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镜头中，棒球棍化作一道银光上下翻飞。李文芳始终不敢观看这个镜头，可一闭眼脑海中不断闪现着那一幕。3月12日21时49分29秒，李文芳儿子洪亮在寝室走廊被打，20秒内，洪亮头上、身上被棒球棍猛击20余下。行凶者是刚入学半年的学弟。抢救持续20天，洪亮终因伤势过重而死亡。

　　悲剧起因是一段校园恋情，而背后值得人们思考的是大学生人际交往中存在的问题。在血案过后半年后，记者找到双方家长，令人惊讶的是，死者家长是小学老师，被告家长曾为大学教师。

　　起因：一段恋情引发校园血案

　　“妈妈，我和小颖确定正式恋爱了，你放心。”这洪亮留给李文芳的最后一句话。就在电话挂断一分钟后，死神突然降临。

　　洪亮是大连人，今年22岁，在沈阳某大学工程学院读书，洪亮与小颖是大学同学，今年年初曾带小颖回家见过李文芳夫妻。“那女孩不错，是学生会干部，我们都挺认可。”李文芳说，尽管儿子刚上大二，但家人对校园恋情都很开明。

　　3月12日21时40分许，李文芳拨打儿子手机。“他和女朋友打电话聊天，觉得有点饿了，准备下楼吃东西。”李文芳说，每天通话报平安是母子的约定，没想到通话后母子诀别。

　　当晚10时20分许，李文芳突然接到洪亮同学电话，“阿姨，出事了！”同学称洪亮被人打伤，正在沈阳当地医院抢救，伤势很重。“当时我就慌了，连夜取钱坐车去沈阳。”李文芳说，次日5时许，家人感到医院时，洪亮已不省人事，医生当场即通知家人准备后事。

　　李文芳告诉记者，洪亮当时头部肿胀的几乎与肩膀同宽，两眼肿得像台球般大小，甚至家人们都不敢确信这是洪亮。事发当晚，打人者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4月1日凌晨3点，在重症监护室坚持20天后，洪亮终因伤势过重停止呼吸。

　　“事后我们才知道洪亮恋爱后，一名男生因追小颖不成，与洪亮发生矛盾，当晚他在宿舍楼里狂殴洪亮。”李文芳说，凶手名叫贾强，是该校大一新生，也来自大连。

　　还原：监控录像记录疯狂举动

　　事发后，警方收集到寝室楼内的两段监控录像。“我始终不敢看。”李文芳说，亲人向她描述过，贾强“像疯了一样”用棒球棍殴打洪亮。昨日，记者看到两段录像。

　　两个监控记录血案经过。第一个场景是宿舍1楼走廊，21时49分1秒，贾强穿短裤披外套走在前面打电话。洪亮远远跟在身后，似乎喊了一声，贾强闻声狂奔，转身跑上楼梯。洪亮紧跟飞奔过来。

　　第二段录像在2楼。49分3秒，贾强飞快跑过走廊，转弯不见后，洪亮出现在镜头中，慢慢走过走廊，似乎在寻找贾强。有学生走出寝室，形态自若。

　　49分29秒，洪亮刚到走廊转角，突然从画面上端后退，双手举起阻挡。贾强挥舞棒球棍冲在身前，抡棒击打洪亮。

　　只打4下洪亮即被击倒，贾强不停抡棍猛击。此时，贾强身后出现一个人影拉拽他被推开，而此前走廊中的学生见状转身返回寝室。

　　洪亮被击倒后，贾强围着洪亮转圈猛击。视频中，棒球棍泛着白光，高高举起随后落下。几秒后，又有一人上前劝说，贾强撇开两人，继续抡棍。

　　记者统计一下，在21时49分29秒至50秒的21秒内，贾强大概抡出20多棒。

　　此后，走廊感应灯忽明忽暗，很多学生围上前去，视频中已难以辨识其后情景。21时50分，宿舍女管理员跑上楼，随后扶起洪亮，他像醉汉似的左右摇晃，但仍有知觉，左手拿着毛巾擦拭右眼，视频中可清晰看到眼眶一片血红。

　　调查：家长是老师儿子很优秀

　　在中国医科大学法医司法鉴定中心开出的《司法鉴定意见书》上，记者看到法医鉴定，洪亮冠状缝离合、左顶骨骨折；右颞骨、顶骨多发性骨折，右颅中窝粉碎性骨折；枕骨粉碎性骨折。“脑袋都被打碎了。”李文芳说，她想像不出究竟有怎样的仇恨会让人下此毒手。

　　贾强，今年19岁，身高一米九，140斤重。在父母眼中，他性格开朗，很少与人红脸，身材高大却像根竹竿。昨日中午，记者电话联系到贾强父亲贾国庆，他表示事发当晚接到儿子电话时，家人也呆住了。

