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夏年:佛教的学与修(2图)

发布时间:2017-11-03 16:09 | 来源:腾讯佛学 2017-11-02 14:15 | 查看:763次

黄夏年:佛教的学与修

学僧学习(网络图)

文:黄夏年

当代佛教教育的开展,是在西方基督教教育思想传入东方以后而兴起的。在此之前,东方国家的寺院是国家教育的重要基础,特别是在一些佛教占绝对统治的地区,寺院教育甚至承担的就是世俗教育的责任,由是培养了不少人才,推动了社会文化的发展。而在中国古代,则是被称之为“丛林教育”,这种寺院教育主要是培养了教界人士,世俗教育更多的是由儒士来承担,私塾则是社会教育的最主要形式。西方殖民者侵入亚洲地区以后,传统的佛教教育模式受到了冲击,一些为佛教慧命担忧的有智之士看到这一点,于是为了续佛慧命,开始借鉴西方的教育模式,引进佛学院的概念,由是使传统的佛教教育模式开始发生转变,这个转变最显著的就在于课程的设置和教学方法的改变。丛林教育让位于佛学院教育。

中国古代佛教丛林式教育,最重要的一点是,师徒关系是培养人才的基本模式,徒弟跟着师父学,师父有多大的本事,徒弟就能学到多少东西,如果师父教不了,徒弟还可以再拜其它师父,所以一位高僧往往要拜很多的师父,最后才成为一名大家。玄奘法师就是这样一个成长的过程。当他在国内已经不能满足于师父的教授程度时,就到国外,向外国的师父学习。这种教育模式的特点在于,培养的人才视野较窄,知识面的广度和深度不够,以通一经者居多。像玄奘法师这种具有全材和通材的一代大德,每个朝代也只能出现几个而已。现代式的佛学院教育,因受西方教育模式的影响,重在学堂授课,以传授知识为主,培养的人才在知识结构上明显较优于丛林教育模式培养出来的学僧,但在修行方面,则又不如丛林教育出来的僧人严格,而佛教的特点又在于强调修行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一方面要有知识,另一方面又要有很好地修行,学修关系成为当代佛学院教育的一个不好理顺与不好解决的两难问题。

有人指出,佛教教育不同于一般的世俗教育,因为佛教教育是教人怎样做人,予人精神解脱。而世俗教育是教人知识,让人怎样谋生。现代的佛学院教育由于受到了世俗教育模式的影响,偏重于知识的灌输,学僧因此在知识上有了长进,但在修行上却退化了。为此,已故的著名高僧妙湛法师专门撰文,强调“僧教育必须从重知识、重史学转移到重三无漏学方面来;从重论学转移到重经学、重律学方面来;从理论与实践脱节转到理论与实践一致方面来。”学修关系失衡是当代佛学院教育出现的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是学修关系没有处理好的表现。但是仔细想一想,它又无不与当前我国的大环境有密切的关系。佛教毕竟是社会中的一个成员,它虽然有自己的独特性,但同样也要存在与社会上所具的一般的共性。所以它不能脱离社会,只能积极地与社会相适应。在今天,就是佛教要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我国过去因受到种种原因的影响,在科学技术和人才培养方面曾经存在一个断层,佛教界更是如此。百年的世界,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知识社会和知识经济模式已经形成,只要谁拥有知识,谁就能取得成功,与过去的重人伦、重经验的时代相去甚远了。近年来,整个社会强调知识,世俗学校教育以掌握知识的分数好坏作为衡量标准,这种风气必然会影响到佛教界,以才论人,成为佛学院的一个通行的做法,学修关系在佛学院里,“学”确有被强调的嫌疑,以“学”的好坏作为是否成绩优秀的标准,“修”虽然受到僧伽的重视,佛学院的教学大纲仍然将“修”放在了重要的地位,但是与世俗学校一样,学习的成绩好坏才是一个“硬指标”,至于修行的境界,这只是一个“软指标”而已。

学修关系最终涉及到培养什么人问题,亦即牵涉到办学的宗旨和办学的方向。赵朴初老人在世时,倡导佛学院的“学僧生活管理丛林化,丛林学院化”,就是试图将丛林教育与学院教育两者结合起来,学僧在日常生活中过丛林生活,在学习中接受学院式的教育。一些佛教院校按照赵朴老的说法,进一步提出了“学修一体化、生活丛林化”或“学院丛林化,丛林学院化”的模式。

