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7亿元，“鲸吞”千亿市值的云南白药，7年间，陈发树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煎熬和波折？谁是他得力的盟友和助手？谁又令他失望？在云南白药之外，他还收获了什么？

　　2017年7月7日，在对云南白药（000538.SZ）的并购落幕7个月后，新华都商学院精英训练营的企业高管们走进了这家中国百年老企业，两天的行程，紧张而紧凑，新华都的新任董事长金志国甚至亲自给学员们授课。

　　福建前首富陈发树7个月前入主云南白药，其自2009年开始追求，最终于2016年12月以253.7亿元的巨资成为第一大股东，如今新华都商学院学员到云南白药的学习，看上去倒像是参观陈发树“8年抗战”后的成果展。

　　新华都商学院是新华都慈善基金会于2010年1月12日出资5亿人民币成立，模仿任正非的“华为大学”，持续为庞大的“新华都系”企业优秀人员提供培训；又混合着汇丰商学院和长江商学院的DNA，为企业提供后续的精英人才梯队。

　　如今，在云南白药的高管团队里，部分均为新华都商学院的班底。目前云南白药4人董事会中，董事长由前紫金矿业（601899 .SZ）总裁王建华担任，他应该是代表陈发树；新华都集团董事总裁陈春花也入选董事会。另外，新华都集团的另一位董事陈焱辉则当选监事。

　　在这里，王建华是新华都商学院的授课导师，陈春花是新华都商学院的联合创始教授。与王建华、陈春花同在新华都商学院授课的，还有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也是陈发树的福建老乡——原国家统计局局长邱晓华。

　　在股权和人事都已经安排妥当后，陈发树已牢牢掌握云南白药的话语权柄，他显然不希望8年前的事情再度重演。

　　不过，即使成为云南白药最大股东，56岁的陈发树也一贯保持低调，坚持不出席股东年会。陈发树早年即已十分低调，在新华都十周年庆典后更加低调，他甚至不再给自己配秘书，新华都董事龚严冰是最后一任。

　　与EMBA同学金志国的战友情

　　1956年出生的金志国，虽然比陈发树大了5岁，但倍受陈发树器重，是后者的左臂右膀。

　　这种器重，不仅仅是因为不仅因为两人同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EMBA的同学，还因为在后来的商战中，两人同一个战壕，一起背过枪，一起将后背交给对方。

▲金志国。

　　2016年开始参与云南白药的股权大战时，金志国常住昆明，全程参与谈判事宜。金志国深厚的国企背景及资本运作能力，为陈发树成功参股云南白药提供了推力。

　　金志国此前在青岛啤酒（600600.SZ）任职董事长11年，在外资啤酒的强劲攻势下，带着青岛啤酒“软着陆”，创造十年增长的基业，留下了一个为人立为标本的青啤“金志国时代”，直至2012年荣休。

　　这也是“打工皇帝”唐骏不时被指摘的地方，其常津津乐道的入股青岛啤酒和云南白药：于前者，外界多认为，更多归功于陈发树和金志国是中欧EMBA班同窗密友；而云南白药，导致后来纷繁困扰的官司，是否又能说明一些问题呢？

　　2007年，那时才有小学四年级学历的陈发树已经开始商学院的学习，其在长江商学院认识了云南白药的一位高管；而后，在法国枫丹白露的游学中，两人做了深度交流。游学回来后，陈发树迅速找朋友对云南白药做了调研。彼时，紫金矿业刚刚上市3年多，陈发树刚踏进亿万富豪之列。

　　2008年，陈发树开始喜欢上打高尔夫，四季如春的云南是其最爱去打球的地方之一。也就在那一年，云南白药对中国平安做了5000万股的定增，价格是每股27-28元，而彼时陈发树即计划参与该定增。2009年下半年，云南红塔挂牌出让6581万股云南白药时，陈发树直接给出了22.07亿元的报价，每股价格高出平安定增价18%。

　　也有人预计，2008年，陈发树轰轰烈烈“迎娶”唐骏时，就是看中后者资本运作经验，为入股云南白药作准备。

　　事后，陈发树回忆这次报价，仅举了一个例子，他说：“譬如，一个市值这么大的公司老总，坐的是一部十几年的老奥迪。正是对他们整个团队的深入调研，我才下了交易的决心。”

　　唐骏当年曾得意地描述整个收购过程：“我们只跟红塔方面见了一面，我花了10分钟时间读了一下股权转让协议，觉得没有问题，就让陈总签字了。”

