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08-17 12:12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0年08月17日 01 版 | 查看:102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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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1日下午1点,烈日炙烤着水阳江,安徽宣城新河庄水文站站长陈涛和返聘的前任站长陈协栋,这对父子搭档又开始了一次水上作业。
防汛期间,为防止水文监测船的气浪冲击堤坝,他们只能借用小马力的民船进行作业。这条船上只有3人,船老大在船头掌舵,陈协栋在船尾放置ADCP测流仪,有时还要帮忙撑上几篙,而陈涛则盯着船舱内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处理测量数据。
新河庄水文站是一个重要的“大站”,它是水阳江的总控制站,也是中央报汛站、国家重要水文站,涉及流域7596平方公里,为当地防洪决策以及经济发展提供重要技术支撑。
新河庄水文站也是一个寂寞的“小站”,远离市区,平时只有4名工作人员,至今没有分配过大学生。每年汛期,新闻报道中总会高频出现“新河庄站”这个地名,外界几乎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更难想到,这里发出的一份份重要水文报告,就来自小站的4个人。
从新河庄水文站建站起,70多年来,从陈克杰到陈协栋,再到陈涛,祖孙三代,三任站长,坚守在水阳江上。江水无言,见证着青春无悔,见证着家风传承。
“我们更像是侦察兵”
“年年超警戒水位,常常超保证水位。”除了日常的水文测量,新河庄站长期担负防汛重任。今年7月6日,新河庄站水位超保证水位,7月10日,最大流量突破历史极值。该站担负着上下游5个断面的测流任务,有时还会接到当地防指的指令,进行紧急测量。
“我们不仅是哨兵,有时更像侦察兵,第一时间到达战地。”34岁的陈涛这样比喻自己的专业。
从小在水文站长大的陈涛,跟着父亲陈协栋来过测量操作台。那个年代,“像电动玩具一样的仪器”既让这个少年感到好奇神秘,又让他对父亲的职业充满敬佩。
2005年,陈涛退伍,先后在交通、公安部门工作过,2011年他被分配到水文站。因为非专业出身,起初他觉得工作不太顺手,甚至曾想打“退堂鼓”。
不过,每逢汛期,当地老百姓都特别关心水文信息,就会过来打听水位情况,询问要不要搬家。陈涛渐渐意识到,这份工作责任重大,还能得到乡亲们的认可和尊敬,于是慢慢耐下性子,从头学起。
在水文站,水准测量、水位观测、流量测量是三项基本功。起初,对陈涛来说,水尺的零点高程测量都是个难点。“要理解为什么这么测、这一串串数字加减的意义何在,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就通过反推验算来加深理解。”
他决心补齐理论短板,报名河海大学水文专业函授学习,一口气拿到专科、本科学历。他逐渐成长为水文站业务骨干,最先进的仪器都由他操作。
三等水准测量,劳动强度大、技术要求高、专业性强,同时考验观测和计算能力。2015年,水文站引入电子仪器后,140公里范围内的三等水准测量工作交给了陈涛。
1个多月里,陈涛早上扛着仪器出门,天黑才归。“对基本水准点的零点高程进行较测,关系到以后水位观测数据是否精确,不得有丝毫马虎。”陈涛说,每个数据的得出,都格外严谨,经过一道计算、两道复核,如果觉得不太合理,会分析原因再测。
今年汛期以来,新河庄站担负着上下游断面的测流任务,每个断面每天至少测流两次。父子俩合作,每趟任务需在江面来回4个多小时。为此,他们吃住就在水文站,坚守了1个多月。
从风浪里“抢回”数据
在外人看来,水文勘测工作就是和仪器、数据打交道,其实,水上作业,“乘风破浪”是常态,遭遇风险在所难免。
