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8-04-05 20:41 |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8-04-05 第12版 | 查看:1982次
一年一年的清明,一年一年的牵挂,一次一次的想念,一分一秒的记忆。不会忘记,也不会离去……
★梁 青 美籍华人
捐献遗体惠后人
母亲突然撒手人寰离开我们姐弟三人已经9年了。清明又至,思母之情格外浓烈。3月底的一天,我和先生前往北京长青园给父母扫墓。站在遗体捐献者纪念碑前,母亲生前毅然决定捐献遗体给首都医科大学做医学研究的壮举,至今仍深深震撼着我们的心灵。
母亲高中毕业后,没有遵从家里的愿望考大学,而是坚持要上教会办的高级护士学校,一心想要做个白衣天使。上世纪50年代初,母亲加入抗美援朝的医疗队,亲眼见到那些流血牺牲的战士,亲身参与了救治他们的医疗工作。母亲曾保存着很多志愿军伤员留给她的照片。那时的她穿着志愿军棉制服,梳着两条短辫子,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她真的成为了战争时期的白衣天使。
小时候,我们姐弟三人经常到医院里去找母亲,亲眼目睹了在医院的病房、急诊室里工作的她有多紧张,多忙碌。母亲吃饭、做事速度都很快。她常说,护士交接班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不能让别人等着她。那时病房不让家属陪住,也没有护工,病人的一切大小事都由护士承担,所以每天有多辛苦可想而知。
1968年初文革期间,父亲突然去世。当时母亲还不到40岁,就遭遇中年丧夫。3个孩子年幼,弟弟那时只有7岁。在巨大的家庭变故带来的精神打击和生活压力之下,母亲坚忍顽强地支撑着这个家,为了我们3个孩子,她更辛苦、更劳累了。
母亲做了一辈子护士工作,见过无数生老病死。晚年的她曾多次谈起比如捐献人体器官和遗体等新观念。若离世,她一定要将遗体捐献,让自己为社会作最后的贡献。这是她最后的心愿,叮嘱我们一定替她完成。
2009年5月6日, 母亲因为嗓子发炎疼痛,吃了几天药都不见好。医院大夫给母亲开了消炎药做静脉输液。可万万没有想到,输完液两个多小时后,母亲坐在家中的靠椅上沉睡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母亲就这样突然离我们而去,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遗憾和悲伤。
遵从母亲捐献遗体的愿望,我们为她办理了遗体捐献的手续,实现了她最后的愿望。 母亲的一生,像她那一代的大多数人一样普通又平凡。但在我们心里,母亲是如此善良又勇敢。她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更是一位真正的天使。
★ 杨纯刚 北京 博士生
追忆恩师泪沾襟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油黄遍野。清明将至,此情此景,总让我想起导师慈祥的笑脸。7年前,癌症的魔掌让恩师带着遗憾和不舍,离开人世。时至今日,我每每追忆起师生过往,仍不免扼腕叹息。
记得第一次和恩师相见,是在医院病房。这是我读研究生的第一年。他半卧半坐在床头,精神饱满,旁边的床头柜上,摆满了学者和朋友送来的书籍。
“书该怎么读?笔记该怎么做?课该怎么听?这个季节,可以去哪里玩?”一落座,恩师便询问起我的学习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我没有感到陌生、紧张,而是满满的亦师、亦父、亦友般的关怀。
往后的日子里,病房成了师生见面的固定场所。对于学生的一个个问题,恩师的回答往往纵横千里。他播音员般的嗓音,让所有人都听得入迷。略显枯燥的史学研究,在他口中,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我甚至忘记了,这幽默谈吐的背后,恩师仍是重病缠身。