　　贾国庆曾是一名大学教师，多年前下海经商，开办过服装厂，但因市场不好，服装厂关闭赔了不少钱，如今夫妻俩成了双下岗职工。儿子很懂事孝顺老人，家境宽裕时也从不乱花钱买名牌。“儿子要是听我的学体育搞特长就好了。”贾国庆有些后悔，不过儿子上大学后的表现让家人颇为自豪。“他是学院军训标兵，全院只有三、四人获得表彰。不久又加入学生会，”贾国庆说，儿子还是健身社团团长。

　　贾国庆称，贾强与洪亮之前只见过两面，但已有积怨。“我知道他对小颖有好感，手机里还有他跟小颖的合影。”贾国庆认为，洪亮从身后追赶引发了贾强的反抗，“他也没想到会打死人。”

　　李文芳显然无法接受贾家说法，她甚至将贾强比作之前轰动全国的新闻事件中的富家子弟。“我儿子不会打人。”李文芳是一名小学老师，在她口中，儿子非常全面。洪亮自幼孝顺，多才多艺，小提琴10级、电子琴6级。更难得的是洪亮很独立，就在出事前的寒假，还自己跑去大兴安岭做伐木工，体验社会艰辛。“春节只在家呆了10天，又去漠河。受到当地老板赏识，委托他打理煤炭生意，今年3月，他刚和抚顺一家企业订了10车皮煤炭合约。”

　　现状：校园血案毁了两个家庭

　　5月22日是洪亮22周岁生日，家人在泪水中度过。洪亮的QQ空间成了李文芳的“日记本”，她每天都在空间里留言，述说着对儿子的思念，言辞哀伤凄苦令人不忍读下去。洪亮生前人缘很好，不少朋友也留言寄托哀思。

　　“洪亮是洪家第三代的独苗，他死了，全家都塌了。”李文芳说，洪亮爷爷奶奶已过古稀，出事后，老人两次进入重症监护，悲痛欲绝。在李文芳家，洪亮的小屋一直空着，小床上堆着儿子的被褥，墙上都是儿子的照片，桌边是儿子心爱的小提琴，那是李文芳用半年工资为儿子买来的，出事这么久她仍不敢触碰琴盒，以免落泪。衣柜里堆满了她给儿子新买的衣物，现在都成了遗物。厨房里没有做饭的痕迹，半年来，夫妻俩只在亲友家凑合吃饭。“说实话，我不止一次想到放弃。”李文芳说。

　　贾强自首后被关押在沈阳的看守所里。在检察院的起诉书上，院方认为贾强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应以故意杀人罪追求其刑事责任。9月28日，沈阳市中院开庭审理此案，目前尚无结果。

　　出事后，贾国庆夫妻至今没能与儿子见面。“他上学前说放假回来给姥姥按摩，老人还在念叨。现在什么都没了。”贾国庆告诉记者，家里完全乱了。记者曾试图联系贾强母亲，但贾国庆称妻子精神几乎崩溃，没法接受采访。

　　思考：当代学生人际交往冷漠

　　只接触过两次，因为追女孩竟兵戎相见，最终一方致死。在大多数人看来，事情发展逻辑太过突兀跳跃。而在血案背后，凸显出当代学生在人际交往存在的诸多问题。

　　大连黄鹤心理咨询中心主任黄鹤认为，在这一案例中，贾强很可能当时情绪已失控，行为受到情绪化驱使，难以自制。在平时的教育中缺少对生命的理解和尊重，导致他没有意识到行为的危险性。

　　“由于平时大脑意识里储备不足，道德、生命、怜惜、同情等等情感在一瞬间就荡然无存了。”黄鹤说，当代大学生多数从小就缺少“温良恭俭让”的传统教育，多数以自我为中心，有的出现个人英雄主义泛滥，尤其是占有欲和霸占欲极强，这些意识日积月累使得当代学生的道德底线倒退和法律意识淡薄。

　　黄鹤介绍说，在诸多大学生心理问题研究中，大学生交往问题一直是重点之一。调查发现，大学一年级新生很容易出现适应能力障碍，对学校学习生活环境不适。而大二、大三学生则容易出现人际关系障碍，不懂得协从、寝室关系紧张等。

　　同时在人际交往中，当代学生自我认知不足，在表达上存在误区，交流过于简练直接，容易制造矛盾、产生误解。而且，社会环境变化，当代学生接触的事物已非前人可比，容易受到一些负面行为影响，如网络游戏等，对学生的行为都带来不可忽视的影响。

　　首席记者王博文

　　为保护采访对象文中均为化名

（责任编辑：李明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