黄夏年:佛教的学与修

学僧学习(网络图)

根据佛教的自身特点,学与修应是一对范畴,“修”指修行或修持,狭义上指持戒诵咒、打坐行禅、修身养性,广义上指与佛教有关的一切事务都可纳入其中。禅宗在这方面是最为典型的,六祖慧能提倡担水劈柴皆是妙道,修行就是在日常生活当中,这种思想对后世影响很大。所以,“修”的意思有多种。但是就佛教教育的层面而言,“修”与“学”是既相对又统一的,它们应有各自的定义和范围。佛教教育里所说的“修”,应该更多的是说的修持,即狭义的“修”,一些佛学院将此解释为“行住坐卧,循规蹈矩,如法如律,学佛行仪。”或曰:“必须坚持宗教生活,上殿过堂,不仅要求人人参加,而且还要提高质量,具足威仪,用心唱诵,表现僧人的高尚形象。”“学”指的学习,这里主要强调的是对知识的吸收和教义理论的学习,其中包括了世俗的学问和佛教的专业知识两个方面。

在我国的佛学院,学修一体化是很多佛学院的办学宗旨,各佛学院的课程设置里无疑都包含了学与修这两方面的内容。如中国佛学院灵岩山佛学分院提出了“教遵天台,行归净土”,天台是“教”,即教义思想,净土是“行”,即修持践行,办学的目标非常明确。福建佛学院(女众部)强调“解行并进”,“解”是理解,是学,“行”是行持,是修,学修一体就是理论与实践的总和。“学”是现在通常说的理论,“修”是现在通常说的实践,学修关系就是理论与实践相联系的一个重要的问题。佛教是一个强调智慧的宗教,其最终目的是予人以精神解脱,宗教的特点是有信仰,“学”是要人怎样去从理论上了解人生的真谛,怎样掌握人生和社会的知识,这些知识既包括一般世间的常识性知识,也包括佛教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等教义理论学说,说到底就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应该做一个什么样人的问题,以此培养教徒的宗教理性信仰,建立正信。佛教也是一个重视修持的宗教,最终要给教徒提供一个身心俱安的人生解脱体会或境界,“修”就是要人去亲自实践解脱的方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即做人做到什么程度的问题,它可以起到培养教徒的宗教感情,亲近佛教,加强教徒的宗教感性信仰,不走邪路。

学与修的关系是一个不二法门,对教徒而言,有学无修的人,即使通经数部,法相挂齿,对书本上的理论知识说起来头头是道,但修持一窍不通,没有一点宗教实践的体会,此乃还是迷。学习书本,最终还是将这些理论知识运用到人生的实践生活中去,解决在人生中和社会上碰到的各种问题,这就是悟。所以能不能将书本的知识结合到具体的实践中去,关系到能不能获得真正解脱,能不能悟到生死大事。有学无修的人,往往发生在一些学习书本者身上,特别是在一些缺少生活阅历的年轻人身上较为为明显。同样,有修无学的人也不行,仅有宗教修持,成天打坐行禅,诵咒结轨,上殿过堂,但不知教义要旨,缺少理论的指导,如同盲人摸象,不知何物;黑夜行船,找不到方向。心无明灯,永远不能获得轻安解脱。有修无学的情况也较为普遍,文化程度高的人身上有之,文化程度不高的人身上也有之。我的一位朋友,大学毕业,信仰虔诚,初一、十五必烧香拜佛,但对义理一点不懂,基本常识也不具备,全凭真诚的宗教感情诚心向佛,然而一旦做起事情来,佛的教说对他的影响一点也看不到。有时我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回答是为了来世。我想有这种想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有修无学的另一个后果也非常可怕的,因为它有可能走上瞎修盲炼的歧路,毁坏正果,解脱无期,造成更大的迷。许多人走上邪教徒的道路,其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

怎样处理好学与修的关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由于此两者之间始终处在一个动态的过程,处在一个相互转化的过程,因此要正确地把握两者的关系,需要有很多因素的综合,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度”的把握,即怎样去掌握两者间的尺度与分寸。

