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巴黎实习医生的抗疫日记:当爱和死亡交织在一起时(3图)

发布时间:2020-04-21 20:38 | 来源:参考消息网 2020-04-16 14:19:15 | 查看:822次

核心提示:26岁的意大利裔住院实习医生萝塞拉(化名)从3月23日开始,在巴黎一家负责接收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医院工作,她写下的“抗疫日记”记录了她在这场“战争”中的真实感受。

参考消息网4月16日报道 随着欧洲新冠疫情的蔓延,医护人员们艰难的抗疫之路受到关注。26岁的意大利裔住院实习医生萝塞拉(化名)从3月23日开始,在巴黎一家负责接收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医院工作。本网从3月30日开始,陆续登载她写下的数篇“抗疫日记”,记录了她在这场“战争”中的真实感受。现继续刊发她最新一篇“抗疫日记”,内容如下:

日记九:“当爱和死亡交织在一起时”(法国《快报》周刊网站4月9日文章)

2020年4月8日

今天(4月8日)我要向你们讲述这样一些家庭、孩子、兄弟姐妹等等,在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仍要乐观面对死亡。他们想出种种办法满足即将逝去者的要求。

一周以来,每天早上我都会给L女士的儿媳打电话,告知有关她婆婆的最新情况,老人病情在不断恶化但始终泰然处之。在她陷入昏迷之前,家人每天早上会送来精心准备的咖啡。这一家人每天坚持让L女士喝上还温热着的咖啡,只有一个原因:几分钟后,快乐和感激会化成她唇间的一抹浅笑。慢慢地品着咖啡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还在家里,就像在天堂一样。

今天,L女士的家人没有送咖啡来,但带来了她最漂亮的衣服。眼里噙着泪的儿媳,要求我找个靠谱的地方保管,以便在关键时刻能够让她的婆婆端庄地穿上。

资料图片:4月7日,在法国巴黎,医护人员在重症病房里准备给一个病人治疗。(新华社/法新)

C女士自三天前就陷入了昏迷。他的儿子希望我能到她的病房里,将手机打开免提。他想和妈妈说话并陪伴她离开人世。我答应了他,把手机放在C女士的肩头,希望她能听到儿子的声音,尽管她已经失去意识,只有旁边的氧气机不断发出响动。

儿子开始和她说话了。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但从一开始他就哭了。听到这个男人像伏在妈妈床头的孩子一样的抽泣,我也哭了,共同感受着爱与死亡交织在一起的情景。

J女士的亲人通过电子邮件给我发来一些文字和照片,希望我能读给老人听,能让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让她知道家人都很爱她,一直在想念她。听我大声读着邮件的内容,老人高兴地掉下了眼泪。

每天,我都会见证那些令人心碎的告别,那些深爱着即将离世者的亲人们送出的温暖。这是爱与痛苦调和出来的甘露。

【延伸阅读】一名巴黎实习医生的抗疫日记:死亡嘲弄了医生的诊断

参考消息网4月10日报道 随着欧洲新冠疫情的蔓延,医护人员们艰难的抗疫之路受到关注。26岁的意大利裔住院实习医生萝塞拉(化名)从3月23日开始,在巴黎一家负责接收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医院工作。本网已于3月30日登载她写下的6篇“抗疫日记”,记录了她在这场“战争”中的真实感受。现继续刊发她最新两篇“抗疫日记”,内容如下:

日记七:“今天将会很难”(法国《快报》周刊网站4月4日文章)

2020年4月3日

有些日子诸事顺利,而另外一些时日则事事不顺。

在这个隔离期的第18天里,我赤裸裸地醒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从我睁开双眼时起,我就感到极度疲乏,不同于其他日子的疲乏,犹如一个警报在提示我,“放过你自己吧,今天将会很难”。

当每天早上有人要在死亡走廊里工作时,你怎么能放过自己呢?

