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时代的传令兵

克格勃出身的安德罗波夫并不信任军事信使

信使们的座驾之一：伏尔加轿车

令两名信使遭遇空难的安-24飞机

    从沙俄到苏联再到俄罗斯，机要信使局数百年如一日地执行着最重要的“快递”任务。军事信使们超然的地位与优厚的待遇背后，是无比苛刻的要求和永远紧绷的神经，目的在于确保权力中枢的意志及时、准确、安全地传递到这个庞大国家的每个角落。

　　克里姆林宫的主人签署了一份文件，按动电铃，一名军官随即入内，敬礼后取走文件，转身离去。这名军官不属于苏联或俄罗斯领导人的卫队，也不是来自国家安全委员会或联邦安全总局，而是隶属于世界上最强悍的“快递公司”——机要信使局。

　　各国都有专为政府传递机密文件的“隐形”部门。俄《莫斯科共青团员报》近日刊发的一篇文章，将这层神秘面纱掀开了少许，让世人了解到这个庞大国家神经系统的运转情况。

　　两百年来只有半个月赋闲

　　机要信使局是俄罗斯最古老的强力部门之一。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796年，前身是沙皇保罗一世建立的特别信使团。作为学习拿破仑法国官方信使制度的产物，沙皇的信使骑马或乘马车奔驰在广袤的大地上，负责传递皇室的口谕、政府机要文件，顺带承担护运大宗钱币和珠宝、押送要犯等特殊任务。时至今日，这些任务仍在继续。

　　军事信使是位居权力中枢者的心腹。经历了200多年风风雨雨，目睹了一场又一场政权更迭，机要信使局屹立不倒。1917年“二月革命”后，帝国信使团只是把帽檐上的徽章换了一下，就开始为临时政府递送文件。十月革命后，信使们开始为苏维埃效劳。

　　令人惊讶的是，在斯大林时代的“大清洗”中，军事信使团无人受牵连，日后更成为唯一一个平安度过苏联时期所有重大政治风波的机构。

　　两个多世纪以来，该机构只有一次被裁撤。那是赫鲁晓夫上台后，苏联政府推行“节约路线”，尝试将递送文件的任务交给民间邮政部门。可是，未经专业训练的邮差们难堪重任，大批文件或延误、或送错，甚至不知所踪，其中包括最高级的部长会议决议。不到半个月，克里姆林宫就撑不下去了，只好匆匆恢复了机要信使局。

　　苏联解体也没有让军事信使们的工作内容发生重大变化。根据现行法律，俄罗斯机要信使局负责传递俄联邦总统、联邦各部门和国家杜马的机密文件，独联体各国总统和国家机关的机密文件也归他们负责。

　　信使们的任务不限于在政府大楼间穿梭。执行国家间军事技术合作协定所需的文件和样品也经由这条渠道送到国外。越南战争时期，军事信使们曾向北越运送新型防空导弹，并将美国战机的残骸运回苏联。不少信使不止一次冒着轰炸深入战区，因此获得勋章。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期间，信使们负责向实验室递送运动员的尿样，供兴奋剂检测使用。1977年，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通过苏联军事信使给勃列日涅夫送了一箱朗姆酒。

　　每年，俄罗斯军事信使递送的机密文件有1400万份之多，其他重要物品还未计入。目前，机要信使局的编制只有4000人，足见其任务之艰巨。

　　当军事信使须“过关斩将”

　　有志成为军事信使的人必须面对重重考验。新手要先接受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内容包括射击、驾驶和特种格斗术。虽然信使们很少有机会和劫匪肉搏，但“战斗民族”显然不能允许自己的“机要守护神”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之辈。此外，信使们还得学习礼仪常识，毕竟整天和大人物打交道，不拘小节会被认为缺乏教养，比如，走近首长的办公桌时，不能让对方觉得你想窥视桌上的文件。

　　训练虽然没有正规部队严格，但该有的一点儿也不含糊。机要信使局拥有自己的基地和教官，有时也委托其他强力部门帮忙。信使们毕业后仍要定期返回基地接受封闭培训，夏天跑步、投掷手雷，冬天苦练越野滑雪，靶场和摔跤场也是必经之地。信使局规定，每名信使每年要进行两次体能测试，还得考核摔跤和射击成绩，门槛相当高。

　　对军事信使心驰神往者大有人在。苏联时代，当上军事信使对普通人来说算得上伟大的成就。新人一上岗就是军官，军衔通常为少尉，而且由于整天和高官大员接触，晋升得格外快，福利待遇也非常优厚。相比其他强力部门，机要信使局的军官们能多拿三成到五成工资，入局两年后就能在莫斯科分到房子，购买汽车时也有优先权。