作为学生,我认真阅读恩师的每一篇文章,反复听每一份讲课录音。对于他推荐的每一本书,我都期待从中获得有益的启发。我心里总希望,自己能尽快取得进步,以便交流时可以获得恩师的赞赏。
但命运往往捉弄人。至今我仍记得,那天给恩师打电话,我信心满满地想要汇报一段时间来梳理历史档案的心得体会。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他略显沙哑的声音。我们相约第二天在病房见面。未料第二天,我却收到了恩师撒手人寰的噩耗。
7年后,我北上求学,走进了博士的课堂,专业方向也从历史学转向宗教学。俯首案头之余,常常想起恩师的教诲:一方面,作为学生要搞明白,到底为何而学?这是关乎理想信念的问题,想不明白就会带来迷茫和困惑。另一方面,穷尽一切去践行理想。这一点让我想起,生活并不宽裕的恩师在狭小的寓所内,用客厅的饭桌作为写作的书桌。他严谨的治学精神,令我肃然起敬。
往事历历在目,忆之不禁掩面。清明时节,我向恩师道一声感谢。他的教诲将伴我前行,受用终身。
本报记者 高 炳整理
★ 胡筱红 四川炉霍县 公务员
村民的好带头人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清明节。恍惚间,伯父已经离开我们已经有半年时间。细想伯父留下的生活点滴,除了为村里留下的记忆,还真难用散落的记忆碎片拼砌他的一生。
我的伯父出生于1944年,是爸爸家里的长子。小时候家里穷,奶奶死得早,伯父充当起了家里的顶梁柱,不仅要在公社挣工分,还得带好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1962年,伯父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鲜水镇胜利二村任保管员。7年里,伯父白天和村民一起下地干活,晚上还要在仓库看管村里的所有家当。1969年,33岁的伯父被村民选举为村干部,还入了党,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伯父带领村民开垦荒地种土豆、小麦和青稞,带领村民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1974年,伯父又当选村支部书记,一干就是43年。
1999年,退耕还林工程启动。伯父带领村里68户共170人,在道孚县城对面的山坡上开始实施退耕还林计划。每天早上7点出工,晚上7点才带领村民下山。将近两年时间,山坡上竟种出了198亩的大片树苗。近20年来,由于退耕还林,加上其他惠民政策不断实施,村民家里的粮仓都堆放着充足的粮食,我和哥哥、妹妹就是吃着退耕还林兑换的粮食长大的。难怪我父亲总爱说:“你伯父带领我们致富,是村里的领头羊。”
这43年里,伯父带领村民开垦土地;带头为村里一位身患癌症的妇女捐款捐物;开着自己的拖拉机带领村民去乡下收购树苗回县城卖……
43年来,他多次获评优秀支部书记。
此刻,家乡对面山坡上的小树林春意盎然,鸟儿唱着春天的奏鸣曲。看着树荫下乘凉的大人和孩童,我不禁格外怀念伯父,怀念他曾经和村民共同度过的那些岁月。
★ 黄自宏 四川成都 转业军人
英雄殉职十五载
薛相林,我的战友,我又来看你了。没有焚香烧纸钱,我只捧来一束菊花。站在湖南衡阳“11·3”烈士墓碑前,仰望你的英灵。和以往一样,我再次仔细擦拭你墓碑上的灰尘,拔去墓碑前的杂草。光阴似箭,一转眼,你都离开我们15年了。
1982年12月24日,你出生在湖南省常德市临澧县烽火乡观音庵村,两年后,你多了一个弟弟薛银林,一同在家乡观音山下、道水河旁长大。
儿时的你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一直很拔尖,还写一手漂亮字,曾帮烽火中学和烽火乡政府填写档案。
2001年夏天,考虑到家里的经济条件,二弟银林还在读高中,你含泪偷偷把大学录取通知书烧了,在家务农。年底入伍成了武警湖南衡阳支队的一名消防战士。
2003年9月,得知母亲病重后,你才回家两天,还整天帮家里做各种家务。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你和家人的诀别!
