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资深主笔 雷墨

　　“班农离开了白宫，但他不是化作一缕青烟，而是化身为一个幽灵。”这是2017年8月，斯蒂夫·班农被特朗普逐出白宫后我写下的一句话。

　　但我没想到这个“幽灵”，有朝一日会进监狱。特朗普时代的美国政治剧情，总能秒杀好莱坞的天才编剧。

　　8月20日，这位特朗普的前首席战略顾问，与其他三人一起因涉嫌诈骗而被捕。而这些人所从事的“事业”，就是帮特朗普兑现2016年大选期间的承诺——在美墨边境修建隔离墙。

　　4天后的8月24日，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将召开，正式提名特朗普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即便是上帝说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你也不会相信。

　　那么班农的被捕，是否会导致特朗普的连任彻底“翻船”？目前来看可能性不大。但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的这位“队友”所帮的忙，会让他很头疼。

　　01

　　祸起建墙

　　据美国媒体报道，纽约南区代理联邦检察官奥黛丽·施特劳斯，8月20日上午发布了一份声明，指控斯蒂夫·班农、布赖恩·科尔法奇、安德鲁·巴多拉托与蒂莫西·谢伊，通过一个名为“我们筑墙”的项目募集了2500万美元的捐款，但这些资金不仅并未用于修建美墨边境的隔离墙，其中部分还被用于个人消费。目前这四位都已被遭到起诉，如果诈骗罪名成立，可能被判最长20年监禁。

　　我们先来看看这些人的“背景”。班农与特朗普的关系无需赘言。他在2017年8月离开白宫后，过的并不是闲云野鹤的生活，而是积极联合极端右翼保守主义势力，在华盛顿政治圈外围使劲，继续推动美国政治右转。他甚至还把手伸向欧洲，为欧洲的保守政治势力支招。

　　现年38岁的科尔法奇，是“我们建墙”项目的创始人。他是一位美国空军退伍军人，因截肢而三级残废。据美国媒体报道，这个“形象”对他募集捐款帮助不小。除了运作“我们建墙”项目，科尔法奇还有自己的生意。比如，今年3月美国疫情爆发以后，他做了贩卖N95口罩的生意。在检察官的起诉书中，科尔法奇把捐款资金中的35万美元中饱私囊，并企图掩盖证据。

　　巴多拉托与班农是多年故交，两人在政治上心心相惜，也曾是金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蒂莫西·谢伊是前“布赖特巴特新闻”网站的撰稿人，而班农是这个极右翼网站的创办人。根据公开的报道，除了班农，其他三人与特朗普之间并无交集。特朗普也表示，他并不认识那三个人。

　　但是，他们都出于共同的“政治信念”，在班农的带领下，为特朗普的建墙事业“打拼”。在政治信念变成一门生意后，“打拼”就变味了。

　　2018年年底，白宫因50亿美元的建墙费与国会民主党较劲，导致了部分联邦政府关门。正是在那段时期，科尔法奇创立了“我们建墙”项目，设想通过募集私人资金，帮助特朗普实现夙愿——在美墨边境修建隔离墙。

　　作为特朗普2016年胜选的功臣，班农在被特朗普带进白宫并“委以重任”后，立刻着手把竞选口号转化为政府政策。但遭到国会民主党人狙击后，建墙大计进展缓慢。

　　（美国总统特朗普曾在2017年计划在墨西哥和美国边境修建边境墙，阻挡来自墨西哥等拉美国家的非法移民）

　　虽然那时班农早已离开白宫，但共同且“坚定”的政治信念，让这些人走在了一起，组团弄出了“我们建墙”项目。

　　截至2019年1月，“我们建墙”项目通过美国一个名为 “GoFundMe”的网络众筹平台，接收了约33万人的捐助，总计约2500万美元。起初，科尔法奇称募集到的每一分钱都会用于建墙，连管理费都不会收取。

　　但是，在募集到这笔巨款后，“我们建墙”项目遇到了问题，一方面，这2500万美元不能直接转给特朗普政府，因为在法律上没有依据，也没有现成的“行政程序”能实现转交。另一方面，属于个人行为的“我们建墙”项目，没有通过向建筑公司招标在美国领土上建墙的权力。

