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万志在办公桌前查阅着最新的销售数据。本报记者刘军喜摄

　　人们都喜欢听成功者的传奇故事,并把其中的各种艰辛当作“调味品”。其实当你真正置身其中时,会发现,曲折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传奇是根本不存在的

　　本报记者刘美子

　　挺阔的灰色羊绒外套,搭配中式白色立领衬衫,领尖上点缀几朵精致的绣花,穿着讲究的崔万志坐在办公桌前查阅着最新的销售数据。

　　如果不走路、不说话,你很难从这个白净瘦弱的男人身上,找到缺憾人生留下的印记。如果不对视、不交锋,也很难洞悉他在时代潮头中激流勇进的决断,历经跌宕起伏时绝地重生的果敢,和体内摁不住的张力与激情。

　　崔万志既是文艺青年,也是企业家,既可以创下一分钟卖出4000件衣服的销售传奇,也能用激昂的演讲征服数万网民。他说,张爱玲笔下那句“生命是一袭华丽的旗袍,爬满了虱子”才是他的真实人生写照。

“应对变化的最好方式,就是拥抱变化”

　　走进“旗袍先生”崔万志的雀之恋服饰有限公司,浓厚的徽风古韵扑面而来。“我喜欢中国传统文化,旗袍的一针一线,一滚一边,一丝一缕,一盘一扣,无不彰显着中国的美学和文化”,在旗袍文化馆里,崔万志侃侃而谈他对旗袍文化的理解。

　　崔万志公司位于合肥市庐阳区工投产业园内,占地1000多平米,是他2012年转型创办旗袍品牌时买下的。这一年,崔万志凭借一年6000万的销售额获得“阿里巴巴全球十大网商”称号,风云一时。这一年,没有人知道,无限风光的背后,崔万志盈利实际为负,欠下外债近400万。

　　“我就是那只风口上的猪。”崔万志这样评价自己当时的成功。崔万志2004年进驻淘宝,站在电子商务迅猛发展的风口,公司的营业额年年攀升。2009年1000万、2010年3000万、2011年6000万……然而,2012年,这股“台风”突然没了。用崔万志的话说,风口上的猪被摔得奄奄一息。

　　随着成千上万的企业涌入电子商务领域,一时间,产品同质化严重,甚至形成恶性竞争。“今天你家这条连衣裙卖得好,明天铺天盖地都是仿制同款。商家要想让自家产品出现在搜索前几位,就要向网站支付更高的推广费。一件衣服的售价是80元,商家实际得花100元成本才能卖掉。”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崔万志的网店业绩月月下滑,营业额从600万滑落至100万,而广告费却从80万涨到500万。只有他自己知道,外表风光的他,只剩一堆无人问津的库存和一屁股外债。

　　是倒闭关店还是寻找出路?在几乎穷途末路时,崔万志偶然在网上看到一篇马云发表的题为《未来世界,因小而美》的演讲,说到“现在比的不是你的机器有多快,或是你的设备有多少,而是你转变自己以满足市场需求的速度够不够快”。

　　“小而美”到底是什么呢?一道灵光闪过崔万志的脑海,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淘宝的规则、市场的需求、消费者的心态……终于,他找到了方向——细分市场。把自己“小”的方面做到极致、做出特色、做得专业,就是“美”!崔万志随之将目光瞄准“旗袍”这一细分市场,开始了“小而美”的转型之路。

　　“几乎所有人都强烈反对我。他们越反对,我越激动,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这个市场上大部分人没有看见旗袍的广阔市场。如果中国每100个人有一个人喜欢旗袍,我就有足够大的市场。”崔万志愈发坚定地认为这是他绝地反击的好机会。

　　回到起点。清库存、办贷款、买厂房,崔万志招来一批设计师和旗袍师傅,带着他们四处拜师学艺,钻研旗袍文化和工艺。

　　“喜欢旗袍的人多是有情怀的人”,旗袍客户多倾向于私人订制,崔万志的店里99%的旗袍都是原创设计,从选料到裁剪到刺绣都要求精益求精,即便生产周期长成本高,每道程序都必须坚持手工完成。

