我们在市场中转得多了，发现只能处罚几个‘撞在枪口’上的经营者，而市场上缺斤短两、缺尺少寸已是普遍现象。于是，我们商定要进一步规范市场，便聘请了４个会修秤的师傅，坐镇在我们‘消协’的４个分会，对于和标准秤相差少的秤，我们请修秤师傅修理、核对；对于那些假秤，一律没收销毁。经过这次大的检查、维修，市场上一些不良现象一下子少多了。”袁荣申说，那时他们的工作特别忙、特别累，有时一天能有几十个人来找，有时都半夜了，还有人来敲门，“不过，能帮他们解决问题，我们很高兴”。

　　而提起“消协”正式成立后的第一起投诉案，袁荣申记忆犹新。

　　“第一个投诉人叫王玉增，是新乐何家庄村农民，是在当年的5月23日，也就是‘消协’成立后的第三天来找我们‘说理’的。”据袁荣申介绍，原来是王玉增和别人合伙花了4000多元钱，买了一台二手拖拉机跑运输。那年3月份，他拉着一车石子路过水沟时，车胎爆了。换了一条车胎后发现新车胎箍不住钢圈。他找到门市部想退，售货员说：“用过的车胎还想退，你想得倒美！”他气得不行，别人告诉他，县工商局里有个消费者协会，专管这事。王玉增就来了。

　　“后来经过调解，门市部赔了王玉增30元钱。30元钱可不少哇，那时候一斤猪肉才几毛钱呢。要说也巧，王玉增后来也进了县工商局，而且专门管投诉。这之后，来投诉的人越来越多，新乐的老百姓都知道县工商局有个消协挺管事儿。”袁荣申高兴地说，这第一炮打响后，他们对自己的信心也越来越足。

　　 由解决缺斤短两到处理伤亡事件

　　如果说“拖拉机车胎案”让新乐消协在当地享有美誉的话，两年后的“桃花扇事件”则让它名扬全国。

　　1985年7月，新乐县承安镇一个叫石仓书的农民，在石家庄市买了台桃花牌电扇，谁知使用时由于整个电扇的机身带电，导致石家两个孩子触电身亡。伤心欲绝的孩子母亲找到新乐消协说：“我走投无路，也不知道应该是谁来管这件事，我就相信你们，你们一定要给我做主。”

　　看到这位泣不成声的母亲，袁荣申和消协的工作人员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奔波于生产厂家、销售部门、鉴定机构、消费者之间。“我们‘消协’受理此案后，立即将情况通知了电扇的生产厂家，并进行了周密的调查研究，发现原来是因为没有地线导致电扇连了线。随后，我们又与国家工商总局、国家标准计量局进行了沟通。很快，经过工商及标准计量部门专家的严格检验，确认小三线插头不符合安全标准。厂家来人核实后，我们‘消协’做出了厂家赔偿受害者３５００元，并按有关规定罚款１５００元的处理。”袁荣申说，最后当他们将厂家的3500元赔偿送到孩子母亲手中时，她再次泣不成声，“你们真是不要钱的‘衙门’”。而厂家同样握着袁荣申的手说，“很公正，我们服气”。

　　事后，国家标准计量局通知全国各地经销单位停止销售该产品，并责令该厂停产整顿；电扇插头也由原来的两线插头改为三线插头。

　　即使是在23年后的今天，提起“桃花电扇事件”，袁荣申依旧感慨颇多。他没有想到，自己当初原本只是想为大家解决一下市场缺斤短两的“鸡毛蒜皮”的“衙门”，竟然会得到群众如此的信任，发生伤亡事件后不去法院而主动找上门来找自己；他更没想到是，通过他们“消协”的努力和奔波，竟然会令一个行业的规范发生改变。

　　25年过去了，消费者维权组织早已由从前只有新乐的“一点星光”到燎原全国，消费者的命运也发生了巨变，与此同时，袁荣申一手操持起来的“新乐消协”也由当初４人的“维权小团体”，发展为拥有6个分会、194个联络站、3名专职工作人员、８８名兼职人员、３６5名联络员的“大家庭”，年受理投诉案件1100多个。每当说到这些，袁荣申总是笑笑说，想想这些就觉得当年自己没白辛苦，很欣慰。

（责任编辑：卢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