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何利权 胡芮默

入学军训杨高飞表现突出，被评为优秀。 杨高飞同学供图

　　今年除夕（2月15日），正当家家户户喜迎新春时，云南巧家县蒙姑镇牛泥村却发生了一起悲剧：两名小孩燃放鞭炮时引发荒山火情，返乡大学生——湖北汉口学院职业教育学院行政管理专业大一学生杨高飞为救火被大面积烧伤，经救治仍不幸身亡。家人和学校都证实，生于1998年的杨高飞到今年5月才满20岁。

　　2月23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从巧家县政府新闻办获悉，2月15日13时左右，蒙姑镇牛泥村小米地一荒山发生火情，相关部门第一时间组织力量赶赴现场扑救，于当日17时30分左右将火扑灭。“经县森林公安局调查，火情由两小孩玩耍鞭炮引发。”

　　“火情发生时正逢寒假，当地一名返乡大学生杨某在镇村干部和救火队伍尚未赶到的情况下自发救火，不幸烧伤，经送往巧家县人民医院急救处理后，于15日晚上转送到昆明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救治，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于16日下午不幸身亡。”当地政府新闻办2月23日晚发给澎湃新闻的情况说明称。

　　目前，巧家县森林公安局“正在按程序向相关部门为杨某自发救火行为申报见义勇为”。

　　2月23日，杨高飞所在的学校也已包车从湖北武汉启程前往云南巧家。该校团委书记王欣表示，已跟团省委等上级团组织在联系，希望能够为他申报表彰、称号。“他是团员，我们（校方）会给他一个优秀共青团员的称号。”

巧家县政府新闻办于23日傍晚发出情况说明。

　　刚从县城回来就去“救火”

　　当天曾参与救火的曾仕平目睹了杨高飞被大火吞噬的场景。曾仕平说，15日13时30分左右，他在家接到牛泥村一位村民电话，称村庄附近一处荒山着火，让他马上叫人灭火。曾仕平打电话给村干部汇报了情况，然后招呼其他村民赶往荒山，刚从县城回来的杨高飞抄近路跟上半山腰。

　　“到了现场发现过火面积已有三四亩，风大火大，地势也险峻，一看救不了，招呼大家撤走，但高飞正在用树枝打明火，一阵风来，没来得及，听他喊了几声救命，就被大火烧了。”曾仕平回忆，出事时是13时50多分，过了半个多小时找到人，已被烧得“漆黑”。此前已有人打了120喊救护车。

　　与杨高飞一起长大的王开财也在现场，据其介绍，杨高飞被发现时，“往山下摔了几十米”，腿部已有骨折。“听他说了两句话，‘快救火’‘我是杨高飞……打120，救我’。”王开财告诉澎湃新闻，见好友受伤，他赶紧给高飞父亲杨得富打电话。

　　听王开财说自己儿子救火受伤，身为牛泥村护林员、正在山脚试图救火的杨得富一开始还不信。“我儿子12日去了县城没回呢！”杨得富给家里妻子打电话询问，才知道儿子刚骑摩托车回了家，此时应正在山上。杨得富赶紧往出事地赶，半路又接到电话，说“高飞要喝水”，又返回家里取水，还没到家，救护车来了，要他跟着去医院。

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山林。

　　杨得富的一个侄子杨高龙说，在路边看见受伤的杨高飞后，杨德富这才真的信了。“我们问他（伤者）是谁，他说他是杨高飞。”看着堂哥已是“面目全非”，杨高龙觉得心痛。“那火太大了，没人救得了。”

　　对于见到躺在担架上的儿子时的场景，杨得富则说“不记得了。”彼时，他整个人已经懵了。当天17时多，巧家县人民医院的医生用半个小时做了简单处理，杨高飞紧接着被送到昆明大医院抢救，晚上11时左右到了昆明第二附属医院。次日，医生告诉家属，杨高飞全身烧伤面积达98%，器官已经全部衰竭。下午，不治身亡。

　　村民：希望为其申报“见义勇为”

　　杨德富至今不愿相信儿子已离他而去。他有两个儿子，高飞是老大，小的才13岁。回忆从前父子相处的种种细节时，这个靠种烤烟维持生计的庄稼汉略带哭腔。

　　“高飞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是未来的顶梁柱。他跟我说过想出国留学，所以腊月二十七（2月12日）去县城办护照，大年三十那天中午刚回家。”杨德富说，自己不识字，微信也是去年暑假儿子教他用的。2017年9月，杨高飞上大学后，常通过微信和家里人聊天。杨德富手机里至今仍存着许多儿子在学校拍的照片。

杨高飞生前军训照片。

　　杨德富是当地护林员，杨高飞则是他的“助手”。分发到村民手中的宣传册，以及刷在村庄显眼处的防火标语，都是杨高飞帮忙弄的。“平时就在接触防火护林的东西，他会去救山火也不意外。”杨德富说。王开财则称自己的好友打小“勇敢”。“平时他发的朋友圈都很积极、正能量。”王开财说，两人已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提起杨高飞，村民无不感慨，无不伤痛，太凄惨了，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娃娃啊，可惜了！”与杨高飞同乡的姜荣波告诉澎湃新闻，杨高飞是牛泥村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学生之一，孝顺懂事、独立自强，当地村民至今仍为他的离去扼腕叹息。

　　“以前村里很少有人读到过初中毕业，更很少有人考取过大学。在大家眼里，小米社的杨家娃娃杨高飞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想的不是锄头犁耙，他的梦想是做一个读书人，走出大山，改变家乡的面貌。”姜荣波说，出事后，每天都有村民不约而同地前往杨家安慰。“高飞奶奶年龄太大了，家里人瞒着她，现在还不知道孙子去世了。”

