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0-10-16 00:49 | 来源:南方周末 2010-09-22 17:36:38 | 查看:2035次
全世界的人都认识到环境问题,这很好,但我不喜欢极端。不能从黑到白地急转弯。
我喜欢太极式——黑里有白,白里有黑。
对话嘉宾:李连杰(国际功夫巨星,公益组织壹基金发起人。近期因为壹基金的制度困境再次成为舆论焦点。)
中国做慈善的风险
王石:你觉不觉得做慈善有个道德风险的问题?做慈善的人如果有比较好的个人生活享受,可能公众会有不好的感觉。
李连杰:全世界的人都认识到环境问题,这很好,但我不喜欢极端。大家都说以后用电动车不用汽油,有没有想过50年后废电池处理可能又是新的环境问题?许多事不能从黑到白地急转弯。
我喜欢太极式——黑里有白,白里有黑。
在哥本哈根,我说了一个观点,老外都笑。我说你们的爷爷在工业革命时期发明冰箱、洗衣机这些高能耗的东西,一定没想过空气污染伤害子孙,想的肯定是为后代造福。但是今天我们意识到,享福的同时带来了很多灾难,所以要转一转。你们的爷爷们好心做坏事,现在大家都要承担,你们多一点,我们少一点。
王石:现在演艺界投身环保、绿色、慈善,成为时尚了。
李连杰:怎么帮人,是个问题。最近大家在热议,盖茨、巴菲特提出让富人捐出一半财产。
我很尊重他们的倡议。理解这来自工业革命两百多年之后一个成熟的发达国家的观念,但中国刚刚经过百年辛酸,经济腾飞只是短短20年,真正的财富累积也就在最近十年。我们的法律、条款各方面都不配合,应该冷静。如果今天大家都捐出一半,又像1950年代的超英赶美。
王石:请比较一下美国、欧洲、港台、大陆这些不同地区的慈善模式特点。
李连杰:举例来说,美国是把老母鸡做大,它下的蛋越多,分给社会的就越多。宗教基金是把5%-10%,最高15%的利润,从公司直接捐给教会。在英国模式里,运作成本可以控制在善款总额的30%,70%用在受助对象身上就行了。美国就小一些,基本上允许10%的成本。所以英国体系比较松,美国体系比较紧。
后来我发现,中国2004年的非公募基金会条例,智囊们参照的完全是台湾版慈善法——70%用出去,30%留下,其中20%做储备金,10%做运营。70%每年一定要用出去,这容易造成乱花钱。另外,资金没法增值。20%那部分可以投资,但风险由法人自行承担。我们目前的做法,基本上是摆在银行不动。因为老百姓说,我给你钱是要帮助社会的,怎么拿去投资了?人们还没有完全理解清楚之前,我宁可不动。
王石:这种做法初期是比较稳妥的。问题是,做慈善如何规避风险?
李连杰:我曾请国际级的会计师行、咨询公司做调查,结果是:中国没有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项目,没有一个公信力很强的组织,运作得不透明,没有结果回馈。运作一个透明的体系并不容易,我每次为国际灾难捐钱,都不知道钱去哪里了,更何况一般捐款者。
我采取了一个方法,就是多头运动。我在上海成立了一个私募基金,它是独立法人,有公章、账户,可以弥补一些公募基金做不到的事情。一开始壹基金就希望做得透明,像上市公司,每季度、每半年都有报表。
深圳创业的影响
王石:在你身上,我看到的更多是光环。我挺纳闷——全国少年武打冠军,又演《少林寺》这么出名,你来深圳干嘛?
李连杰:在那个时代,基本上人不完全属于自己,学校让我干嘛就干嘛。我觉得不行,我要主宰自己,就想去深圳。单位、学校不放,北京市也不放。那时候深圳第一任市长梁湘经常到北京开会,我就找他聊,请了个病假,瞒着领导跑到深圳看看。别人帮我支招:先到深圳大学考文凭。
王石:到深圳大学学习,完全是一个借口,是想到自由的地方赚钱。
李连杰:是借口。人事局长陪我去了一趟深圳大学,一句话就拿了入学通知书。我写了一封信给当时的国家主席杨尚昆,他一看,说孩子上学有啥错,画了个圈:同意。北京市和我们学校就没辙了。我在深大一天都没有上课。
王石:你创业的时候有一些经历,引起我的共鸣。
李连杰:我本行就是武术,那时候想成立中华武术国际发展公司,做武术主题旅游——少林寺、武当山、五台山,还有武术的中医、推拿、中药,还有武术教学。
那时候我只想着启动资金,整天梦想着中六合彩,没有想过生产、运营、营销。赌博、赌马在中国不行,卖彩票也不行,我们就搞个有奖募捐。深圳市政府批了,我怕出事,到北京市的公证处公证。公证处说不行,个人发起风险大,我就找了当时中国最大的25家新闻单位,由它们主办,我倡议。
结果,3天内,在全国找了六百多万元,不仅我害怕了,各个部门都害怕了,说这个不要在全中国卖,只在特区试一试。越做,我就越看到问题,比如突然发现账上有某局长的交通费,额外支出弄得我有点害怕了。我当时觉得一辈子可能会栽在这里,决定全身而退,撤得干干净净。
王石:真赚到钱的时候,突然警觉到很多不规范可能带来风险。这段经历怎么影响你后来做事情?
李连杰:绝对有关系。你有创业的经验,才知道人才怎么管理,不光是能力的问题,还有心术是不是在一条线上。
生死哲学
王石:跟你谈的绿色是广义的绿色——李连杰的绿色人生。2004年东南亚海啸对你的影响非常大,突然面临死亡,这是一个契机,它和原来的转变是什么逻辑关系。
李连杰:我是34岁的时候想到这个话题,突然在忙碌中踩了一下刹车。发现周边有些人,财富数以百亿计,但仍然不开心,我拍电影一辈子都挣不了一百亿。他们都不开心,我岂不更不开心?那时候开始想,原来我们最大的不安全感就是死。
王石:这不是宗教问题,而是哲学问题。
李连杰:死亡是人生最大的课题,懂得死亡了才能知道快乐,你抱着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的心态,但是每一天都以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王石:现在人们挺喜欢谈论2012。我看到网上有很多悲观言论,甚至极端厌世。你怎么看?
李连杰:什么都有可能。人类这次文明短短的两千多年,2012可能造成重大伤害,但一定还会有更大的智慧、更远的方向。2012用反向思维说,它不会发生,因为我们都在努力。哥本哈根没有达成协议那天,我跟140多个基金组织在一起探讨,大家垂头丧气,骂声连天。我第一句话就说,我很高兴,因为协议如果达成,问题解决了,我们就都失业了。我们这些人是帮助社会的,没有协议就更需要我们努力团结、努力工作。(主持人:王石 南方周末记者 徐楠 整理)
(责任编辑:孙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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