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7-12-22 22:03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7年12月21日 02 版 | 查看:942次
世上的确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盖伊曾说,“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幸好还有差距,不然,谁还稀罕理想。”但《芳华》所展现的,是一个特殊时代,在那个时代,理想与现实不止是有差距,而且还在不同程度上出现脱节、对立,甚至相互排斥。
许多情节与镜头影片具有隐喻色彩。影片开头的集体舞,“若隐若现的年轻漂亮女性的美丽胴体在暴露得恰到好处的演出服装包裹下尽显青春的张力”,内容很革命也很超凡脱俗,但产生的客观效果却分明是在满足人们对美与性的渴望。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年仅16岁的小战士被烧得面目全非,在生命即将画上句号之时,他所惦记的却是小护士“一定很漂亮吧”“有没有男朋友”,以及“果丹皮是什么味道”。一天中午,男主角刘峰正在吃饭,炊事员却喊他帮忙去捉猪,说许多战士为了争取入党,都去扫猪圈,却忘记了关上猪圈门,让猪跑了。结果,大街上出现了具有强烈反讽意义的一幕:一边是高呼口号的革命群众在煞有介事地游行,另一边是一群人对一头肥猪进行围追堵截。
在一个需要英雄又善于塑造英雄的时代,男主人公刘峰反映出社会理想与个人欲求的矛盾。刘峰出身底层,在文工团这个特殊的群体中,甘于奉献,乐于助人,脏活累活抢着干,成了有名的“活雷锋”。在当时的话语体系中,英模人物不但要大公无私,还应不食人间烟火。因此,刘峰各种荣誉的获得无不以对他人性的阉割和情欲的剥离为代价。但在现实中,刘峰又是个“普通人”,有着所有肉体凡胎应有的七情六欲。因此,他听完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后,情不自禁地拥抱了暗恋已久的林丁丁。这一被社会公认的“耍流氓”的行为,令高大的形象轰然垮塌,刘峰因此不得不接受被批判、被放逐的命运。
何小萍身上显现的,则主要是个人理想与社会现实之间的矛盾。何小萍父亲被劳改,母亲改嫁,多年来寄人篱下,备受歧视与欺辱。她希望通过参军获得尊严,通过到文工团跳舞实现人生价值,因为在她以及许多人眼里,军营是神圣的,“总不会有人敢欺负解放军吧”。但她后来经历的一切表明,文工团并非世外桃源,在这里她依旧卑微,依旧不断遭受冷落、鄙视、排斥和嘲笑。她到文工团报到的当天,就在众人面前现了丑——跳舞时重重摔了一跤。情急之下,她想弥补损失,恳求上级让她做一个空翻,可惜的是,此后她在文工团里再也没有赢得翻身的机会。她表演舞蹈时,给她拿衣服的郝淑雯就说她的衣服有馊味。她得知团里天天能洗澡,非常高兴,影片还专门给了她一个虚焦的裸体洗澡镜头。此后,尽管她天天洗澡,却未能在文工团其他人心中和嘴上洗去汗味,她的男性舞伴甚至当众说因为她有味而不愿意托举她。由于她偷穿林丁丁的军装到照相馆照了张军人照,被发现后,又被说成小偷。伤心之余,她悄悄把这张照片撕碎塞在地板下。因她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被组织发配到战场做医疗兵,反而因祸得福,因表现勇敢而被表彰为英雄。结果,又因福得祸,因一生都没有人给过她尊重,突如其来的巨大赞誉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乃至精神失常。就像医生所说:“大白菜冬天放在室外不会坏,放进温暖的室内,反而坏了。”
影片描述的爱情故事折射出圣洁与世俗的冲突。爱情虽然纯洁、美好,但在现实面前,却很苍白。影片中描写了三段爱情,其中两段都因为爱上不该爱的人而黯然失色。林丁丁是刘峰的心上人,她天生丽质,是文工团公认的美女,但她爱慕虚荣,追求时髦,对特权和财富兴趣浓厚,一心想嫁入豪门,在这种情况下,缺少家庭背景的刘峰对她的爱就显得有些错乱和盲目,也因此遭到致命打击。萧穗子心仪的男性是陈灿。陈灿对萧穗子的爱意也并非无动于衷,表现在他遭到车祸时,为做牙托接受了萧穗子的金项链。心里经历无数次斗争后,当萧穗子最终决定在散伙夜将长时间憋在心里的话转换成一封给陈灿的告白情书的时候,却被郝淑雯意外告知“我与陈灿好了”,因为他们都出身于高干家庭,一位是军长的千金,一位是军区首长的公子,门当户对。萧穗子午夜时分在皮卡车上把那封塞在男方小号盒里的情书偷偷拿出,一把把撕碎,撒向车外,随风飘落,她的心,应该也一道碎了。唯一修成正果的,是何小萍对刘峰的爱,尽管经历了不少波折。这些酸酸楚楚的情事,证明了世上的确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证明了“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
刘峰与何小萍身上被深深打上平民阶层的烙印,朴素、朴实、真实、真诚是他们的品格与本色。无论怎样,刘峰都乐于助人,为他人着想,只是做了他认为应该做的事;何小萍勤奋刻苦,在遭遇炸弹突袭那一刻,她义无反顾地紧紧扑在时日无多的小战士身上。正因为生活没有善待他们,他们反而更能真正感知善良并坚守善良。他们对本来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不再动心,是理想与现实的最佳结合体。当文工团为战斗英雄们进行慰问演出时,因获得崇高荣誉精神崩溃的何小萍被舞蹈唤醒,悄然走到剧场之外,在熟悉的旋律中,在草地上独自翩翩起舞,找回了失去的记忆,也找回了被玷污的尊严;当文工团解散后刘峰故地重游找到她撕掉的军人照并粘贴在一起时,也为她找回了失去的爱情。她和刘峰互相偎依,相互慰藉,生活平淡但不平庸,不富足但很知足。应该说,他们在现实中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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