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08-11-09 08:00 | 来源:南都周刊 2008-09-01 16:52:46 | 查看:1440次
王建煊是台湾现任“监察院长”。他曾经形容“监察院”像“没有牙齿的老虎”,要研究“装几颗假牙”,或让老虎“吼一下”,以重振监察权。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陈水扁家族“海外洗钱案”,或许让人见识到这名“铁面御史”的“打虎”气概了。
6月30日,王建煊被提名为台湾新任“监察院长”。当时他表示赞成成立“廉政公署”,若当选会以“监委”身份进行查案。 陈易辰 摄
2008年7月15日,王建煊(左)拜访前任“监察院长”王作荣,王作荣亲自到住家楼下迎接王建煊。 侯世骏 摄
当然王建煊不需要借“打虎”来博政治声名,在走马上任“监察院长”之前,他已经名动台岛。他有许多绰号:“王圣人”、“布道家”、“小钢炮”、“王善人”、“慈善家”,没有一个台湾政客能像他这样,获得这么多清誉。
对王建煊这个名字,大陆人也许也不会陌生,他主导的“爱基会”在中国28个省市,成立超过250所“爱心小学”,他发起“一个孩子一颗蛋”计划与“捡回珍珠”计划,惠及大陆十多万贫困学童。
人们可以忘记王建煊在政坛上的斗士形象,但请记住他在慈善征途上的跋涉身影。
“一个孩子一颗蛋”
2001年,当时从公职退休的王建煊与他妻子,在中国大陆乡间四处“观光”。王建煊不看所谓观光胜地或好山好水,反而专找乡下特别穷困的村庄,将自己的退休金一笔一笔捐出,从而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
那一天,我们在湖北宜昌市偏远乡下的一所贫困小学,正值午餐时间,校长带领我们四处看看。我看到正在用餐的学童,许多饭盒里只有白饭,偶尔点缀在白饭上的,是一小撮红,或一小撮黑。
校长说,红的是切碎辣椒,黑的是豆豉渣,孩子拌着饭吃。
我当时很惊讶,说,那怎么成?营养绝对不够的!
校长说,这算好的,还有更差的呢!他带我到另一班,这班学生同样一人一碗吃着饭盒,但盒里装的不是白饭,而都是黄颜色,那是带壳的五谷杂粮,当地人称“苞谷饭”,小学生们人手一把带到学校,学校再用石磨磨碎,蒸熟了给小孩们吃。
还有一部分学生,同样的饭盒,里头空空如也,孩童们抓着筷子跟其他同学一样朝碗里扒,假装也在吃饭。其他人吃饱了,他也吃完他的“午餐”,摸摸肚子,假装饱了。
我暗自算了算,发现吃“苞谷饭”的约占60%,吃辣椒饭的30%,而假装吃饭的,竟然也约有10%。
看着面黄肌瘦的孩童,一双双乖巧无辜的眼神,我当场鼻头一酸,不能言语,不久转念想了想,回头就与校长讨论,若每天给这群孩子吃颗鸡蛋,可能要花多少钱。
我们华人社会习惯在孩童成长时期,每天至少让小孩吃颗蛋,补充成长时所需的蛋白质。这在都市里实在不足为奇,有些比较讲究的家长,甚至为了避免胆固醇过高引发心血管疾病,还会把蛋黄挑掉只吃蛋白。但这在物资缺乏的乡下小学里,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浪费。
我当时与校长一起算出来,一个孩子一年上课期间需要两百三十个蛋,共要100元人民币,全校500个学生,一年正好要5万元人民币。我自掏腰包出了这笔钱,认捐全校学生一年的蛋,总计11.5万颗蛋。
100元人民币就可以让一个孩子每天吃一颗鸡蛋,吃一整年。我们在美国纽约唐人街的一家餐厅吃饭,菜单上随便一盘菜,就要价13元美金,折合人民币100元左右,正巧是一个孩子吃一年鸡蛋的金额。我觉得很难过,点不下这盘菜,后来点了一盘炒面凑合过一餐,把钱省了下来,留给孩子们吃鸡蛋。
我们在内地奔走,除了临时借住学校宿舍,就是住一晚45元人民币的小饭店,原本我们都住一晚30元的床位,反正也只是洗脸睡觉,后来发现便宜床位从不洗床单,怕有传染病,只好放弃。
我知道贫穷的滋味。在刚懂事时,我们一家五口跟着父亲从安徽合肥来到台湾。那时候很穷,我半夜就要起床搓蚕豆剥皮,天亮后还要挑着担子,到市场上叫卖青菜和蚕豆仁,换点钱贴补家用。
孩子们每天每人有一个蛋吃,很不容易。我知道母鸡屁股就是农民的银行。我小时候家里圈块地养十几只鸡,一天可以下十个蛋,一个月三百个蛋,到市场上卖也是一笔钱,不小心弄破的蛋就是我们的营养点心。我能够长大上大学,靠的就是这十几只母鸡的屁股。