中午的时候开始下雨了,并且一直持续,越下越大。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至少和其他日子相比,没什么特别的。原本身体很好的L夫人在上卫生间时出现了不适;J夫人的家人在电话里大喊大叫;医疗小组缺乏团结并且在面对困难时解体。

医护人员现在如同病人和其家庭之间的桥梁。在这个桥上有一辆载着疾病和死亡重量的货车经过。有时,车辆过于沉重。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谴责打击,我极其重要的力量好像被一股旋风吸走了,我倒了下来。留给我的只有泪水,无声的泪水。

当不是我死亡,不是我失去亲人的时候,会产生痛苦的罪恶感,还有羞耻。

我工作的团队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家庭,只是它在我来之前就已经组建起来了,而且它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从容且仁慈地欢迎新成员。在这些阴暗的日子里,我没有真正地感受到被接纳、被保护和融入。我感到孤独。

自开始以来,我就知道这种考验将是沉重的、不可预测的、令人疲惫不堪的。我知道我不可能提前想象出命运留给我以及留给病人们的是什么。现在,我知道,我始终都一无所知而且没有人知道。

日记八:“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法国《快报》周刊网站4月6日文章)

4月4日和5日

这个周末我没有休息。我周六和周日上午都要值班。然后,购物、打扫房间、做饭、洗衣服,但是我感到精力充沛。

周六上午的班一直上到15时。很多工作,也受到很多触动:我一个人要照看11个病人,除非是在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才能去咨询主治医生。幸好没人催我,没人给我出难题,我按部就班地干活,周围是我的病人和一个优秀的护士、护工团队。

我来到办公室做准备工作。我开始整理所有有用的信息,每个病人有一页纸:夜班交接注意事项、早上的临床指标、可能要使用的抗菌素和其他药品,血常规,正在进行的输液,首次出现新冠症状的日期……

然后,我去挨个看望病人,给他们做检查,和他们聊几句。没什么急事儿,我耐心地倾听他们的抱怨。他们饱受病痛折磨,但是也有被隔离和孤立的痛苦。这种极度孤独影响了他们的精神状态。和他们聊聊是很有益处的。

像每天一样,我被自己见证的一些事深深触动了。然而,我不能深陷其中。我得保持冷静去面对他们。我突然就失去了一位很喜欢的病人。根本难以预料她会在今天离去,但是死亡却嘲弄了医生的诊断。我们在这边忙着阻止,但她执着地走上了另一条路。这位女士曾渡过了感染难关,重要指标也都不错,但是她的心脏在11时47分停止了跳动,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安详中没有痛苦地离开了。还好,此时此刻她并不孤单。当时我刚刚离开房间,但护士萨比娜一直和她待在一起。

3月27日,在法国北部城市里尔的罗歇·萨朗格罗医院,医护人员从一辆救护车上转移患者。(新华社)

(2020-04-10 14:51:16)

【延伸阅读】一名巴黎实习医生的抗疫日记:感染病房的暖心片刻

参考消息网4月6日报道 随着欧洲新冠疫情的蔓延,医护人员们艰难的抗疫之路受到关注。26岁的意大利裔住院实习医生萝塞拉(化名)从3月23日开始,在巴黎一家负责接收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医院工作。本网已于3月30日登载她写下的5篇“抗疫日记”,记录了她在这场“战争”中的真实感受。现继续刊发她最新一篇“抗疫日记”,内容如下:

日记六:一曲华尔兹,感染病房的暖心片刻(法国《快报》周刊网站3月28日文章)

2020年4月1日 星期三

10天,11张病床,12人死亡。

这些数字就是我所工作科室的概要。我亲爱的病人们就像苍蝇一样悄无声息地坠亡了。

在这场战争中,医护人员的使命是崇高的。医生不仅仅是大夫:他们要当护士、助理医师、社会扶助人员、心理师……他们重新发现了自己职业的全部含义,他们不再是“专职者”。这种现象不仅局限于医生:每个人都在比平常做得更多、更好一些,去完成本不属于他们职责范畴的事情,大家都在互相帮助,没人惜力。

对待病人,我尝试着建立“三线”关系:医疗、身体和精神。首先我要掌握他们的临床病症,然后是他们的身体状况,最后是他们的精神状态。有时,当医生的就得脱掉大褂,坐在病人旁边,做一个陪伴者。

今天上午接近9点半时,我去看望G女士。我发现她在掉眼泪。这是一位基本上与世隔绝的女士,精神沮丧,当然也是一位新冠病人。她还能与人正常交流。她蜷缩在病床上,姿势像极了胎儿。嘴唇抖动,头有节奏地摇摆着,看起来很伤心。她的口水流到了衣服上,嘴边沾满了唾沫粘液。鼻涕也在往外流,氧气罩上都是鼻涕痂。