　　这样一来，这笔巨款就躺在了账户上，根本花不出去。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动起了歪心思。“我们建墙”项目募集行为于2019年1月中止，不是他们不想继续众筹，而是他们的募款端口被“GoFundMe”关闭了，因为该众筹平台发现了异常的资金流动。

　　后来，科尔法奇设立了一家名为“我们建墙”的公司，继续向捐款者募集资金。在这个过程中，科尔法奇、班农等人还通过加密信息沟通，以隐秘的渠道转移资金。但这些都没有逃过检察官的视线，从2019年10月开始，“我们建墙”项目就在被调查。　　（“我们筑墙”组织的官网上的捐赠页面）

　　根据那份长达24页的起诉书，班农通过一个名为“非盈利1”的非盈利组织，从“我们建墙”项目募得的资金中，转移出100万美元，一部分付给了科尔法奇，另一部分用于个人消费，包括支付旅游、酒店、消费品等账单，甚至偿还他的个人信用卡债务。

　　美国当地时间8月20日晚，班农以同意缴纳500万美元的保释金获得保释。他暂时不被收监的条件是，不得离开美国，不得与涉案人联系；在未经法院同意的情况下，不得乘坐私人飞机、私人游艇等奢侈类交通工具旅行。

　　据美国媒体报道，这起案件将在8月31日正式开庭，主审法官是纽约南区联邦地方法院的检察官阿纳丽莎·托雷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班农等人在法律判决上很可能“凶多吉少”。剩下的悬念是，这起案件会产生何种政治效应。

　　02

　　政治较量

　　“这场闹剧是为了阻止人们建造边境墙。”班农在获得保释后这样对媒体记者说。他坚称自己无罪。毫无疑问，他是想把案件政治化，甚至可以说是在学特朗普，把自己塑造为被“猎巫”的对象。

　　从法院的起诉书来看，班农被指控涉嫌诈骗，绝对不是“莫须有”，与政治迫害没什么关系。但是，这事不仅与政治相关，而且关联度还不浅。

　　我们可以从三个层面来看。第一，班农被查与特朗普执政之间的关系。作为总统身边曾经的红人，班农被捕与联想到特朗普，无论怎么看都不能说是过度联想。这倒不是说特朗普与这起案件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而是说人们会自然地想到特朗普的执政。

（特朗普与班农【资料图片】）

　　2015年8月的一场竞选集会上，当时还在鏖战共和党党内初选的特朗普说，他会让身边只出现最优秀、最严肃认真的人，“我要的顶尖专业人士”。但现实却是，特朗普身边的人士接连犯事，俨然像一个“犯罪集团”。

　　有美国媒体做了统计，如果算上班农，特朗普2016年大选核心圈被查与被判有罪的人，已经达到8位。此前的七位是：特朗普的密友、顾问罗杰·斯通，前竞选经理保罗·马纳福特，前私人律师迈克尔·科恩，前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前竞选副经理里克·盖茨，以及前外交政策顾问乔治·纳德尔和乔治·帕巴达博里斯。

　　“唐纳德·特朗普没有成长为属于（美国总统）这个职位的一员，因为他没这种能力。”奥巴马8月19日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这样评价特朗普，“失败的后果是惨重的，17万美国人死亡，数以千万计的工作岗位消失，而那些处于资产顶层的人却获得比以往更多的财富。”

　　奥巴马这番讲话的第二天，特朗普（曾经的）朋友圈有人因非法敛财而被查，时间点上或许没什么联系，但是奥巴马的评价与特朗普执政现实的“匹配度”，却很难否认。

（特朗普与奥巴马【资料图片】）

　　所以，奥巴马对特朗普的评价，事实上是对已发生事实的总结。而班农涉案，只不过是新添了一个事实。从这个意义上说，特朗普身边的“优秀人士”给他的选情带来麻烦，他一点也不冤。

　　“我感觉非常糟糕，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班农打交道了。”特朗普的第一反应是与班农切割。他还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我们建墙”这个项目，也不喜欢这个项目。“我觉得此举是为了某些炫耀的原因，我不想要一个如此低劣的墙，这是非常不适合做的事情。”