　　经过一年多努力,他一手创立的“雀之恋”旗袍品牌成为淘宝旗袍类前三名,客单价达到500-600元,日均销量在120单左右。崔万志终于在无垠的互联网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

　　事实上,做旗袍并不是崔万志人生的第一次转型。2005年之前,嗅觉灵敏的他察觉到互联网商业的未来不可估量,于是他将多年的创业积蓄投入电商。2005年,崔万志的第一家网店“亦心家园”开张,主营女装。

　　没有货源,他就拖着行动不便的腿脚到处跑市场。住20元一晚的旅店,遭遇无数次冷眼和拒绝。三个月,他跑遍了北京、杭州、广州等地的服装批发市场,结果换来的是闯荡互联网第一年就赔光了20万积蓄。合作伙见势退出,妻子哭着为一家人的生计担忧。可崔万志还是坚持了下来。

　　2007年,他借钱注册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公司,转而做原创服装,实行差异化营销。2008年,网店营业额开始不断翻倍。2009年,销售额达到1000万,还曾创下“1分钟卖出4000件衣服”的传奇。崔万志彻底领悟到电子商务的惊人力量。

　　“转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阵痛必然如影随形,而且它从来没有终点,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起点。”崔万志在自己的书中这样感悟。

“坎坷、挫折,都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安排”

　　苦难是命运的馈赠。“上天因为爱我,所以咬了我一口。”崔万志经常开着玩笑说。

　　1976年,崔万志出生在安徽省合肥市肥东县包公镇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出生时因难产造成的大脑缺氧给他留下了终生残疾,导致他到5岁时还不会走路,甚至站起来都很困难。那时,同龄的孩子已经去学校读书了,而他还在家摸着墙练习走路。直到九岁才获得了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

　　崔万志总会早早出门去学校。从家到学校的路上有一条小河沟,正常孩子一步就能跨过的沟,对于崔万志却像是“天堑”一般。小小的崔万志心里不服。一天,他瞒着家人独自来到小河沟旁,试着蹲下身爬下去,再慢慢挪上来,终于一个人“跨”过了小沟。

　　尽管身体有残疾,但崔万志的头脑非常灵活,学习成绩也特别好。一次乡里举办数学竞赛,老师问哪位同学想参加,同学们都举手报名,崔万志默默低下头,藏起内心的渴望。

　　“崔万志,你为什么不举手,不想参加吗?”老师看出了崔万志的犹豫。“乡里路太远,我还是不去了。”崔万志低声说。“不远,老师背你去!”老师的回应坚定、有力。

　　去考试的那天,师生俩清晨五点就出发了。微亮的天空,散发着泥土清香的空气,老师后背的温度,长大后的崔万志无数次梦回那个场景。

　　“老天给了我缺憾的身体,却给了我敏锐的感知力”,崔万志认为命运其实待他并不薄。因为成绩好,同学们遇到难题都喜欢向他请教。中考时,他考出了全校第一、全县第十的好成绩,被省城合肥的一所重点高中录取。

　　开学那天,父亲送他去报到,校长看见崔万志后,冷着脸说,“我们不收残疾学生,你走吧。”崔万志既震惊又气愤,他据理力争,却被校长冷冷回应,“就算你考上大学,也没有学校会要你,不要耽误我一个名额!”父亲扑通一声跪在了校门外,然而校门并没有再为他们打开。

　　崔万志歇斯底里,陷入绝望。老父亲含着泪,捧着他的脸说,“孩子,你听着,没有为什么。书还要不要读?”崔万志说,“要!”父亲说,“那么你记住,不抱怨,靠自己!”

