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年前,你们救过我们

发布时间:2011-10-10 08:54 | 来源:南方周末 2008-06-19 08:16:13 | 查看:2812次

  5月23日,绵竹市九龙镇的主要道路已经清理完毕,沿途两侧扎满了军用帐篷。在瓦砾起伏的汪洋中,帐篷路就像一根裸露的毛细血管,军人和志愿者顺着这根血管,血滴般缓缓流到龙门山伤痕累累的躯体之中。

  “海城地震时我也是一个孩子”

  吃过晚饭,57岁的灾民李龙贵握着一把从废墟中找到的锤子,绕着一堆形状尚存的家具敲敲打打。

  一个浓眉大眼的胖子走上前来,口音带着浓重的东北腔:“您叫李龙贵吗?1975年在辽宁海城当过兵?”“是啊。”李龙贵的回答也带着东北味。胖子听罢深鞠一躬,李龙贵撂下锤子,搓着手不知所措。

  “我代表……我自己,向您表示感谢!我是海城人。33年前,你们救过我们,这次我来灾区当志愿者。”胖子说明来意。二人一见如故,唏嘘不已。

  1975年2月4日,辽宁海城发生7.3级地震,当天还下起大雪。李龙贵所在的347团参加抗震救灾,他们班的帐篷让给了一位临盆的妇女,弟兄们就用四把铁锹撑起一块布,睡在风雪里。

  胖子名叫吕久东,是正骨世家第五代传人。海城地震那年他刚7岁,姥爷的腿被砸折了,吓得他整天粘着忙于救治伤员的爷爷和父亲。四川地震后他来到绵竹,在清水村听一个患者说新龙村的李龙贵在海城当过兵,还参加过抗震救灾,特地前来拜访谢恩。

  世界真的很小,李龙贵在海城救灾时,曾参与解救一位在海城宾馆废墟下压了5天的人,当时吕久东就跟着父亲守在废墟边上。当年,救援军人李龙贵和受灾孩子吕久东是否照过面,也未可知。

  二人越聊越近,李龙贵竟然认识吕久东的爷爷:“吕宗绵对吧?绵竹的绵。老先生家住唐王山后村,是吕正操将军的侄子,过去我们训练受伤,都去找他老人家治疗。”

  吕久东说:“我爷爷30年前就去世了,如果活到今年就101岁了。小时候我记得特别清楚,一个叫铁大民的军官经常带着军人找我爷爷正骨。”李龙贵当然也记得铁大民,那是他们连长,回族人。

  地震至今,李龙贵家吃的喝的没缺过。救灾帐篷不够用,他有资格领却不好意思领,自己找来几根木头,搭了个编织袋棚子给全家住。难受的是,房子的一堵墙孤零零地立着,为了防止倒塌伤人,他又必须亲手拉倒这堵坚固的救命墙。

  两人难免要比较海城地震和这次地震的受灾情况,相形之下,这次地震的遇难者中有太多的孩子。据九龙镇救灾指挥中心主任刘忠华介绍,该镇常住人口12000多人,此次地震遇难317人。

  地震时,李龙贵正在家看电视,屋子塌了,所幸家里人都跑了出来,只有孙子的脚背擦掉了一块皮。地震时正是下午干活时间,村里死了二十多人。大家失魂落魄,有过海城救灾经验的李龙贵告诉村里人,一要乐观,二要自救——政府肯定会救大家,但不能等、靠、要。随后李龙贵赶到与他家隔街相望的九龙镇中心幼儿园,一直帮着救孩子。

  告别李龙贵一家,吕久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海城地震时我也是一个孩子。”

  “悬壶济世,见贫分文不取”的祖训代代相传

  吕久东是5月22日下午5点达到九龙镇的。刚一落脚,他就在镇抗震救灾指挥部分配的帐篷上贴上了几个大红字“辽宁海城吕氏正骨”,马上就有人找上门来,自己有伤的就当场治疗,亲人有伤的就留下电话号码。

  吕久东有点发懵,天黑之前,本子上已留了三十多个电话号码,伤者的居住地点散落在龙门山中。23日早晨6点,吕久东就背上药箱上山了。

  本报记者跟着吕久东进山,一路缓坡,一路凄凉。田野里到处都有人在收割,即便惨烈至此,农民也不允许自己种的麦子烂在地里。路过一个灶台,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

  拄着拐杖的杨禾英坐在树阴下,指着一堆废墟说,我这腿就是那根大梁压的,我喊救命,就是跑不了,从来没见过地震,这次可见够了!