首先,学与修并不是互相对立的,而是互相联系和相辅相成,它们呈现出一体化的态势。“学”是知识和理论,要靠“修”来验证和检验,因此学离不开修。“修”是实践与行动,要靠“学”来作指导,因此修离不开学。它们之间的正确关系是,没有学就没有修,没有修也没有学,有学必有修,有修必有学,学里包含了修,修里包含了学,两者不能任意地人为割裂开来,而是一个统一不可分的整体。但是任何理论和思想都要受到实践的检验,“学”的目的最终也是要受到“修”的验证,最后的结果将体现在“修”的当中,所以就此意义上言,“修”是目的与结果,“学”是方法和手段,这一点与马克思主义所说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完全吻和的。所以有人强调,佛学院的教育要“学修并进,以修为主”。

其次,学与修始终处在一个不断变化和不断发展的动态过程。“学”是为了更好地“修”,“修”是为了更高地“学”,理论上去了,实践的能力也增加了,因为理论指导实践,掌握了更好的思想利器,才能更好地修行。同样,实践能力增强了,对“学”的理解自然又会上一个层次,因为理论来自于实践,修行者的认识水平势必也提高了。佛陀经常教育人们要懂得迷与悟只在刹那之间,这就是说,人的知识始终在不断地扩展、充实,认识的理论水平也在不断地总结和提高,实践的能力也在不断地增强,学和修始终是随着人的认识水平和实践能力不断深化与发展的,并不是停留在某一个水平或层次上的。“修”验证了“学”的知识,反过来“学”提高了“修”的能力,两者之间应该呈现出正比的关系,是良性的互动,所以,“修”得越好,“学”得也越高,换句话说,“学”得越好,“修”得也越强。综观历史上的佛门大德、善知识和当今的佛门高僧,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很高的众望,就是因为他们既有很高的修行,又有精深的学问。

再次,学与修之间有一个“度”的把握。所谓的“度”是说的适度,即在学与修两者的关系中,把握适度的关系才是最合理的。由于学与修是始终处在一个动态的过程里,因此不好被人们印证,也不好把握。有学无修和有修无学都是属于“度”的失衡的具体表现。掌握“度” 的原则,应该是取佛教的“中道”认识,即不能偏于修的一极,也不能过于执着学的一端。而且正确地把握两者的适度发展,这是保证学修关系一体化的根本,具体地说,有学无修的人,要加强修的训练,有修无学的人,要加强学的学习,双方互补,共同提高。

最后,学与修的关系要根据不同的条件,因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对社会上的人来讲,学与修关涉到每一个人的自身,但人与人之间又是不一样的,所以怎样来判定,将取决于学习者自身的综合素质。一般来说,文化程度较高,知识结构较为合理的人,对理论的接受与领悟自然就会快一些,掌握的知识也会更加全面,分析问题的能力和看问题的角度,也会更加自如和更开阔一些,这些对他们在学和修的方面都是有很大的帮助的,所以文化与知识是修的自然基础。但是文化程度较低的人也不一定没有学与修,因为佛教讲根机,讲开悟,根机深和悟性好的人也会有很好的学和修,能成正果。例如六祖慧能没有多少文化,但他的悟性好,悟出了佛法的真谛,于是受到弟子和后人的膜拜。总之,对学与修的关系与评判,不能套用一种模式和一个标准,关键是每个人的自己的体会,犹如饮水,冷暖自知,切忌千人一面。但就佛学院的教育而方,学与修应该而且必须要有一定的标准。依笔者看,在佛学院里,判别“学”可以有一个座标系与公共标准,因为知识的高低有差距,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但对修而言,重要的是否做到发心和如法如律的生活,做到了,就有修,否则就无修。

总之,我们对学与修的关系,应该给予一个既全面、又准确和实事求是的客观理解,尽量避免那种将学与修对立起来的看法。关于学与修的关系,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谈到,本文仅是抛砖引玉,将问题提出,求教于方家,希望引起人们的重视。

参孝资料:

1、陈星桥:《二十一世纪中国佛教教育的理念与展望》,《法音》2000年第5期。

2、净因:《从对传统办学指导思想之反思谈佛教教育的未来》,《法音》2000年第4期。

3、默雷摘编:《佛教教育面面观》,《法音》1996年第5期。

4、教务处:《法身慧命之摇篮——记福建佛学院女众部》,《法音》1998年第2期。

5、李守静:《近现代江苏僧教育概观》,《法音》1998年第5期。

6、吕建福:《金陵刻经处与近代佛教教育》,《法音》1998年第5期。

7、贤空:《近现代福建僧伽教育》,《法音》2000年第1期。

8、济群:《我理想中的僧教育》,《法音》2000年第4期。

9、释果平:《略述隆莲法师的僧团教育实践》,《法音》199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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