　　武汉晚报报道称，在昆明一家房地产做中介的三叔杨得清，对侄儿子杨高飞印象特别好，“侄子聪明热情！”这次放寒假回家，路过昆明，杨高飞在杨得清家住了一晚上。杨高飞还给叔叔介绍汉口学院的一些趣事，希望叔叔有机会去他的大学看看，“没想到孩子就这样走了！”

　　“村民们希望他能得到一个‘见义勇为’称号，算是一个交代。”姜荣波说，想让更多人知道杨高飞的事迹。2月23日，巧家县政府新闻办一名工作人员回应澎湃新闻称，火灾发生和杨高飞受伤后，已经派出慰问、抢救、事故调查等多个小组赶赴现场。至于是否授予杨高飞“见义勇为”称号，“需要等所有结果出来后才会决定”。当晚，巧家县政府新闻办发来的通报称，巧家县森林公安局“正在按程序向相关部门为杨某自发救火行为申报见义勇为”。

　　2月23日，湖北汉口学院职业教育学院院长罗爱国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杨高飞为本校职业教育学院行政管理专业大一学生，22日得知其因救山火去世的消息后，学校已第一时间与学生家长联系，并于23日召集了包括校、院领导在内的11人组成慰问组，带5万元“慰问金”，包车从湖北武汉启程前往云南巧家。“我们有一个慈善基金，准备呼吁一下，（后期）应该（有）10万块是另外筹措得到的。”

高中时期的杨高飞。 杨高飞同学供图

　　该校团委书记王欣表示，2月23日凌晨，汉口学院校团委得知杨高飞因救山火重伤不治的消息后，已跟团省委等上级团组织在联系，希望能够为他申报表彰、称号。“他是团员，我们（校方）会给他一个优秀共青团员的称号。”

　　同学：他未来的梦想是“创业”

　　“我们一个宿舍的，处得也比较好，我那天给他发消息，他也没有回我，后来他堂弟发消息来跟我说（去世的消息）。”杨高飞大学同班同学、室友安剑利回忆，大年初二（2月17日）收到消息的瞬间完全懵了，直到打电话给他家人后才相信。

　　安剑利说，得知杨高飞去世的消息，大家都非常难过。因为班里有不少同学都是云南的，所以一些附近的同学商量后订了2月26日的车票，打算一起去他家看看。“不敢再给他父母打电话，怕他们伤心。”

　　在安剑利眼中，杨高飞“他性格很不错”，是个热心、上进、坚强的人，“如果我们遇到什么困难的话，他都会想办法去帮我们一起解决”。在他的印象里，杨高飞几乎从不问家里拿钱，在学校的生活费基本靠自己做兼职挣取，“比如说在学校送外卖之类的，一单能赚两块钱，一个月能赚差不多一千多块。”

　　同为杨高飞的大学同学，住在他隔壁寝室的王子健告诉澎湃新闻，自己有时晚上十点多去找杨高飞时，他都还在外面忙着送外卖。

　　安剑利说，杨高飞的梦想是“创业”。澎湃新闻通过杨高飞生前所发的朋友圈、QQ状态了解到，他在校期间，多次参与有关创业、创新的活动。去年10月，杨高飞参加完一次小米的活动后，发朋友圈写道：“第一次见到雷总，好激动。心目中的男神。”

　　王欣介绍，汉口学院创业教育学院是一个在学校学生中影响较大的创新创业教育组织，共有学员约400余人，而杨高飞就是其中一员。杨高飞的学姐、同为创业教育学院学员的谢帆程告诉澎湃新闻，杨高飞做事积极且对自己要求很高，加之因为性格外向、开朗，在学院里有着很好的人缘。“他对创新创业这一块非常感兴趣，然后报名来加入到这个集体来，还被老师选为小组长。”

　　“我之前都不知道他家里非常贫困，因为他其实表现得就是挺乐观向上的一个男孩，完全看不出来。”汉口学院校团委书记王欣表示，虽然平时跟杨高飞接触不多，但了解到他在学校期间表现非常上进。“他经常就会跟着我们学校的一些社团、组织去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参加活动之后的一些感想心得也会及时反馈自己的朋友圈里面，会给同学们一些比较积极正面的这种精神上的引导。”

杨高飞生前朋友圈。

　　2017年10月27日，杨高飞在校外主动报名参加了无偿献血。他在朋友圈晒出《无偿献血证》，自称“又多一证了”。事后，杨高飞告诉自己的大学辅导员郭瑞，自己参加无偿献血就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

　　2月23日，郭瑞告诉澎湃新闻，杨高飞在班里担任班长，入校成绩以及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都名类前茅，“入学前军训时他表现就特别突出，军姿很标准，还帮教官一起带领班里同学训练”。郭瑞回忆，杨高飞不仅品学兼优，在文体方面也有擅长。“他爱打篮球，去年万圣节还组织了万圣节晚会。”

　　“高飞平时很懂礼貌，和同学老师关系都很好。更是我最得力的班长，工作很认真，所有事情在他手里都可以办理的非常好。办公室所有老师对他印象都很好。”23日深夜，郭瑞称，杨高飞出事前办理护照是为将来学习准备的。“他是行政管理专业，国际邮轮方向，后期学校会有出国去邮轮上参观学习的机会。”

　　出事前的三天（2月12日），杨高飞在QQ空间发了一条状态：“没有行动，懒惰就会生根发芽。没有梦想，堕落就会生根发芽。时间越长，根就越深，到时候想站起来都是件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