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1-10-28 00:28 | 来源:南方周末 2008-07-17 09:02:35 | 查看:7714次
“救灾没有意识形态”
绵阳九洲体育馆安置点,人们看到久违甚至从未见过的景象:灾民排成五百多米长队,等待喝上一碗绿豆粥。
在自然灾害频发的中国,佛教施粥传统已承袭上千年。众多宗教寺院在地震中损伤惨重。但除了自救外,他们还主动救助别人。
四川拥有众多佛教胜地,且为道教发源地。大邑县鹤鸣山,中国道教协会主办的“中国道教界为汶川地震灾区祈福追荐赈灾大法会”,现场筹得善款一千五百多万元。
作为佛教净土宗祖庭,江西东林寺是少数直接入川援助的外地佛教寺院,他们车队从庐山本寺院出发,面包车尾写着“阿弥陀佛”,卡车两侧各有一个红色横幅,一边是官方惯用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边则是佛教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和成千上万无宗教背景的志愿者入川一样,许多宗教慈善组织都是“不请自来”,也未获得官方的审批,且在灾区分配到适合自己的任务。而背后,国家宗教局透露,四川省宗教部门向各级政府做了大量的协调努力。成都市民宗局机关党委书记王建民说:“救灾没有意识形态。全世界的华夏儿女只要发自内心真心赈灾,我们都应该欢迎。”
在重灾区什邡市洛水镇,来自石家庄的天主教“进德公益”的修女们接到的任务是消毒防疫,盛满消毒液的喷雾器足足有20公斤,撒灰时白了眉毛,修女们依然感到非常满足。为了能找到具体的事做,她们3天里已经辗转数地,呆在车上干着急。
带队的“进德公益”副主任韩清平神父说,他一直坚持身着神职服装,这并未给他带来任何麻烦。“我会主动告诉他们,我是一个神父。”而头戴修会会帽,颈戴十字架,身穿白大褂的修女们,她们的特别装束引起灾民们的兴趣。
“进德公益”的物资都是直接发放给灾民。“我们不会直接交给政府,这是我们的一贯做法。”韩清平神父说。
而来自南京的基督教“爱德基金会”采取一贯的“参与式”扶助方式,“爱德”并不介入项目的实施,而是负责对当地群众、官员和专家的培训,更重要的是对项目质量以及资金的把关和监督。爱德基金会秘书长丘仲辉强调说,基金会并无传教功能,他还认为,一个政府可接受的行动模式非常重要。“只要沟通得好,政府多半是非常支持我们的。”
在历史上,基督教在华以慈善事业而获取不少民心,1949年以前的中国诸多著名大学和医院,就由教会创办。不过,他们强调自己行善中并无宗教色彩。
中国基督教两会总干事阚保平牧师说,以往社会不大接受基督教,与“常常是闭门不参与社会活动,外界很难理解我们”有关。他说,今后基督教要“积极参加社会生活,改善形象”。
印在志愿者们T恤衫上的标识。作为目前中国内地天主教第一个民间NGO,成立于石家庄的天主教“进德公益”前所未有地筹得七百多万元,但它只是“介绍人”身份——德国明爱代其在国际明爱组织中筹款。 图片来源/信德网
5月30日,四川石渠县的三位藏区活佛才让多吉、赤巴、龙称(从左到右),在县统战部部长的陪同下,走了3天3夜后,来到了成都。第二天,他们把 15吨大米、快餐面、矿泉水等物资送到了映秀。在映秀,他们冒着高温在废墟上为遇难者念经,超度亡灵,“为了怕别人反感”,他们没有坐下。石渠是四川海拔 最高的县,一年只有三百多万元的财政收入,非常贫困,整个县城没有一棵树,不幸的是在年初还遭遇了雪灾。送大米之前,所有石渠的藏传佛教寺院已经发起了对 灾区的捐款,僧众共捐出51万元人民币,很多年轻的喇嘛还在血库登记,自愿为灾区无偿献血。 南方周末记者 杨瑞春/文 图片由三位活佛提供
94岁的玉佛寺乘清老和尚,尽管自己的庙完全倒塌,仍然把自己的钱,发给所在村庄的受灾村民。“等他们安置好,再修自己的庙。”他发愿活到124岁,用三十年的时间完成重建。 凤凰网华人佛教供图
生死与人心
如何让死者体面离开,让生者面对生死命题,不同宗教各有不同方式,对信众与非信众方法亦不同。
江西东林寺挑选7位法师组成超度组,在5月19日启程。当日恰距“5·12”七天,也是中国人俗称的“头七日”。这天被定为国家哀悼日,下午2点28分,所有人在寺前默哀三分钟。寺代方丈大安法师在临行前作了开示,希望使那些亡者能够脱离地狱和恶鬼道。
在地震发生后,全国许多佛寺纷纷举行了祈福或超度仪式,但均只局限在宗教场合内展开。
由于道路堵塞,东林寺超度组的法师们没能进入灾区,但在安置点,他们发现精神抚慰工作更为重要。幸存的灾民们,许多人为亲人的死去自责,灾民中弥漫着一种消极厌世情绪和负罪感。
东林寺带队的镜义法师说,他们首先是与灾民交谈,“最主要的是让他们哭出来”;再用佛教思想开导他们,如世事无常、三世轮回等,让他们以平常心看待世间苦难。