2016年7月6日,为了获取水文数据,陈协栋和陈涛在湍急的江水中逆流而上,最终测得一处断面的洪峰流量数据。当时,测流点距离天成圩后来的决口仅50米,测完后仅半小时,天成圩决堤。“如果当时遇上,船只立马就会被洪水吸进去。”回忆往事,父子俩至今心有余悸。
惊心动魄的一刻,出现在4年后的同一天。今年7月6日晚上8点左右,陈涛接到宣城市防指命令,得知水阳江将向南漪湖分洪,他和父亲等4人迅速穿上救生衣,扛着设备,前往北山河马山埠闸断面测流量。
目的地距水文站水路约25公里。晚上9点半左右,船行至三岔河地段,岸边停满民船,必须冒险从河道中间行船。“天黑,水急,树桩、草垛、水草等漂浮物纷纷顺流而下,相互撞击发出巨大响声。”他回忆。
行驶半个多小时,螺旋桨突然被水草缠住,小船顷刻失去动力和方向,一直往反方向漂去。在大浪的作用下,小船贴着水面剧烈起伏,一旦撞到水中漂浮物或停泊的大船,后果不堪设想。
陈涛迅速来到船尾,指挥船老大把螺旋桨拽出水面,他则不停地扯去水草,父亲站在船头瞭望,另一位同事打灯,半小时后才排除险情。等众人逆流而上到达指定测量点,已是十点半。陈涛立马测得数据,用手机上报。待回到水文站时,已是凌晨两点多。
“平时制定了安全应急预案,但险情发生的那一刻,靠的还是一股勇气。”陈协栋说,一个水文人具备的综合素质,还要包括勇敢和果断。
考验水文人的还有能吃苦、耐寂寞的定力。2016年7月,持续降雨导致水阳江水位暴涨。周围很多圩堤溃破,水文站成了一个孤岛,停水停电。
“发电机最多连续运转4个小时,因此只能工作时发电。用大水缸装满河水,洒上漂白粉和明矾,就这样,勉强解决生活用水。”陈涛回忆。即使生活不便,父子俩还是每天顶着烈日,工作七八个小时,一直坚守了近两个月。
家风传承七十载
“工作中,父亲常教育我,吃苦奉献是水文人的本分。”采访中,不善言辞的陈涛不停地重复:“做人一定要朴实,做事一定要严谨。”同样的话语,陈克杰当年也经常提醒陈协栋。
让陈协栋印象最深的是,“枯水期时,父亲也不闲着,默默积累资料,直至上世纪80年代初退休,一直都是保持着这种工作状态和敬业精神。”
从小在站里长大的陈协栋记得,站里5户人家生活、工作都在一起,以站为家,大家互帮互助,如同一家人。“水上作业,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必须团结协作,才能顺利开展工作。”
陈协栋还记得当年测流时的场景,要几个人划一艘木船,在断面的两岸拉上一根铁索,船上人拉着铁索,确保船从左岸直线行驶到右岸,选择十几个点测流量,测一份流量需要一两个小时。“后来,才有了固定缆道和缆道流速仪,坐在操作台前就可以获得数据。”
他提醒陈涛,今天测量的工具和设备与以往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必须不断学习,才能跟上技术进步的步伐。
1983年,陈协栋顶替父亲工作。念过私塾的父亲叮嘱,要加强学习,他前往湖北襄樊一所中专学校学习水文,后来,又报名函授学习河海大学水文专业,拿到了专科学历。也正是在他的影响下,陈涛同样复制了父亲的“函授学习之路”。
70多年来,“守站人”和附近群众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陈协栋至今记得,“父亲当年上船,被雨淋湿,乡亲们看到了,就会递上一件蓑衣,遇到饭点下船,他们就会送来几个热山芋和馒头。”
在祖辈身上,陈涛感受到了为群众守卫家园的责任感,作为新时代的水文人,他感受到了助力地方经济建设的使命感。除了防汛工作,水文站也为水阳江河道治理、水阳江桥建设等工程提供数据支撑。
“新的时代,水文专业更有价值,责任也更加重大。”在他看来,每一个数字都有生命,每一份数据都是历史。“如果数字没有记下,就不会再来,这将铸成历史的遗憾。”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磊 王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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