在进入病房前,我查看了她的体征指标,我很确定她呼吸稳定、血液循环正常。一进病房,我没有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去查看吊瓶,而是先在精神上安抚她。我一边帮她调整躺的姿势一边跟她说话。我拿了一块毛巾沾湿后给她擦脸,随后在她的脸上涂了一些保湿乳。

G女士一直不停地哭,还断续地说:“谢谢,你真好,多谢。”慢慢地,医患关系确定了下来。我发现她的静脉滴注停了。我对她说:“女士,打吊瓶是给你的胳膊补充水分。应该换一只胳膊,要扎你的手部静脉而不是肘部。”仍在垂泪的G女士认可了。不幸的是,几乎没法扎针。很难找到她的静脉。

我得去找罗歇,这位60岁的老伙伴很有经验。他高大、帅气且很严肃。他来到病房时,G女士有点犹豫。她没有想到这样的天使会来到她跟前。罗歇一下子就扎到了静脉,然后就走了。我愣了一会儿,然后笑着对G女士说:“知道你有多幸运吗?给你扎针的是全院最火的护士。下次,我宁愿替你被扎!”G女士打从心底里笑了。这一刻,她含泪体味着幸福。

处于恐惧和信任煎熬中的G女士终于同意下床了。我轻轻地扶着她站了起来,她有点痉挛,僵硬得像块石头,移动困难。这时我提议:“要不我们俩来段华尔兹?来吧,把你的手放在我肩膀上。”

G女士有点犹豫,然后顺从了。她靠近我,靠着我,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逐渐地,恐惧从她的眼中消失了,她的身体也变得很柔软。当我在她耳边哼起乐曲时,她完全由着我来带动她。

一曲华尔兹,深处战争中心的一所医院中的插曲。

4月1日,在法国巴黎17区,工作人员为一名接受新冠病毒检测的医护人员取样。新华社发

(2020-04-06 15:11:19)

【延伸阅读】一位巴黎医护人员的抗疫日记:“是我杀了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参考消息网4月2日报道 随着欧洲新冠疫情的蔓延,医护人员们艰难的抗疫之路受到关注。26岁的意大利裔住院实习医生萝塞拉(化名)从3月23日开始,在巴黎一家负责接收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医院工作。本网已于3月30日登载她写下的3篇“抗疫日记”,记录了她在这场“战争”中的真实感受。现继续刊发她最新写的两篇“抗疫日记”,内容如下:

日记四:“这种侮辱,我无法承受”(法国《快报》周刊网站3月28日文章)

2020年3月27日,周五

周五,我上班迟到了一刻钟。我的科室主任朱尔当时正准备去查看病房。他并没有和我谈昨晚的死亡病例,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我应该准时上班。这并不是他苛责,而是“战争中”的医院就是这样。

我打开电脑,发现G先生昨晚去世了。12小时前我和他的妹妹还交谈过。她后来再也没有打电话给我。我再也没听到她那忧伤的询问:“我哥哥,他会怎么样呢?”

中午,我已经完成了当天的巡查。我查询了两个今天新归我管的病人的资料,因为有一名住院实习医生同事感染了新冠病毒;我们两个诊室只有三个住院实习医生,病人要重新分配。

到了下午就忙乱套了。我尽可能快地来回跑,这都不够。患者们病情恶化了,我得在他们心脏停跳前介入,否则他们就可能失去生命。早晨病情还不错的T先生呼吸困难,他不断呕吐,需要静脉注射、抽血和上氧气。两名晚期患者开始出现疼痛,需要给他们注射药物来止疼。每次出入病房、穿过走廊以及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都要洗手、换衣服,但是没有足够的防护服,总之就是一片混乱。

在这种忙乱中,我还要写周末交接班医嘱,并且照顾两个新接手的病人:其中一个身体极度虚弱但意识清醒且很害怕;另一个是位年长的女性,伴有双极性症状并且很难回答医生的询问。要立即监控他们的血液循环和呼吸机能,以便在夜里尽可能早地采取必要措施。

我把在走廊里的女病人背进了病房。我检查其体征并完成了临床检查。她的情况显然不太好,但是病情还算稳定。我在检查记录上写下结果,并且尝试着在数据库中寻找其信息。我找到的信息不全,但是我联系上了她以前的主治医生。后者向我简述了她的病情:这位女士是从一家精神病医院出来的。我还有一个今天的情况报告没找到:它不是用电脑打的,而是写在纸上的。我准备去找一下补齐今天的材料,正好碰到了朱尔。

