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即刻搜索后，深陷舆论漩涡的邓亚萍一直对媒体保持着沉默。在沉默背后她有怎样的难言之隐？腾讯记者通过采访昔日队友、即刻搜索时的同事、采访过她的媒体，试图去还原争议背后的邓亚萍。

　　撰文/首席记者王怡薇 实习记者焦大伟 视频、摄影/张正

　　编辑/杜雷 郭睿昊

邓亚萍出席研讨会

　　打开《人民日报》官方网站“领导介绍”一栏，包括《人民日报》秘书长王一 彪在内，主要领导姓名简历均在列，却唯独没有见到担任副秘书长的邓亚萍名字。距离即刻搜索合并已过去两年多的时间，如今的邓亚萍除了演讲、参加慈善活动，没有人知道她每天到底在做什么。

　　在“消失的两年”中，拥有18个世界冠军头衔的昔日“乒乓女皇”似乎一下子就成了“招黑体”，而近期“兼职教授”事件爆发，她又一次成为公众抨击的对象。背着“败光20亿”的骂名，邓亚萍去哪里、她做什么，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1月11日，邓亚萍受瑞银集团中国区总裁钱于军邀请现身上海参加瑞银大中华区研讨会，参与有关体育产业和体育经济的话题探讨，尽管记者在提问环节多次向她询问有关她这些年的生活，但深陷舆论漩涡的她再次选择了沉默。

　　在沉默背后她有怎样的难言之隐？腾讯记者通过采访昔日队友、即刻搜索时的同事、采访过她的媒体，试图去还原争议背后的邓亚萍。

　　离职即刻搜索两年行踪成迷 或涉足体育产业

邓亚萍在会议现场

　　1月11日，上海浦东香格里拉酒店盛世堂。

　　“现场的各位谁会打乒乓球，举个手我看下”，邓亚萍坐在舞台中央，抬起右手“扫描”着台下。现场大屏幕镜头对准她，你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她眼角的鱼尾纹，还有看到台下不少举手的高管后，她眼神中难掩的兴奋。

　　现身本次瑞银大中华区研讨会，邓亚萍是受瑞银集团中国区总裁钱于军邀请。就在邓亚萍上台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前奥巴马亚洲中国策略顾问埃文.麦德里奥斯博士都曾坐在同样的位置。

　　提问环节，腾讯记者问邓亚萍：“这两年除了慈善、演讲，您具体在做些什么？下一站是否会投身体育产业领域？”面对记者的提问，邓亚萍谈到最近中国体育产业的的蓬勃发展，更直接表示自己对体育产业有浓厚的兴趣。然而，她却并未对“消失的这两年”做出任何解答，似乎这个问题根本没问过。

　　离职即刻搜索两年多时间，邓亚萍从未公开谈论过自己的正职工作。据《人民日报》内部员工表示，尽管即刻搜索和盘古搜索合并，但即刻搜索与电信的机器、业务，以及对外债务仍未结算完成。为方便即刻搜索在运营中与《人民日报》各部门协调，如今邓亚萍依然担任《人民日报》副秘书长一职。不过，邓亚萍在哪里办公，具体分管什么业务，就算《人民日报》内部的工作人员都不知晓。

　　活动结束后，瑞银高管和现场投行的精英纷纷围到邓亚萍身边，有位日本籍高管更是特意从包里拿出带来的乒乓球拍，请邓亚萍签名。她笑着一一满足大家合影、签名的请求，职业的与大家递上名片，最后竟然把带来的名片都发完了。

　　“邓博士，您在演讲时提到面对困难时的坚持，那您是如何看待这两年围绕在您身边的争议？”在面对记者追上后的提问，她回头看了记者一眼，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尴尬的摇摇头笑了笑，就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快步离开了会场，远没有刚刚给高管粉丝们签名时来得帅气。

　　儿子拿中国身份证 老公任职燃气集团

邓亚萍退役后很少在公共场合打球

　　去年4月的劳伦斯体育颁奖礼，作为嘉宾的邓亚萍站在台上，像平时演讲一样，用一口纯正的伦敦腔铿锵有力地与主持人“卷福”康伯巴奇互动。现场，她拿着木铲当球拍就把站在乒乓球台对面的“卷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也是近年来邓亚萍少有的几次在公众面前表演自己的老本行。

邓亚萍爱人林志刚出席活动（左三）

　　除了远离曾经熟悉的乒乓圈，邓亚萍的私生活也颇为低调。

　　“她的儿子、老公还有她本人都是中国国籍，这一点是不用质疑的，身份证我们都见过。”邓亚萍身边工作人员刘天（化名）这样说道，刘天表示，以邓亚萍在《人民日报》的公职身份，她和家庭成员的身份都会经过核查。

　　邓亚萍的爱人林志刚此前也是国乒名将，曾是男乒世界杯团体赛冠军成员。2006年，林志刚在法国圣·丹尼乒乓球俱乐部打球，邓亚萍则一直在英国攻读博士学位，所以孩子就选择生在法国。