  吕久东并不答话,自顾自地对抱着小狗的女孩儿说:“以后我到这来旅游,你欢不欢迎我?”“欢迎。”女孩儿怯生生地说。

  “那你记住我姓啥了吗?”吕久东追问。

  女孩儿窘住了,杨禾英老人也窘住了。吕久东对女孩儿说:“我姓吕,记住啊,你长我这么大的时候可别忘了,地震那年海城来了个吕大夫。”

  老人拄着拐杖,蹒跚着拿来矿泉水和沙琪玛。吕久东喝了口水,又匆匆上路了。每户帐篷送吕久东走时都习惯性地说着家园尚在时的客套话:“再耍一耍嘛!”然后问:“明天还来吗?”

  一位老太太嗓子疼得厉害,想要消炎药。吕久东徒劳地辩解着,我是正骨的啊。

  老太太说,大夫不带消炎药,这日子过得,恼火啊。

  一位方脸汉子开着挎斗摩托,接吕大夫与本报记者上山。摩托在震裂的水泥路上颠簸,龙门山月在雾气中隐现,蛙声阵阵,蝴蝶乱飞。吕久东在电话中对朋友说:“我现在是赤脚医生,背个药箱子走家串户。不过我住的跟部队首长一个规格——中军大帐……不说为祖国为人民了,人活这一辈子都不容易,我只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四个女人相互搀扶着,哭着向山下走去,大概某种地震之外的灾难降临到她们头上。接着,路边又是一起车祸,车毁人亡。吕久东喃喃自语:“人哪,无常……”他说自己上庙烧香,从来不求发财,只求救治的病人都能好:“我当大夫的,求发财那不是盼别人得病吗?”“地震那天我在北京开会呢。看电视越看越受不了,就来了。我父亲三年前遭遇车祸右手截肢,要不然他也会来。”吕久东说,顺治八年吕家祖先从江西兴安县迁到海城,起初“门前三十六名丁”,家教历来严格,连吕正操将军回家都祭拜祖先种的一棵大槐树。他们家这一支五代行医,“悬壶济世,见贫分文不取”的祖训代代相传。

  所有的志愿者都累趴下了

  23日中午,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冲到废墟山脚下,操起一块碗大的水泥碎块猛砸在自己头上,鲜血当即顺着脖子流了一身。他抓起一把药,边抹伤口边喊:“你看你看,血止住了吧?!”原来那位志愿者没有行医证,带来的中药没有药卫准字,是自己配的。监督人员担心发生问题,要把药收走。

  据刘忠华介绍,截至23日,镇上先后来过四百多位志愿者,从三亚到黑龙江,从西藏到上海,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最多的是唐山人。5月15日是最累的一天,所有志愿者都累趴下了。

  除了感激,刘忠华也有一些困惑。

  为了安置纷至沓来的志愿者,镇里拨给志愿者三顶帐篷,可是有一拨志愿者临走时把其中一顶送给了灾民,指挥部只好再支一顶。还有志愿者接受了任务,人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或者只干一天就匆匆忙忙赶往另一个灾区,指挥部每天都要重新做计划。有些志愿者看到指挥中心堆积如山的物资,就质疑为什么不分发给灾民。还有志愿者一定要自行发放捐赠物资,结果人们聚集起来,场面混乱。

  吕久东到来时,搜救已经结束,救灾到了安置阶段。志愿者的主要任务是协助发放救济品、消毒防疫、搬运救灾物资,和部队一起重新掩埋遇难者——地震之后草草下葬,有的埋藏太浅,有的靠近水源,都要挖出来,消毒后择地深埋。还有一种对于大城市来的志愿者很陌生的工作,就是和军人一起抢收抢种,疏通沟渠。政府协助受灾农户统一收割收购,再按面积给农户补偿粮资。

  吕久东面对的病人,都是地震中扭伤砸伤的轻伤员,重伤员都已转移到大城市。考虑到了灾区情况,他自带了三千多元的食品和一些小物件。23日晚上,吕久东的帐篷成了志愿者的聚餐地,那时他正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喊着:“谁拿我手电了?”

  晚上10点多钟,九龙镇一片漆黑,近处的麦地火光冲天,收割完毕的土地开始烧麦秸了。

(责任编辑:肖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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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楼 美国2012-06-12 12:16:15 发表
匿名网友:At last some raitolnaity in our little deb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