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言

　　或许正是这一代互联网产品创业者对算法的迷信，才导致他们遭遇了前两代内容产品领跑者未曾遭遇的监管风暴。

　　自从3月30日中央电视台曝光后，今日头条、快手等当红移动网络运营商因为内容低俗，而被国家广播电视总局连日予以整顿，最新措施包括4月10日做出的永久关停“内涵段子”客户端软件（APP）和公众号，公司自行清理类似视听产品。4月11日，西瓜视频停止移动端视频上传。

　　我国对内容产品的监管立场一向较严，此番出手，不算为难这些当红APP。过去二十年间，不同互联网产品先后成为了国民精神消费产品的重要提供者，而监管必然如期而至。无论是第一轮崛起的门户网站、网络论坛BBS，还是第二波兴起的微博微信，我们经常看到管理员基于合规因素删除内容。

　　头条、快手这些APP的影响力激增，俨然要成为第三期的内容主导者，就更难免除这一义务。在几亿人人手一个智能手机的新岁月，其影响力或许大于电脑端时代的互联网，作为传媒的地位甚至更要紧于传统的报纸广播电视。故而在内容上接受的监管恐怕只会更严。

　　即便由于互联网领域的技术手段、营销模式不断翻新，监管者会在一定周期内对新形态的内容提供产品予以观察，容忍“野蛮生长”的速率和方向，可量的叠加并不会成为堡垒的自我构筑。尽管互联网媒体在点击量、下载量等用户积累上可谓“势如破竹”，但在遭遇整顿时，也可谓是被“摧枯拉朽”。由于技术特点，其信息存量和市场影响力在公众视野中的被清零，几乎可以瞬间实现。

　　事实上，就行业来说，市场竞争风险带来的区别只是强弱大小，而监管风险带来的区别却是有无生死，因此，新一代互联网内容企业只能把价值观合规抬到红线的高度。

　　细观此番被整顿的快手，更加深刻的、直入技术层的要害还在于：快手一直引以为自我辩护理由的是所谓人工智能算法。即不是它主动推送低俗内容，而是根据用户需求，软件自动发现、推送，“生活没有高低”，只是“碰巧”一般人对低俗内容更喜闻乐见。

　　此说成一家之言，然而，一方面，正如饱受诟病的搜索关键词竞价排名，所谓自动算法的结果到底是纯客观的，还是加入了商家算计，依然值得考察；另一方面，这一轮的监管重锤再次明确了：不管内部算法如何，对外推送结果必须符合监管要求。

　　回观BBS、微博等引导交换式平台的历程，其实不令人惊奇。或许正是这一代互联网产品创业者对算法的迷信，才导致他们遭遇了前两代内容产品领跑者未曾遭遇的监管风暴。而且由于他们并未形成生态平台，而是以个别软件的形式存在，故未来被加大整顿的风险仍然存在。

　　程序员出身的快手首席执行官这样的人在本月初以来表现出的彷徨，大概亦昭示着一个阶段的结束。对他们而言，内容价值观方面的合规可能是一个更具不确定性的领域，如何与主管部门的“指导和期待”实现沟通，如何指挥数量高达万人的审核员工作，在激励用户生产内容与符合内容监管要求之间实现平衡，亦将带来一系列需要不断探索、且未必会熟能生巧的难题。

　　故而，当这一波互联网产品的内容提供功能强化，信息发布平台色彩凸显时，相关企业最大的发展瓶颈和风险将从技术革新转向价值合规，公司治理中“工科生”的主导作用也需要逐渐被“文科生”所部分代替。

　　□缪因知（法律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