　　虽然法国在户籍制度管理上并非和美国一样“降生即获国籍”，而邓亚萍也从未想过让老公和孩子拿外国绿卡。

　　如今，林志刚在北京燃气集团担任工会副主席一职。前不久，他还与奥运冠军李婷等人一起，出席体育公益活动。与普通的中年男人一样，林志刚身材显得有些发福，人群中个子不高的他并不起眼，话也不多。“这位是邓亚萍的爱人林志刚。”还是在一旁的北京体育大学校长池建引荐下，大家才和林志刚寒暄起来。

　　而邓亚萍和林志刚的儿子今年已经9岁了。去年10月底，在接受《澎湃新闻》的采访时，邓亚萍难得提到孩子。而平时一向以女强人形象的她流露出慈母一面。在谈到孩子时，邓亚萍笑言儿子刚刚开始学习乒乓球，这样的年纪想当专业球员有点晚，只是希望儿子能通过打球，培养出自律和目标性的习惯。采访中她还特意分享，儿子3岁时就已经开始学英语，眼神中透着做母亲的骄傲。

　　性格偏执 身边人：她不适合体制内

邓亚萍空降即刻搜索

　　打球和在清华上学的经历让邓亚萍坚信：做任何事情好像都会遇到一个瓶颈，只要突破了，跨过那道坎，一切就都顺了。

　　不过在邓亚萍的同事看来，邓亚萍的个性并不适合在体制内工作，运动员出身的她太直，也得罪了不少人。邓亚萍初到即刻搜索时，公司原有100多人的团队，其中也不乏“关系户”。那一年年底，邓亚萍力主进行全员考核，解聘了一批在考核中“垫底”的人。“其实国企真的没必要这样，但她确实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已经离职即刻搜索的陈梅（化名）这样说道。而知情人更透露，2013年8月，即刻搜索和盘古搜索正式合并，作为时任即刻搜索总经理的邓亚萍事前并不知情，而她本应前往合并后的中国搜索任职，但最终不了了之。

　　“她其实是非常拼的人，感觉的到是真的希望能做出点事情来，毕竟她以前打球时蛮有成绩的。”如今已经离职即刻搜索的陈梅（化名）这样告诉记者。邓亚萍担任即刻搜索总经理时，她曾是公司公关部的工作人员。陈梅说，那时加班对邓亚萍来说是家常便饭，她经常和程序员们一起加班、叫pizza吃，附近的pizza店外卖都被她叫个遍。就任即刻搜索总经理前，自知是“门外汉”的邓亚萍还以低姿态特意登门拜访了李开复、张朝阳等人，以低姿态向业界大佬请教。当时李开复为邓亚萍开出名单：谷歌中国工程研究院原副院长刘骏、谷歌总部数据中心原工程师王江、谷歌安卓系统1.0版创始人之一钱江等。

　　邓亚萍反思：“败光20亿”说不清永背黑锅

邓亚萍受聘中国政法兼职教授

　　2010年9月，邓亚萍出任即刻搜索总经理、《人民日报》副秘书长；2013年初，媒体爆出邓亚萍上任两年，“即刻搜索败光20亿”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年8月，即刻搜索与盘古搜索合并，邓亚萍调离；2014年4月，港媒爆出一张照片，照片中主人公神似邓亚萍，港媒更以“邓亚萍斥3.4亿元在香港购房”，因此前“败光20亿”风波尚未平息，该消息再次引发争议，更引来公众对邓亚萍廉洁的信任危机；2015年12月，邓亚萍受聘中国政法大学，担任兼职教授，此消息一出，政法大学教授杨玉圣公开表示质疑，再度引发热议……

　　尽管是义务任职，且代课项目为自己最为擅长的乒乓球，但网络上依旧一面倒的骂声。而正是这次政法大学兼职教授事件后，邓亚萍才第一次感受到“败光20亿”给自己带来的影响。记者在翻查教育部关于高校人才引进文件时，发现教育部2013年下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和规范高校人才引进工作的若干意见》文件，其中第八条明确表示“鼓励在做好本职工作情况下，从事与教学科研相关，有利于增强学校办学实力、提高学校声誉，且不获取薪酬的兼职活动”而作为奥运冠军，兼职教授邓亚萍并不领薪，也不享受职称等相关高校福利待遇，完全符合教育部下发的规定。

　　在此之前 ，无论外界如何抨击，她从未就“败光20亿”传闻进行详细的辩解。就算“败光20亿”新闻传得最凶的时候，看到朋友在微信圈挺她，她这样回复：好吧，我只能继续修忍辱啦！真的感谢，真心感到温暖！我也希望这些借此机会想出名的人，想赚钱的人，想发泄的人，想骂我的人，都能从中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要他们高兴我也算做功德了！