但这个蛋要让孩子们吃下去。教育是穷人翻身的唯一一条路。以我自己为例,要不是当年念了大学考上公务员,家里有固定收入,从清贫转小康,我们家大概一辈子都无法从贫穷里爬出来。
“有爱走遍天下”
王建煊是出了名的“财政铁公鸡”,他两次竞选公职,却主动找来会计师查核自己选举的账目,大费周章把未用完的政治献金,一项一项依比例退还给捐款人,政府拨款的两次选票补助共三千多万元(新台币),他则全数捐出,成立“爱心第二春文教基金会”(简称“爱基会”)。
我们“爱基会”最先在浙江平湖办了“新华爱心高中”,贫困的学生可以免费入读。不同于台湾“慈济公德会”在大陆兴建的“希望小学”,我们坚持每所小学名称上都要冠上“爱心”两字,学校大门旁,也都会有块石碑刻上“有爱走遍天下”。
这不只是一句口号,当小学生获得免费念书机会的同时,他会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的爱心,让他有书可念,他毕业后便会一辈子记住这个爱心,把爱心传播出去。
“感谢台湾人民没有忘记我们。”——我几次参与爱心小学开学典礼,发现小学生的致词里总是有类似的感谢话语,我开始时怀疑是老师事前拟好的稿子要学生念,把稿子找来才发现,这些话语是小学生自己撰写的,这种温暖的爱跨越年龄、跨越两岸,在人的心里深入彼此流动,也让我十分感动。
当地民众一听说我们要盖爱心小学,没有路的地方,民众自动把路铺好了,落成典礼当天,乡里人全数出动,沿路夹道鼓掌放鞭炮欢迎。
我们特别欣慰的是,许多台商、海外华人、甚至孤老一生的台湾“老荣民”,都响应盖“爱心小学”的善举,纷纷捐钱行善。
捐款人中不乏穷毕生积蓄行善的贫困人家。曾经有一名住在台北的七十岁老妇,平时在菜市场拣菜贩不要的烂菜叶果腹,却一口气拿出200万元台币存款(约50万元人民币)请“爱基会”盖爱心小学,令工作人员大吃一惊。
后来我们盖好学校,让她担任名誉校长,还请她来剪彩,孩子们围绕着她喊“奶奶好、谢谢奶奶”,她好开心,回台湾后她还直拉着我说,我还要捐!我还要捐!这爱心多让人感动呀!后来这名老妇果真再捐了120万台币,光靠这名老妇,“爱基会”就多盖了3所爱心小学。
为了避免捐款流程产生弊端,我在大陆与港台各地拜访如红十字会、青商会、狮子会、慈济等善心团体,了解他们对于捐款的监督与使用,最后看中北京的“中国侨联”,他们从中央到地方,有完整一套的严谨工作程序,可严格管制防止弊端,便与侨联签约合作。
我们的基金会许多义工都认同我们的理想,不支领任何薪水,直到今天,爱心小学超过250所,但人事行政支出这个项目,只占了全数捐款的0.5%,节省的成效十分惊人。
当然在学校设计之初,我们也特别重视质量与安全性,建筑期间严密监督,百分之百落实设计要求。四川大地震时,我当时人在浙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担心在震中汶川附近的十五所爱心小学有什么三长两短,决定亲自赶到灾区查看,发现十五所学校一万多名师生毫发无伤,基金会义工莫不额手称庆。
将珍珠一颗一颗拾回来
在中国大陆偏远乡下寻访的过程中,王建煊发现有许多成绩十分优异的小孩,初中毕业后升高中,因为付不起学费,只好辍学打工,让他相当惋惜。于是他发起“捡回珍珠计划”,想把这些“珍珠”从“垃圾桶”里捡回来。
中国有十三亿人口,却因为贫穷,许多资赋优异的小孩丧失教育机会。明明是好好的“珍珠”,却因为没钱,就这样被丢进“垃圾桶”里了。
我们算了算,一个学生高中三年,捡回一颗“珍珠”所需的费用,大约要1.5万元人民币,或2000元美金,刚好是一颗上好天然珍珠的价钱。
我给你说个真实的故事:一名在美国经商有成的赵姓中国商人,拿了90万元人民币,托人到日本找60颗珍珠,串成项链,打算在其夫人60岁生日那天,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无意间赵姓商人得知我们的“捡回珍珠”计划,改变心意将90万元捐给“爱基会”,“爱基会”在新疆乌鲁木齐找到60颗“珍珠”,以其夫人名字命名开了两个“珍珠班”,并邀请赵氏夫妇到此两班剪彩,当场接受这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物质的珍珠挂在脖子上怕弄脏,放在家里怕被偷,但这60颗“珍珠”现在改变命运,60个人可以有更好的未来,还有什么生日礼物比这个更有意义?