　　和很多保密部门一样，机要信使局的大门不是对所有人都敞开的。时至今日，想成为一名军事信使还得靠老信使介绍，信使局认为这样招进来的人更可靠。有关系的年轻人也得符合一定的体貌标准，且只有男性才能应征。信使局会组织家访，以了解应征者的家庭情况、有无不安定因素，这关一般会“刷”下不少人。政审合格后便是体检，接下来还得和心理医生和精神病专家谈话，以确定候选人是否有过硬的心理素质。

　　机要文件比生命更重要

　　沙俄时代的军事信使往往由身经百战的骑兵担任，他们不时要深入战场，向部队传递命令。21世纪的信使虽然不用再冒着枪林弹雨，但他们在送信途中遭遇的意外一点儿也不少，必须时刻保持注意力集中，冷静判断，及时采取大胆果断的措施。

　　军事信使在执行任务时随身携带枪支。“马卡洛夫”手枪是标配，各式冲锋枪及大名鼎鼎的AK-47步枪往往会带几支，信使局还会采购罕见的特种枪械。按规定，信使们在出任务途中要尽量少步行，如果必须走路，一定得空出一只手，准备随时掏枪。

　　执行任务时，信使们会使用各种交通工具。信使局有自己的车辆，其中一部分经过特殊改装，拥有防爆轮胎。乘坐小轿车时，信使一般坐在后座，尽量确保安全。如果携带的文件不太占地方，通常就装在皮包里，否则必须使用专用的旅行箱。

　　民用车站、港口和机场都辟有独立通道，信使们出入时不与普通旅客在一起。上了火车和轮船后，军事信使会立刻把自己反锁在安排好的房间中，再也不出房门一步，食品饮料全部自己携带，睡觉轮流进行，不能让机密文件哪怕一秒钟没人照看。

　　文件对信使来说重于生命，他们必须不惜代价阻止其受损、毁坏或落入外人之手。1994年9月，军事信使奥列宁大尉遭遇车祸，他的汽车以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撞上了莫斯科街头的灯柱。急救车和警察赶到后，只见奥列宁血流不止，却始终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紧紧地把装有机密文件的皮包抱在怀里，直到局里接到通知后派人将其回收。

　　1994年3月，两名军事信使在前往伊尔库茨克途中遭遇空难。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阿纳托利和伊戈尔大尉想到的是尽量保全负责递送的文件。后来，人们在飞机残骸中发现，他们将装有机密文件的皮包捆扎得结结实实，使损失降到了最低限度。

　　按规定，军事信使不能介入任何冲突，1983年7月5日，拉斯切索夫和祖博维奇少尉却违反了规定。当天，二人从莫斯科飞往塔林递送文件，途中有匪徒试图劫机，两名信使挺身而出，当场将嫌犯制服，飞机有惊无险地在塔林着陆。机要信使局表彰了这两位英雄——如果他们不及时出手，机密文件很可能和飞机一起被劫往国外。

　　最大的困难是自己人制造的

　　新上岗的“菜鸟”只能在城里执行比较简单的任务，最初的一两次由经验丰富的老手带领，等到新人慢慢有了经验，才能放“单飞”。至于最优秀的“老鸟”们，显然要为最重要的人准备着：在信使们心目中，最体面的工作无疑是为最高领导人服务，给克里姆林宫还有国家杜马递送信件。从勃列日涅夫时代开始，国家一把手要配3至4名信使并24小时值班，因为勃氏一度很喜欢在夜里批阅文件，他的口令和便条也要随时传达。

　　出入国家重地的信使们都会获颁特别通行证。单凭证件，他们就可以在各部委、电视台和报社等处畅行无阻。机要信使局同俄联邦内务部、联邦安全局等部门签有协议，请后者保证信使顺利履职；如果有急件要送，交管部门也会开辟绿色通道。

　　然而，不同部门之间的龃龉和摩擦从来不曾消失。斯大林不时让自己的警卫员代劳传话，不那么喜欢军事信使。勃列日涅夫热衷于调动信使们跑来跑去。安德罗波夫在成为总书记之前是克格勃的领导人，因此更信任自己的旧部，而非自成一体的机要信使局。国防部的元帅和将军们也始终不太信赖这些特立独行的军官。

　　信使们执行具体任务时会遇到各种难以预料的麻烦。一些单位的安保人员坚持要求他们交出武器才肯放行，另一些门卫只同意转交，不同意信使进入，但按规矩，军事信使必须将文件亲手、单独交给收件人，而且要拿到收件人亲手签收的凭条。

　　还有些任务打击了机要信使局的士气。有时，新当选的国家杜马代表会交给信使们一大叠封好的信封，送到后，收件人当面拆开，取出来的竟是一张张贺卡！这是新当选的议员们想在熟人面前炫耀，遂动用军事信使送贺卡，倒也是件“有面子”的事儿。

　　摘自《青年参考》报2018年7月26日04版

《青年参考》特约撰稿 袁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