　　这显然是在撒谎。但陈发树还是给这个职业经理人台阶下了，一直没有拆穿，在最后分手时，他甚至以股权形式兑现了对唐骏10亿元的承诺。

▲陈发树曾对唐骏（左）寄予厚望。

　　陈发树这一辈子，看人的眼光很准，无论是金志国、王建华这些国企高管，还是周文贵、金建这些外企或民营大员，都为其立下赫赫战功，并追随多年。但唐骏是其少有的看走眼的一次，当唐骏在“学历门”说了那句“骗过所有人就是成功”的著名言辞后，据说陈发树为此在高层会议上怒摔茶杯。

　　而2012年陈发树大幅减持青岛啤酒，随后金志国去职，一时舆论哗然，认为陈发树是在精准减持，但金志国背负压力，没有出面落井下石，事后二人被证明清白。这种友谊哪里是外人能比的？

　　所以，后来参照曹德旺河仁基金会而成立的福建省发树慈善基金会，其管理金额高达百亿，陈发树让金志国全权掌管，担任秘书长一职，并在2017年6月将之推上新华都董事长的高位。但这已经是多年后的事了。

　　2009年9月，时为二股东的红塔集团将其所持的12.32%云南白药股权转让给陈发树。在签完协议之后，陈在5个工作日内迅速支付了22亿给红塔集团，其中11亿来自紫金矿业套现的部分现金，另外11亿是陈发树自掏腰包。

　　在几个月之前，陈发树大手笔减持了紫金矿业股份，套现近27亿。这笔钱中约有16亿在2009年5月购买了青岛啤酒7.01%的H股，剩下的全部用来买云南白药。

▲陈发树主要的几起股权并购。

　　那天交完钱以后，陈发树高兴地和奔腾集团董事长刘建国、乐百氏创始人何伯权去打高尔夫，他们同是商学院的同学，当天他们还在云南昆明还搞了一个庆祝酒会。

　　打官司打成“陈秋菊”

　　但那个酒会还是庆祝早了。

　　之后的进展出乎意料，在此后两年时间里，云南白药股权过户迟迟未交割。在此期间，云南白药股价迅速攀升，甚至每股价格已在50元以上，远远高出陈发树的每股受让价33.543元，而且其间还有派股分红、资本公积转增股份。

　　陈发树在这段时间多方沟通，但已隐隐觉察到不妙。2011年，在海南三亚，云南红塔的经办人对陈发树说：云南白药的股权不给了，会用其他方法给一点补偿！多年辛苦化为乌有，陈发树勃然大怒，直接扭头就走，留下经办人呆立当场。2011年12月，陈发树向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递交《民事起诉状》，正式起诉红塔集团。

　　这场直接冲撞红塔集团、中烟公司，争取民企与国企平等保护、维护契约精神的官司，在一开始就被视为鸡蛋碰石头，并遭遇周遭家人、兄弟、律师、兄弟朋友的反对。

　　但陈发树是个很执著的人，不抽烟、不喝茶、基本不喝酒，从90年代初开始进军资本市场，每年都会盈利，在熊市也可以每年赚钱。“对钱这个东西，当我有了上千万的时候，我就看得很淡了。”他说，“我就是认为有理走遍天下，钱交了，东西不给，很难想象。”

▲陈发树。

　　执著是一种优良的品质，但如果到了极致，那就是可怕。

　　陈发树开始在全国范围内物色律师，在接触了30多家知名律师事务所后，亲自圈定知名律师和法学教授作为诉讼代理人。此外，陈还遍邀民法和行政法界权威，咨询如何打这场官司。

　　他甚至打破低调，开始约见媒体，陈情自己对这场官司的观点和委屈之处。陈发树目前可见的媒体采访仅有两次，一次是此次与云南白药的官司；一次是2017年对云南白药的收购落幕之后，他对《财新》说，他几乎变卖或抵押了自己名下所有的资产。

　　2012年4月，他出现在儿子的婚礼现场，这是在继嫁女儿之后的另一家庭盛事，但宾客们看到他姗姗来迟，还神情恍惚，并未挨桌向客人敬酒，“看得出还在为官司操心。”

　　整个官司下来，如同张艺谋那部电影，企业家们给陈发树起了一个名字：陈秋菊。陈发树听了之后，坦然受之，他把这件事当成是共同推动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一个环节。

　　这次是陈发树的第二次赌博和意气用事，上一次还是在11年前的紫金矿业。2000年，紫金矿业欠了其工程款，整个企业陷于生死边缘，一点也没有今天世界500强的霸气，陈发树以工程款和现金入股。当时，陈发树只能跟手下人感叹：“这次只能当赌一把了！”