我们从在浙江平湖建立爱心高中开始,寻访各地成绩优秀、品德端正却无能力缴学费继续升学的初中毕业生,送到“珍珠班”就读,高中三年食宿学杂费一律全免,让这批资优学生免于回乡种田或外出打工、所学无用的困境。
“珍珠班”首重品德教育,第二则是英文,第三才是学业成绩。2001年“珍珠班”第一年开办,招收一班50名学生,2002年便做出了名气,每年都有大批学生央求进入“珍珠班”就读,到2004年毕业生几乎全数考上重点大学,报名人数更是暴增十多倍。今年珍珠班已有1600多人报名,盛况空前。
因为升学率高,有些一般学生的家长也千方百计想把孩子送进“珍珠班”就读。我定下规矩,若非家境贫寒,想进此班就读的学生,得缴交比一般更高的学费,虽然此举遭受家长非议,但学费支出相当透明,全数用在学生身上,再有意见也没人来嚷嚷。
“珍珠”的毕业状况如何呢?说个《中国侨报》曾经报道过的事。贵州女孩龙小梅从小随家人自贵州省搬到浙江省打工,父亲在工地拉三轮车、母亲捡废品变卖,为了养活四个都在念书的女儿,龙家家境十分贫困,龙小梅即便初中毕业高分考上高中,也不得不因高昂学费而放弃学业,外出打工。
龙小梅每天睁眼就去打工,至晚上12点才能休息,眼看一颗“珍珠”即将埋没,她的初中同学某日告诉她,可以到平湖爱心高中找个“很有爱心的董事长”。龙小梅隔天便跑到爱心高中,直闯我的办公室,睁大眼睛说:“我很想读书,我学习很好,不读书很浪费。”
我听了她的话,稍做了解后,当天便决定录取她,安排到新华爱心高中就读。三年后龙小梅考上大专,毕业还成为当地一名台商的办公室助理,脱贫成功。
看到别人因为我们的帮助改变了命运,那真是快乐无比。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个事更快乐的了。
结语
出任“监察院长”的王建煊为了“利益回避”,主动请辞了“爱基会”董事长、内湖小区大学校长等荣誉职位,却让“爱基会”及受惠的数万学生十分难过,六月底在浙江平湖举办的欢送会上,几十名学生围着“王爷爷”哭成一团,让旁观者忍不住跟着鼻酸。
我虽然离开爱基会,心里仍惦记着这群孩子,四川震灾后,有许多孩子失去父亲、母亲,失去家人的依靠,这是孩子生命中最寒冷的冬天,我们打算收留这群孩子继续教育,名称就叫“寒梅班”。
我和妻子结婚四十余年,没有生下一子半女,不过我们夫妻两人都有共识,顺其自然,有小孩是上帝的旨意,没有小孩也是上帝的安排,也许这样能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将力气用来照顾数以万计的“上帝遗忘的子民”。
我们的一生,大部分的时间在为自己及孩子打拼,但在我们离开世界之前,总要留一点时间及金钱,来为那些我们不认识的人打拼,这样生命才更丰盛,才更有意义,您说不是吗?
小资料铁面王建煊在台湾,王建煊有着传奇般的经历,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有一本书曾经这样描写王建煊,说他是“结合政治家、正义斗士、宗教家、慈善家于一身”,是一个“多面向且色彩鲜明”的人物。
在台湾政界,王建煊素以清廉笃正、敢说敢为著称,有“王圣人”、“小钢炮”等称号。因打击“黑金”势力,主张两岸统一,反对亲日排华,与李登辉政见不合而脱离国民党,发起组建以“让人民有更好的日子过”为宗旨的新党,并担任党主席。
2001年,王建煊代表泛蓝阵营竞选台北县长失利,这也成为他人生最后一次政治参选,从此,他淡出政坛,将全部的精力和重心放在慈善事业上。
今年6月,在马英九的请托下,退出政坛7年之后的王建煊在犹豫五次后点头接下了“监察院长”重担。
王建煊说,“监察院”是要“打老虎”的,“老虎并不代表官大的人,所谓的老虎是恶名昭彰、为非作歹、视法令为无物的官员。”打这些“老虎”时,“监察院”绝不护短,要大公无私,六亲不认。
陈水扁涉嫌洗钱案爆发后,王建煊对陈水扁的行径大感不满。他说,“我希望明天早上有大新闻,有人切腹自杀,那才像话,有本事就要做到这样,不要一天到晚说‘爱台湾’、自称‘台湾之子’,太对不起台湾了”。
(责任编辑: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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