朱尔对我大发脾气,根本不让我解释,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只看到了资料有所欠缺,显然认为我是个粗心的人。“18时还拿不到一个病人的全面资料,这是无法接受的!”这种侮辱,在这种情景和心情下,我无法承受。那位女病人是17时45分到医院的,她的情况当时不太好。因此,在大致知道其情况后,首先需要确保她不受刺激、进行临床检查、查阅急诊医生的医嘱。我不可能同时把一切都做了。

另外,我当时已经精疲力竭了。我无助地抽噎,但没人注意到,我得继续我的工作。

缺失的情况报告最终在护士台找到了。朱尔给该病人以前的临床医生打了电话,最终拿到了全面资料。我开始写交接班医嘱,要求第二天抽血,整理一堆事情,并且和他一起处理一天中最后的工作。

一小时后,我还在哭,当然在病房的时候除外。朱尔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向他承认,因为没做到的事感到伤心,还有无助感、不安全感、让头儿失望的窘迫……朱尔还算绅士。他并没有真正地安抚我,只是不再生气了。他向我解释说,他的职责也包括在住院实习医生工作不到位的情况下督导他们。

接近晚上八点半,我离开了医院,感觉自己像一把脏兮兮、湿漉漉的拖布。我骑上自行车,一直哭。

明天,我可能会黑着眼圈、眼睛红肿地去上班,但我会准时的。

日记五:“是我杀了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法国《快报》周刊网站3月31日文章)

2020年3月30日,周一

今天早上,我不想起床,困意很浓。但是闹铃一直在响,一遍,两遍,三遍。我深呼一口气,拥抱了一下维克托,然后起床。

我疲乏得快要站不住了。在浴室里,我坐在浴凳上开始淋浴,这是在投入医院脏乱且难以预料的一天之前最后的乐趣。

我还不知道周末诊室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又有多少病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只是知道,将会来到一个和周五不一样的科室。

一到医院,我就得知那位85岁的老爷爷在前一天离世了。我预料到了,为自己没能在现场感到遗憾。我想到了他的女儿,在10天时间里她不停地打电话,而她的父亲一直在与死神搏斗。

上午是视察病房时间。穿上防护服,脱掉防护服,洗手,安排氧气,把老年人扶上轮椅,听诊肺部,撤下吊瓶,读病历。

下午,我要为迎来一名新入院的病人做准备,但是病人刚送入急诊室就死了。另外一名病人已经替代了他的床位,不过要到晚上才能到。我明天才会见到他。

在我负责的病人中,有一名男子表现得很有攻击性。只要有一点不对劲他就情绪不安,他也有认知上的问题。他没法理解传染病正在传播而他已经感染了病毒,对别人来说他是很危险的。应该尝试着和他解释清楚。

“不,姑娘,别和我说这个。够了!你和所有其他人一样背叛了我!我是一个自由的人,我一直都在缴纳社保,我有权回家!”

我向他详细解释,回家是不可能的,我是在执行当局的命令……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他很生气,大喊大叫:“出去!如果明天我还没回家,我就自杀!”这是住院实习医生经常碰到的场景,并非只是疫情期间。

P先生是一位89岁的病人,他可能很快就要离世。三天前,这一幕还难以想象。他身体一直不错,在家里和老伴独立生活。但是他的妻子感染了新冠病毒,她有些小感冒但已经康复。不幸的是,她把病毒传给了丈夫,后者的反应却完全不一样。老先生开始发烧并且脱水。几个小时后,他的病情开始恶化并被送到医院。

当老伴看到P先生被抬出救护车时,认为这一次老先生可能没法活着离开医院了。

今天那位老伴给医院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科室负责人朱尔。老人的绝望让他受到很大触动,老太太认为他们55年的恋爱长跑可能就要终结了。她在电话里对朱尔说:“上次看见我丈夫,我并不知道这是最后一面。然而,是我杀了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但是如果不能和他道别就更受不了了。”于是,朱尔允许老人下午可以来探视一次。

一个半小时后,老太太出现在了医院。她的面庞紧绷。我们给她穿上防护服,并给她戴上口罩和防护帽,然后让她去病房。她很慢地走过走廊,实际上她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在跑。她是最后一次拥抱自己的丈夫,后者的生命正在一点点逝去。她拥抱还活着的丈夫,泪流满面。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2020-04-02 17:2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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