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伍近18年，火箭军某工程旅营长沙子呷大部分时间都在与石头、钢铁和炸药打交道。

　　沙子呷是一名导弹工程兵，先后担负多项重点国防工程施工任务。在阴暗潮湿的岩层深处，他和战友们忍受着粉尘、噪音，提防着塌方险情，为导弹构筑一个个安全而隐蔽的阵地。

　　“很多人知道导弹点火升空的那一刻，但不知道导弹‘住在’什么地方。”他把自己定义为一名为导弹“筑巢”的建设者，蛰伏深山，在幕后托举大国重器腾飞。

　　在外界看来，导弹工程兵颇为神秘，但其中的艰辛超乎想象。沙子呷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说话声音沙哑。但2002年入伍时，他的声音并不像现在这样“沧桑”。

　　他的第一个岗位是用风钻在岩壁上打炮眼，这是工程部队最原始、最基础的工作。风钻作业时粉尘弥漫，“只能看到自己手里的东西”，虽然戴着防尘面具，但一天下来鼻孔里堵满灰尘，嗓子经常发炎，嗓音也越来越粗。

　　十几年里，沙子呷几乎干遍了阵地施工的每一项工作。喷浆时，泥浆打到岩壁又弹回身上，凝固后“像兵马俑一样”。被复时，狭小空间内的温度达到50多摄氏度，他赤膊上阵，几乎是趴在钢筋上用捣固棒震捣混凝土。

　　2007年，沙子呷的母亲罗子各去工区探亲，到军营后正好赶上儿子下夜班，“整个人身上都是灰，只有牙齿是白的”，罗子各立刻红了眼眶。以往沙子呷经常寄钱补贴家用，但从那次后，她再没有收过儿子一分钱工资。

　　阴冷的施工阵地内不仅环境恶劣，还潜藏着未知的风险。2004年，在一次紧急拆模任务中，一块五六十公斤重的钢模板突然倒下，砸中沙子呷的右脚，“钻心地疼”。他缓缓坐下查看伤情，发现没有明显外伤，这才舒了一口气，咬牙继续在工地上坚持。

　　半个月后，直到脚趾发炎溃烂，他才意识到问题严重。到驻地医院一检查，“3根脚趾骨折”，因为耽误时间太长险些截趾。医院采取了保守治疗方案：把脚上的淤血放出，剔除骨间腐肉，塞进酒精纱布消毒。

　　每次换药时，18岁的沙子呷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是咬枕头就是咬木棍”，如此反复两个月才痊愈。等他再回到作业面时，“铁人”的称号早已不胫而走。

　　除了身体的伤痛，沙子呷也经历过成长的阵痛。作为一个从大凉山里走出来的彝族青年，刚入伍时他不会说普通话，难以融入集体生活，变得越来越孤僻。

　　一次，指导员叶国迎让他给班长带话：下班前把施工材料倒运到另一个作业面。虽然明白任务内容，沙子呷却不知如何向班长转达，硬是自己干了一天，把几十根50多公斤重的方钢搬到指定位置，肩膀被磨得血肉模糊。

　　了解情况后，叶国迎既心疼又自责，为连队几名彝族战士买字典、开设课程，战友们也经常拉着他们聊家常。半年后，沙子呷和几名同乡终于扫清了沟通障碍。

　　“这段经历给了我信心。”他对连队充满感激，“经历过寒冷的人最知道太阳的温暖，所以我一定要干出个样！”

　　跨过语言关后，沙子呷的下一个目标是入党。他始终记得参军入伍那天，住在深山里的父老乡亲徒步几十公里到火车站送他，“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一句话，到了部队好好干，入个党，为彝族争光。”

　　“中国共产党非常神圣。”沙子呷听着彝海结盟的故事长大，母亲也是一名党员。在他心中，“只有共产党员才能把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带着这样的信念，他在阵地埋头苦干，“饿了送饭时随便吃两口，困了靠在岩石上打个盹儿”。在一次执行高原作业任务时，他背着15公斤的氧气瓶打风钻，连续操作10多个小时，最后因为缺氧昏迷在岗位上。

　　在后来举行的开工仪式上，因为表现突出，沙子呷被批准火线入党。那一天，他激动到“走路都轻飘飘的”，仪式结束后躲在库房哭了一晚上。

　　凭借着这股韧劲儿，沙子呷不停向前奔跑。十几年间，他从一个大凉山走出的穷苦孩子一步步成长为战略军种的军官。

　　“沙子呷作为兄弟单位的主官，我们很钦佩，但是和这样的人竞争压力很大。”副营职干事孔令鑫笑着说。在他的印象里，施工中“卡脖子”的险难地段很多都是沙子呷带领官兵攻克的。

　　在一次国防施工任务中，时任副营长的沙子呷遭遇了罕见的岩层破碎带，巨大的碎石不断从岩顶坠落。他身先士卒，带领官兵排险加固，稳扎稳打，最终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攻坚有我，立身为旗。”该旅旅长张杰这样评价沙子呷：“把他放在工区，我们非常放心。”

　　担任主官后，沙子呷非常注重官兵安全，老兵王胜东对他的安全意识印象深刻。2017年一次施工中，沙子呷忽然问他有没有听到滴水声，再三确认后，王胜东给出了否定的答复。

　　但沙子呷不放心，在作业面来回检查，最终发现一处夹角渗出混浊的泥水，这是塌方的先兆。

　　“快撤！快撤！”他不停大喊，指挥人员和装备向后撤。刚撤到安全地带，就听见一声巨响，石头、泥巴和水瞬间填满了作业面。

　　2018年，沙子呷当选为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提出为因国防工程建设牺牲官兵评烈士等建议，得到了基层官兵的热烈拥护。“他是真知兵，真爱兵。”旅政委蒋刚彪说。

　　十几年南征北战，沙子呷在军营里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开山悍将”，也带出了一茬茬骨干，树立起了敢于担当、真心为兵的好名声。“沙子呷身上集中体现了导弹工程兵的优良传统和美德。”张杰说。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达 通讯员 李永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