两个月后的11月3日凌晨5点,衡阳市区一处高楼发生火情,你所在支队奉命前往灭火。眼看火势基本控制,人员正待转移时,大楼一角突然坍塌,20名年轻的消防官兵,用青春和生命奏响了最恢宏的绝唱,而你牺牲时还没满21岁。
很长一段时间,你母亲都无法接受你已经离去的现实,总盼望你回家吃她亲手做的桂皮茶叶蛋。由于你们的壮举,衡阳“11·3”烈士当选了当年首届“感动中国人物”。
相林,转眼你走了15 年了,家乡的将军山依旧苍翠,道水河仍然清澈流淌。你父母身体健康,家里盖了新房子,二弟银林娶妻生子了,家庭幸福。只是对你的思念,犹如流淌的道水河,有增无减。
★ 汪秀红 福建厦门 退休者
跨越台海姐弟情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余光中《乡愁》是奶奶最爱品读的诗。
记忆深处,每当她读诗,眼角总闪着泪花。幼时的我不止一次问奶奶,为何读诗满含热泪,奶奶总说我太小不懂事。直到有一天,奶奶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台湾的信,萦绕我心头多年的谜团终于揭开。
1949年一个深夜,奶奶惟一的弟弟突然返家,只说了一句“要撤到台湾”就匆匆离开了。没想到,这一走就杳无音信。年迈的双亲没能等到儿子回来就先后撒手人寰,临终前留给奶奶的话是:一定要等到弟弟回来,千万不要搬家。他们害怕搬了家,儿子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1987年,台湾老兵可以赴大陆省亲。许多老兵第一时间踏上了回家的路,这其中就有奶奶的弟弟(我叫舅祖父)。到机场接机那天,一向利索的奶奶竟然穿错了鞋子,一灰一蓝。如此扎眼,但奶奶浑然不觉。相见那刻,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执手相看泪眼,在场的人都看哭了。台湾的风浪,把舅祖父侵染得皮肤黝黑,外观竟像外国人。只有我们这些亲人才清楚,他血管里流淌着闽南人的热血,骨子里还深藏着闽南人的气质和情怀。
奶奶多么想握住弟弟的手永不分离,但是签注时间到期,他们不得不再次分离。弟弟回台湾不久,奶奶就因思念过度,一病不起,她在病床上每天念叨要等弟弟再回来。不久奶奶去世了,临终也没能再见弟弟一面。奶奶去世后,家人满足她的遗愿,把骨灰撒在大海里,这样她可以拉近和弟弟之间的距离。
每年清明,舅祖父都会回来。做完固定仪式之后,他就用纯正的闽南语和奶奶交谈。舅祖父,还不忘同奶奶开开玩笑,他觉得,奶奶听了他的话,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今年的清明节,我对奶奶说:奶奶,我就要带着你的曾孙到台湾去看望亲人了,你没想到吧?那条浅浅的海峡上已经架起沟通的桥梁。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细雨苍茫中,我仿佛看见奶奶的魂兮归来。
★鲍文锋 辽宁大连 媒体人
为了孩子吃饱饭
耳背的老父亲没有听清母亲的喃喃自语,这或许是对他的叮嘱,或许是她自己人生最后的声响。就此老母亲走完了她85年的生命历程。
父亲上床午休时忽略了母亲说了什么,我也就无从知晓母亲想要表达的内容。因为父亲根本没想到,当他一觉醒来,母亲已去往另一个世界,儿女不在她身边。
欣慰的是两天前,我与妻子去探望她,并给她洗擦了身子。母亲一生的声响,留给了我长久的记忆。
母亲是个小女人,她个子小;她又是大女子,家里的大事多是她定夺,父亲虽有反对意见,但最后是服从。没有文化的母亲有一门手艺——会织布。
上世纪50年代末的饥荒年代,靠父亲的微薄工资养活不了5张嗷嗷待哺的嘴,母亲便织布,用布换粮。
巨大、能装满一间房的织布机哗嚓哗嚓的响声至今还在我脑际回荡。
家里最小的我在织布机响声中会偶尔过分地向母亲提要求,让我含含她早没乳汁的乳头。母亲织布机的响声便印在了我婴幼时最初记忆的底片上。
母亲的粗布不受待见了,但饥饿仍在继续。母亲便开始了“投机倒把”。从吉林省东丰县往家倒运粮食。火车站里很多人在围追堵截像母亲这样的“投机倒把分子”。矮小的背着几十斤粮食的母亲被人拽住了。“我老妈丢了!”高分贝的一声嚎叫,让抓母亲的人一愣神,她夺路而逃。
我想象着母亲的这声嚎叫是带着绝望哭腔的,是声嘶力竭的。谎言让母亲逃脱,孩子们也就有了口吃的。
上千里路的“投机倒把”不是长久之计。母亲决定举家向北迁徙,没啥能阻止她“盲流”到北大荒的步伐。
最初的岁月也是难捱的。已到长身体年龄的我的特点之一是能吃,还干不了啥活。家里饭桌上有哥哥怒对:“不干活,还挺能吃。”妈妈又出声了:“咋能让老儿吃不饱!?”说着把自己的饭扒到我碗里。再看她时,她眼里噙着泪,眼泪流到腮帮的我,破涕为笑。
我记忆中母亲的声响都是她为了孩子吃饱饭。清明节前夕,我又梦到了年轻时的母亲,矮矮的,走路挺快,说话声大。然后母亲的影子虚幻成病榻上她没牙后含蓄而灿烂的笑,定格了我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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