　　身边人透露，这一次风波后，邓亚萍开始意识到，20亿不说清，她永远得背着这个标签。

　　在翻查相关新闻和网站时记者发现，作为即刻搜索的上级单位，在即刻搜索合并至今，《人民日报》并未对即刻搜索做出认定性结论，当年的财报也并未公开。据腾讯记者独家获悉，关于即刻搜索最终盈亏情况，近期将会正式公布，而邓亚萍之所以始终未回应“败光20亿”传闻，也是希望通过这份官方报告力证其清白。

邓亚萍走到哪里都会变成焦点人物

　　“败光20亿”不靠谱 内部认定反思失败

　　败光20亿”最早的出处自虎嗅网论坛上的一个帖子，不过如今已经被删除。而这个帖子在被媒体反复转了几次后，“败光20亿”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其实在“邓亚萍败光20亿”新闻铺天盖地时，几位业界人士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后就表示，以即刻搜索的流量几年花费20亿元是不可能的，几个亿还差不多。

　　在追访邓亚萍过程中，腾讯记者得到一份2014年8月《人民日报》内部对于即刻搜索的初步评断报告。该报告中也指出了即刻搜索面临合并的必然结果。报告分析称人民搜索注册资本金仅5000万人民币，前期投入可谓杯水车薪。除了缺乏资金，即刻搜索同样缺乏资源。作为国家级搜索引擎项目，流量导入对于搜索质量优化及商业平台搭建尤为重要。百度凭借其流量和资金的优势，占据了大量政府新闻网站的搜索业务，这便导致即刻搜索的生存环境更为艰难。

　　而据原即刻搜索内部高级工程师向腾讯记者透露，那几年，中宣部和国信办曾多次对即刻搜索和盘古搜索进行过内部测评，考评内容包括用户数量等多项内容，即刻搜索都全面超过盘古搜索。而在遭遇合并、邓亚萍背负“败光20亿”离职时，却没人关心下盘古搜索到底也赔了多少钱。有意思的是原盘古搜索CEO王红宇曾在2012年接受采访时坚定表示：“我们的目标是超越百度！”，倒是邓亚萍一句“我们代表国家，百度要帮帮我们。”成了贻笑大方的段子。

　　“没有邓亚萍的出现，即刻搜索不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关注度；国企有国企的困扰，不是那么容易能放得开手脚，毕竟公司发展不是她一个人左右的……，当时遭遇合并，这是机制决定的结果。” 对于即刻搜索最后的合并以及邓亚萍的离开，已经离职即刻搜索的陈梅（化名）这样说道。

　　遭“妖魔化”却零危机公关 她为何选择沉默

邓亚萍在劳伦斯颁奖礼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上午发了新闻，下午又跑过来问要不要辟谣……”邓亚萍的助理每天都要接到十几条要求采访的短信。

　　2014年劳伦斯颁奖礼在马来西亚举行。当时，国内一家网络媒体希望邓亚萍对李娜等中国现役运动员做出评价。采访中，邓亚萍说了句：相信李娜和刘翔越来越成熟，对社会做出更多的贡献；而隔天的新闻标题就变成：邓亚萍批李娜应有更多责任心，再次被网友骂惨。助理跑去问邓亚萍，邓亚萍一脸委屈的说：“我没这么说啊……”

　　这样的恶性循环让邓亚萍更加沉默。2015年，劳伦斯颁奖礼在上海举行，邓亚萍只是匆匆走过红毯，并未像在马来西亚时选择接受媒体们的群访。

　　2015年10月，邓亚萍现身奥地利，参加第三届贝肯鲍尔论坛，对于“败光20亿”的传闻，邓亚萍2年来第一次做出正面回应：“公道自在人心，谣言终会破灭。”

　　显然，这样一句口号式回答，根本无法消除公众心中的疑惑。

　　“她去国外上了那么多年学，现在被公众这么骂，从来也没有‘危机公关’啊，这个我们运动队的人都懂，她怎么回事？”看到邓亚萍如今的“窘境”，昔日国乒队中的队友颇为不理解的问记者。

　　对于零危机公关，一位跟随邓亚萍工作多年的助手向记者道苦衷：作为公职人员，邓亚萍接受采访都要通过审批，而从“败光20亿”新闻流出至今，《人民日报》内部并未做出“即刻搜索失败”的认定。而不论是合并、前社长离任，国家计委都对即刻搜索做出过相应的审计工作，“组织都没说，她自己跳出来说？不合适啊……”

　　“某种程度上，邓亚萍其实挺弱势的。不过我开玩笑和她说‘幸好你是清白的’，这样被人肉来人肉去，要是有事，早就被巡视组请去喝茶了。”一位邓亚萍多年老友这样对记者说道。

　　结语：

　　直到今天，亚特兰大奥运会女单冠军领奖台上，萨马兰奇轻抚邓亚萍脸颊的一幕依然经典。然而，这段久远的记忆因为近年来的争议事件变得越来越模糊。不过，正如邓亚萍自己的人生信条一样，她至少依然“在台上”，只是如同高速回球时的扭曲表情一样，她的转身难称得上漂亮。而当终有一日，那一纸财报是否真的还能为她挽回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