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对57岁的彭财来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每当干完一天的活，一路上温暖的灯火、扑鼻的饭香、迎面的问候，就在他到家的那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瘫痪在床的妻子咿咿呀呀的叫喊声。整整31年了，彭财已经习惯了一进家门，就忙着给妻子清理排泄物，做饭、按摩……

　　如果31年前妻子不得病，那如今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彭财偶尔会呆坐着傻想。有精神的时候，他会和着妻子含混不清的言语，说几句心里话；憋闷了就盘腿坐在炕头喝上几口，哭几嗓子。可不管日子多难，彭财总觉得作为一个爷们儿，既然当年把一个水灵灵的大闺女娶进家门，这一辈子就要好好待人家。用他的话说：“只要这炕上还有个喘气的，我就算还有个家。”

　　吝啬的幸福

　　如果幸福也有配额的话，在很多人看来，彭财的那一份实在少得可怜。

　　1980年，23岁的高新区宁远堡村村民彭财娶了小他2岁的赤城姑娘吴润芝。仅仅过了一年，墙上的喜字还没褪色，刚刚生产的吴润芝就开始高烧不退。彭财借了几百块钱，在几个兄弟和乡亲们的帮衬下，把吴润芝送到市里的医院。钱花的差不多了，病却一点儿没见好。原本白净能干的吴润芝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清楚，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给废了。一盘炕上，躺着瘫痪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彭财实在没办法，一咬牙把刚刚出生40天的儿子过继给亲戚，开始带着吴润芝四处求医。

　　“那时候彭财找的医生可多了，还抬着担架去过北京。我就骑着自行车去下花园帮他请过医生。”几十年一直帮助彭财的高建宝说起他家的事直摇头。“彭财心善，换换人31年谁能做得到？”几十年来 ，掐着指头也数不清彭财找过多少医生，可吴润芝的病却始终不见起色，日子也就在这希望与失望中蹉跎着……

　　妻子的宠物

　　吴润芝彻底缠住了彭财的手脚，看着别人外出打工挣钱，彭财只有眼红的份儿。无奈，就在村里看水泵，一年收入几千块钱。家里那2间半房，如今依然是30年前的样子，一盘土炕，一个炉子，一个碗柜。家里换得最勤的就是摆在炕上的电视机。怕没人时吴润芝憋闷，彭财出门前就把电视打开。31年，电视换了4个，遥控器不知道按坏了多少。

　　正午，阳光透过窗户晒了一炕，几只皮毛油亮的猫慵懒地卧在吴润芝身边，享受着这份惬意。几年前，彭财担心家里耗子多窜到炕上咬了吴润芝，就养了一只猫。不久，这只猫竟然在炕上下了6只小猫。吴润芝看见了，兴奋地哇哇直叫，彭财就给她全都养活起来。有人不理解，说他养个老婆都吃力，养这么多猫干啥？可彭财心里觉得，既然吴润芝喜欢，就尽力满足她，也让猫儿们给她做个伴儿。“她喜欢猫，给每个都起着名字呢，你们是听不懂。”彭财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说。开始彭财担心猫儿们会抢吴润芝的饭，后来他发现每次给吴润芝吃饭的时候，几只猫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等吴润芝招呼它们时，它们才敢过来。“连个动物都这么有情意，何况人呢？”彭财这话像是说猫，也像是在说自己。

　　曾经不止一次有人给彭财介绍过对象，家里人也劝他别苦了自己，彭财却怕吴润芝受委屈，一直没答应。“31年都这么过来了，不想再拖累了别人。”

　　死在她后面

　　2006年，吴润芝办理残疾人证，照相馆来人给她拍了一张证件照。彭财端详着照片问照相的人，能不能把照片修得好看点？人家告诉他那得多掏钱。彭财想都没想说：“多少钱我都出，只要能好看点。”最终他花了60块钱，请人给吴润芝的照片做了电脑特技。照片上吴润芝歪着的嘴修正了，头发整齐了，衣服也换成了鲜艳的绿色，前面背景还摆着一盆花。彭财把照片放大到10寸，镶进相框里。“她这辈子还没有一张照片呢，将来万一有个啥，也留个念想。”彭财摩挲着照片上的吴润芝，仿佛回到了30多年前。“她可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人白白净净的，还特别能干，那会村里好些人也挺羡慕我……”

　　去年彭财生病去医院，一检查怀疑是癌症，彭财当时就决定不看了，这病他看不起。所幸检查结果是良性。彭财说医生下通知的那一刻，他真的很害怕，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在吴润芝的前头。

　　这个冬天，雪下的特别勤，前些天的一场大雪已是入冬后的第三场。雪后初霁，耀眼的阳光融化了空气中的凛冽。彭财心里默默盘算，趁着天还没彻底冷，什么时候也把吴润芝抱出来，看一看远山的白雪，闻一闻空气中清新的味道……

　　人性的善良很美丽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夫妻！”在高新区宁远堡村，说起彭财31年照顾瘫痪妻子的事，没人不竖大拇指。在许多人眼里，彭财的选择难能可贵。有人说这是爱情，有人说这是责任，而对于他来说这似乎是一种本能。有时候看着别人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也觉得窝囊，都是个人，怎么自己的日子就过成了这样。可摊上了这样的事，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用彭财的话说：“人家当初精明强干的嫁给你，现在成了这样，你不管她谁管她。”这一管管出了31年的艰辛和委屈，也管出了31年的执着和坚守。

　　坚持了31年，彭财已经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付出了31年彭财也不知道亲情会不会也不过如此；他知道的就是低着头一直走下去。如果不是苦难，或许他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力量。抗争不过命运的时候，坚韧和善良似乎是消解痛苦的良方。修复妻子照片，陪妻子说话，给妻子养宠物……彭财默默吞咽着生活的苦，也用善良传递着人性的甜。

　　31年来，知道彭财不易，村里人谁家有能力都来帮衬一把。每次给妻子看病弟兄乡亲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彭财高烧不退，社区医院的院长亲自在屋里和他住了一夜；住在隔壁的弟媳妇坐月子，伺候月子的娘家人主动给吴润芝送点可口的饭菜；知道彭财给妻子养着6只猫，开饭店的远亲隔三差五往家里送点泔水；逢年过节彭财远嫁的姐姐们都要特意回来给这个简陋的家拆洗拆洗被褥……

　　善良是一面镜子，能映射自己也会感召了别人。善良更像一只盒子，一旦被苦难开启便释放出无穷的正能量。31年来，丈夫彭财对妻子的关怀无微不至。

（责任编辑：孟祥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