　　“不抱怨、靠自己。”父亲的这句话影响着崔万志此后的人生。回到家后,崔万志就读于县里一所普通高中。他告诉自己,努力考大学是唯一的出路,他没有游戏人生的资本。填报大学志愿时,心有余悸的崔万志报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学校——新疆石河子大学,很幸运,他被录取了。

　　大学里,热爱文学的崔万志是大学文学社社长,曾发表过数万字的文章,也因此收获初恋。头脑活泛的他,在学校寻找创业商机,同学们爱听歌,他就做市场调查,批发最流行的磁带来卖；看见学校的电影院没有生意,他便将电影院承包下来,播放流行的港片,让小剧院起死回生。这些“小打小闹”的创业原本是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崔万志没想到,以后,他会以此为生。

　　1999年大学毕业前夕,崔万志发出200余份求职简历,结果全部遭拒。最后一次面试的经历,彻底扭转了他人生的方向。“当时有20多人排队等着参加面试,我排在第一个。面试官走过来,打量了我一下,便挥挥手,‘你让一下,别挡着别人’”。

　　自尊被无情地扔在地上,“不抱怨,靠自己”,老父亲的话犹在耳畔。崔万志心底响起一个声音,“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在这个展位招人!”从此,崔万志再没有投过简历。

　　有了大学的创业经历,崔万志的心里是有底的。他从到学校门口摆地摊起步,观察学生们的需求和喜好,再到开书店、复印店、礼品店,最多的时候经营着六家店铺,生意十分红火。就在他一心一意经营着他的小生意时,互联网的浪潮开始席卷中国。他敏锐地意识到未来互联网影响力不可小觑。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卖掉书店,一头扎进了互联网的大潮中。

　　“人们都喜欢听成功者的传奇故事,并把其中的各种艰辛当作‘调味品’。其实当你真正置身其中时,会发现,曲折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传奇是根本不存在的。”崔万志说。

　　“内心是什么样子,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子”

　　当初在人才市场放下的那句狠话崔万志早已兑现。2016年,公司年销售额达到4000万,在全国开设了30家线下门店,拥有150多名员工,其中有很多的残疾人。

　　如果说坚毅是崔万志走向成功的力量,诚信则是他打开成功大门的通关密码。“做一个好人比做一个成功的人重要得多”,这是崔万志送给儿子一剂人生锦囊,也是他艰难创业18载的安身立命之本。

　　几年前,崔万志的店铺做了一次促销活动,因为销售火爆,一位顾客拍下的衣服缺货了。原本承诺48小时之内发货,超过72小时还没有给顾客发货。看到留言后,崔万志二话没说,当晚就叫厂里赶制出了衣服,第二天派专人开车,将旗袍从合肥送到河北唐山,交到客户手上。“这不是小题大做。作为卖家,诚信经营、站在顾客的角度解决问题,是不变的原则。”崔万志说。

　　“以刺绣来说,普通的机绣可以批量制造,周期短成本低,只要几十元；而绣娘人工绣制,周期长成本高,每件就要500-800元。但柔软度、立体感上有很大差别。所以我宁可少赚钱,也要把旗袍送到苏州由当地绣娘一针一线缝制”,在崔万志看来,这是对传统文化的尊重,也是对每一个客户的承诺。

　　“‘徽商精神’讲究先义后利,恪守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奉公守法、互惠互利等基本道德。这是前辈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到什么时候都不过时。”在瞬息万变的网络商业中,崔万志坚信,让每一粒盘扣都饱含诚信经营的理念不能变。

　　最近崔万志又多了一个让他着迷的身份——演讲者。他因参加了一档电视演讲节目成为“网红”,视频点击超过10亿次,他用自己的故事激励着成千上万的网民。2015年10月,他应邀去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等名校开展巡讲。

　　“双创”浪潮下,他开办了蝶恋商学院,指导更多的人创业；他携手部分电商,打造了社交电商的平台——“半职”,带动数百名残疾人、新手妈妈、大学生共同创业。崔万志认为,未来的经济模式将会是O2O模式,运用互联网手段帮助产品或服务升级。未来,他打算在全国更多开设实体连锁店,从线上走到线下。

　　“很多人说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其实我的梦想还很远”。崔万志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