法师们带去的念珠、念佛机、佛书等结缘品,灾民们都排着队领取。“我感觉他们需要一个心灵的依托。”
而天主教神父韩清平说,他们不会在当地举行宗教仪式,但是他会告诉灾民“我是神父”,询问“我是否可以为你死去的亲人祈祷”,没有人拒绝。“我告诉他们,人死了,不是毁灭,而是改变,你们会在上帝的爱中重逢。”
韩清平说,灾民最需要的往往不是大道理,而是有人陪伴,拉着他们的手。“宗教是一把双刃剑,如果它是一剂麻醉药,那是不好的宗教,积极的好宗教,应该让人面对痛苦与挑战。”
在灾民安置点,镜义法师非常赞赏同为大乘佛教的台湾慈济的做法。他们除了为灾民煮饭看病,还向小朋友们宣扬要孝敬父母,不要乱扔垃圾,要有礼貌,做这些看似与救灾没有关系的工作。
无论何种宗教何种信仰,目标都是“推广爱的事业”,爱是人类共同的感情。“爱德基金会”秘书长丘仲辉说:现在中国社会处在转型时期,很多领域面临着文化道德的重建。而宗教本来的作用,就是关心人的精神生活。
在以往,人们往往更多从马克思主义宗教观中认识,宗教是“麻醉人们精神的工具”,并且最终是要消亡的。而十七大报告中强调,“发挥宗教界人士和信徒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积极作用”。
爱的能力
中国的信教人数近二十年来迅速增加。去年华东师范大学宗教文化研究中心公布的一项面向全国的调查,得出结论,全国信教人数已达3亿之众,是官方数据的三倍。不过,专门从事慈善事业的宗教NGO(基金会、功德会等)数目并不多。
国内五大宗教目前募款近7亿元人民币,其中一半以上来自佛教界,这其中又有一半以上来自港台。来自境外的大量捐款,对国内宗教界也是一种刺激。“很显然,我们的宗教慈善团体还处于起步阶段。”“爱德基金会”秘书长丘仲辉说。
2006年,江西东林寺成立东林慈善功德会,全面启动慈善事业。他们日常主要抚慰一些老人、五保户,帮助一些贫困高中生完成学业,并开设诊所。“做慈善可以为构建和谐社会贡献力量,也为佛教徒提供一个修行的渠道。”
这次震灾,2岁的东林基金会拨款20万,加上寺内僧众捐款二十多万,信众捐款五十多万,不过,其数额与42岁的台湾慈济筹集的8亿新台币(约合人民币1.8亿元)相比,却显得非常微小。
东林慈善功德会法定代表人镜义法师说,“在观念上人们可能更看重经济利益,追求个人利益。可能他以前是个穷人,现在有钱了,但心态上还是个穷人,不去布施,缺乏爱心,缺乏慈善的意识。”
少林寺与台湾慈济同样具有巨大国际影响,但慈善事业却远远落后于慈济——多年来因市场化而颇受争议的少林寺,此次捐款50万被网友讽刺小气;少林药僧到灾区施药,反而被网友骂是“假药”。
少林寺监院兼少林药局负责人释延琳法师觉得很委屈,现在,少林药局有一千七百多个方子还没有药号,只能以保健品名称包装。少林寺创办医院和学校的设想,也需要政策支持。“出家人的信念都是一样的。因为我们这边政府的管理模式不太一样,我们也在跟着政府的脚步向前走。”
位于南京的“爱德基金会”是目前中国内地最大的基督教慈善组织,成立于1985年,创办人、现董事长为原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主席丁光训,他曾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如今爱德正确立在国际宗教组织中的公信力。理念、制度、体系也都是与国际接轨。自5月13日起,“爱德”每天都公布捐款名单,细致至具体人名和金额,包括每一个“匿名者”——这样的做法,在国内接受大量捐款的基金会中比较少见。爱德基金会募到的资金预计将在3000万元以上。
事实上,基督教“爱德基金会”95%的捐款,天主教“进德公益”绝大多数捐款,是来自境外的同类宗教组织。
天主教“进德公益”前所未有地筹得七百多万元,但它只是“介绍人”身份——德国明爱代其在国际明爱组织中筹款。作为目前中国大陆天主教第一个NGO,1997年成立于石家庄的“进德公益”,目前仍然只是一个“社会工作中心”。韩清平神父说,他期待能注册成为基金会,以便更正规地募款。他非常羡慕作为历史同源的同行基督教“爱德基金会”,拥有相当的发展规模和完善的组织架构。“他们平时有上千万资金,我们的资金,少得不好意思说。”
不过,爱德也有困惑。秘书长丘仲辉认为,政府管理方式有必要调整,目前存在的问题是:入口太严,监控不足,缺乏法制化的管理。此外,还应该依靠市场机制,倡导行业自律。
“中国30年经济上的改革开放取得了伟大的成就,我相信思想上、社会领域的改革开放会让政府更加重视民间的力量。”丘仲辉说。(作者:南方周末记者 苏永通 实习生 蔡木子 贾思玉 许中科)
(责任编辑:姬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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