　　紫金矿业的董事长陈景河很感谢陈发树当年的入股，要不然公司估计都上不了市。大约10年时间，陈发树最初以0.38亿元入股紫金矿业，股份市值一度增值超过130亿元。并且，陈发树还通过频繁的现金分红从紫金矿业取得巨额利益。

　　这场诉讼前后打了2年，被视为“中国最大的一起股权投资官司”，也是民企与国企对簿公堂的经典案例，从云南高院一直打到最高院，到2014年7月方始落幕。陈发树为此付出高达1700万元的诉讼费，要回了自己22亿的本金利息，但最终败诉，与云南白药失之交臂。

　　观察了10年的新董事长王建华

　　执著的人不会轻易放弃，在官司失败后，陈发树开始从二级市场购入云南白药股权，并进入十大股东之列。

　　转机同样发生在那场官司败诉之后。2014年，云南省提出对白药控股进行混改的意向，之后先后与平安、华润、复星、阿里巴巴及新华都等公司接触谈判。

　　2016年4月，有多家意向买家赴滇应标答辩，到2016年7月，新华都最终脱颖而出，进入深入尽调和方案谈判，并在12月最后落锤。

　　如今，白药控股的股权结构将变更为：云南省国资委、新华都实业和江苏鱼跃，分别持股45%、45%和10%。

▲云南白药股权结构，陈发树为第一大股东。

　　这一案例也因股权上的重大突破获得哈佛大学商学院、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的关注：这是一次少见的自上而下式的国企改革，通过对集团公司白药控股进行混改间接改变了上市公司云南白药的股份结构；这也是小步改良的国企混改中首个突破性样本，云南白药民营资本总持股比例超过了国有资本，混改给予民营资本前所未有的话语权。

　　但股民并不买账，在云南白药的投资者互动平台上，有股民报怨：“选择新华都，真的是差得不能再差的选择了。”事实上，如果单纯从新华都的资产及营收规模来看，这家企业确实不如云南白药。

　　根据披露的财务数据，2016年上半年，新华都总资产为176.91亿元，归属于母公司股东权益合计81.68亿元，营收34.12亿元，净利润6.17亿元。而在同期，2016年上半年，云南白药的总资产为214.74亿元，净资产为141.96亿元，营收为104.52亿元，净利润为13.88亿元。

　　关键是，他们的业务还毫无关联。

　　但陈发树可以说押上了全部身家。他大手笔质押股权做银团贷款、卖出股权和早年布局的优质土地，皆是为控制云南白药，输了，将几乎一无所有。

　　他甚至为云南白药选好了董事长——王建华。王建华和金志国一样，是个性鲜明的国企负责人，激情、外向、强势，他甚至敢说这样的话：“国企其实很好混的。”而将几近被兼并的山东黄金带出泥潭，将负面缠身的紫金矿业带回正轨，王建华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紫金矿业前总裁王建华（右）。

　　陈发树不怎么说话，内心的想法、活动不轻易表现出来，但很善于观察人，哪怕是不熟悉的人，对王建华，他就观察了10年。2007年，王建华带领山东黄金部分人员去紫金矿业学习。回来后王写了篇文章《紫金归来话用人》，后来与紫金矿业董事长陈景河保持着深厚的私人友谊。

　　观察完人之后，陈发树知人善任，不做家族企业，继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陈发树最看重的两块资产——商业零售和房地产中，陈发树都聘任了职业经理人。新华都购物广场现任总经理周文贵于2003年被陈发树自沃尔玛挖角加盟；另一被陈发树看重的地产板块，虽然新华都地产董事长为陈发树亲兄弟陈晋江，但总经理同样是地产操盘经验丰富的金健，金于2011年去职。

　　陈发树很喜欢参与优质国企的混改，除了云南白药，还有上海家化。他对政商关系却很警惕，在新华都高层的一次内部交流中，陈发树以德隆系和涌金系为例，警示大家不要冒进，更不要在政商关系上留下污点，“与地方政府关系宁可不好，不可太好。”

　　陈发树在家庭中排行第四，多年前母亲去给他算命，算命先生说他“发家起于木，若想更大发展，不可限于木”，如今似乎应验。

　　通过30多年经营，新华都系产业版图不断扩张，从此前的矿业资源、零售业、房地产到如今的互联网科技、投资、大健康等。陈发树的触角四通八达，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产业版图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