　　特朗普的确有充足的理由感觉糟糕。他本想通过8月24日开始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对冲拜登因刚刚结束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而升高的人气，从而拉抬自己低迷的选情。但“突然”冒出的班农案，一方面会让他吸引关注的努力在效果上打折，另一方面在表功自己伟大时有了些许尴尬。　　　　（美国东部时间18日晚，美国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正式提名前副总统乔·拜登为2020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他将与谋求连任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展开角逐，图为乔·拜登被提名为2020年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后庆祝的直播画面）

　　第二，班农被查是民主党与白宫之间对攻的延续。无论是特别检察官穆勒的“通俄门”调查，还是国会的弹劾案，特朗普都有惊无险。但是，这种有惊无险助长了特朗普的气焰。

　　据美国媒体报道，今年2月参议院否决针对特朗普的弹劾案后，白宫就展开了反扑。反扑的“成果”之一，是司法部长巴尔在今年5月，撤销针对前总统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的指控。

　　此前，弗林已经在“通俄门”调查中认罪伏法。撤销对他的指控，无异于从根本上否定“通俄门”调查。事实上，巴尔在下达撤销令之前，的确开展了针对“通俄门”调查的调查。

　　今年6月，巴尔突然宣布，特朗普打算撤销纽约南区联邦检察官杰弗里·伯曼（由奥巴马任命）的职务，后者正在调查特朗普的私人律师朱利安尼。但伯曼抗命不从，拒绝辞职。后来双方达成妥协，伯曼以他的助手奥黛丽·施特劳斯接替他的位置为条件，答应辞职。而施特劳斯，正是发表声明指控班农等人的纽约南区代理联邦检察官。

（联邦检察官杰弗里·伯曼）

　　班农被查与伯曼“被辞职”之间有无直接联系，只有从政治层面才能看出蛛丝马迹。虽然特朗普在政治上总能涉险过关，但他并未“全身而退”。“通俄门”与弹劾都没能扳倒特朗普，但民主党人不仅没有放弃，而且屡败屡战。

　　截至目前，与特朗普直接和间接相关的案件有约20个。而在调查特朗普案中冲在前面的，正是纽约南区联邦地方法院。纽约是特朗普生意的大本营，为检察官挖出“黑料”提供了天然便利。而纽约也是民主党人的阵地。

　　第三，班农被查，是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较量的延续。班农是美国政治上象征意义极强的人物。用路透社的话说，他塑造了美国政治舆论右倾化的环境，为特朗普赢得2016年大选铺路。

　　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建边境隔离墙、禁穆令、退出巴黎气候协议、重谈北美自贸协定等，班农都是重要的幕后操盘手。所以，当时有美国媒体称他是“影子总统”。

（墨西哥蒂华纳的美墨边境墙）

　　特朗普选情告急，两人开始了心心相惜。有美国媒体猜测，特朗普有意让班农“回锅”。他此前曾对媒体表示，“尽管斯蒂夫是在我赢得（2016年）初选后加入的，但我喜欢与他共事。”

　　虽然美国大选是两党的较量，但对于目前的美国来说，也是“主义之争”。也就是说，在国家方向上，美国是走向自由的多元化，还是维持保守的一元独大。离开白宫的班农走下了神坛，但他极右翼保守的幽灵形象，还笼罩着整个美国。这个幽灵进监狱，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03

　　后果难料

　　8月27日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结束后，美国大选将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各种“意想不到”层出不穷是大概率事件。8月31日正式开庭的班农诈骗案，会不会给意想不到再添新料？这会给大选投下变数，但不会是左右选情的关键。

　　如果班农足够“义气”，把所有责任都自己扛，主动与特朗普切割，那么对特朗普选情的负面影响会比较有限。如果他像此前七位背叛有罪的特朗普圈内人那样，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主动爆料，那么不排除检察官挖出更多不利于特朗普的材料。

　　对于与特朗普有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班农，检方的调查绝不会只局限于建墙资金诈骗案。而大选投票前，检方调查的任何进展，都会自动切换成政治筹码。

　　但需要明白的是，传统的理性分析，已经不太适用于如今美国的政治逻辑。美国选民投票选总统，也不再是掂量候选人的执政能力。毫无疑问，这样的政治现实，对执政糟糕的特朗普有利。再添一个班农案，特朗普或许依然能涉险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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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 董可馨

　　排版 | 刘克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