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默默无闻的中年妇女，变成整个美国的话题中心，朱莉·布里克曼只花了一秒钟，做了一个手势——对总统特朗普车队竖起中指。

　　10月28日是朱莉的假期，正骑单车的她在高尔夫俱乐部附近遭遇了浩浩荡荡的总统车队，她感到“热血沸腾”。她对《赫芬顿邮报》抱怨，自己当时就是想不明白，移民禁令把口岸弄得一团糟，波多黎各危机被置之不理，几天前骇人听闻的拉斯维加斯枪击案刚刚夺走了50多人的性命，可三军统帅、美国人民的引导者、热爱休闲的亿万富豪，“居然又在这打该死的高尔夫”。

　　她下意识地竖起了中指，随后觉得不够劲儿，又蹬起了脚下的山地车，追上庞大的黑色凯迪拉克，伸出左手，再次对着车里的人比起粗鄙手势。这一切恰好被白宫记者团里的摄影师拍下，她竖着中指的背影很快在全网流传。

　　在此之前，50岁的朱莉在推特上仅有24个粉丝。她是两个孩子的单身母亲，在弗吉尼亚州一家大公司担任营销通信主管。两天之后，她的粉丝数量变成了1.8万。天南地北的人们涌进她的推特，发表自己的看法。支持她的人激情洋溢，“英雄女士！”“伟大的爱国者！”敌视她的人同样情绪亢奋，“废柴”和“垃圾”已然算是委婉词汇。

　　朱莉本不激进。她对《赫芬顿邮报》诉说，她觉得特朗普上任后依旧沉溺休闲享乐，这让她心生厌恶。可即使如此，“妇女大游行”时举起“他不是我的总统”的横幅，已然是她尝试过“最强硬”的反抗。其他时候，她更喜欢在社交网站上传健身照片，参加过唯一有印象的公共活动，是为贫困地区募捐洁净水源。

　　现在，她此前冷却、至少未曾表露的政治热情，也被自己那未加思索的粗鲁手势，以及随之而来的火热关注点燃了。她公开宣称决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而且很高兴成为“抵制总统的象征”。她甚至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做得更好。”很快，朱莉将自己的社交网站头像，全部换成了那张已然闻名遐迩的照片。

　　进一步将朱莉推为“网红”的，是她就职的公司。这家政府项目承包商在得知朱莉正是照片的女主人公后，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向朱莉宣告她因“违反公司的社交媒体政策”“包含淫秽恶意、损害公司形象”而被开除。她试图解释，自己当时并不是在工作时间，也完全没在社交媒体里提及公司信息，可强壮的警卫还是将她“护送”出了大厦。

　　诚然，根据弗吉尼亚州法律，公司可以任何理由，随时结束与雇员的劳动合同。可朱莉随后爆出的一系列“猛料”，还是彻底引爆了舆论。她称公司曾有高管发帖，用各种低级词汇羞辱同情黑人的人士是“狗杂种”，却在被发现后未得到任何处罚。她也揭露自己就职的公司受雇于现任政府，老板还在竞选时为特朗普捐款助威。

　　这些信息如同将水泼进热油，炸出巨大声响。人群沸腾了。

　　在各路媒体和社交渠道铺天盖地的渲染下，朱莉·布里克曼成了一个英雄：她是敢于向权威反抗，随后又被蓄意陷害的悲情人物。事件开始时，电视台的嘉宾和报纸的评论员们还在争辩此事背后体现的公民自由、言论自由以及劳动权利。现在，这些讨论销声匿迹，让位于足够精彩的故事。这个故事似乎远比讨论枯燥的政治更加有趣，以至于人们捧高朱莉，却不再提故事背后的意义。

　　根据《纽约时报》《时代》等媒体的报道，在募捐网站上，人们为她筹得了超过10万美元的“补偿”。短短一周，她收获了453678个工作机会，一位健身房的老板愿意开出高价，请她教每一位顾客如何与特朗普“打招呼”。在朱莉的家门外，一位记者冒着一下午大雨，仅仅为了获得与她多一点聊天的机会。

　　朱莉自己的声音都被吞没了。她联系律师和公益组织，想要和老东家把辞退的公案解决清楚。可她的“拥趸”们采取的办法，却是涌入公司网站进行咒骂，直到网站瘫痪。她也忧心忡忡地和友人发短信，“人们的关注点似乎歪了。”这也并没有用，几位狂热的“粉丝”依然打造了“她来参选2020”的网站，要将朱莉送上总统候选人的宝座。

　　《华盛顿邮报》的专栏作家德沃夏克是最早撰写朱莉故事的媒体人之一。文章发出后，这位作家的读者评论后台十分拥挤，人们极端地抒发着对此事的看法，很多人用肮脏的词汇“问候”事件中的各方主人公。德沃夏克如今用“可悲”来评价这次事件，“我们本有很多值得探讨的话题。可对特朗普支持或反对的情绪化表达，已经污染了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公共对话。”

　　有趣的是，当朱莉的“事迹”热度渐渐减退，开始被人遗忘，德克萨斯州一位女子因在车上张贴对特朗普侮辱性标语而被逮捕的消息又开始传遍大街小巷。愤怒的网友再一次攻占了当地警长的社交平台，要“给他颜色看看”。最终，被逼无奈的警长不得不出来解释真相：虽然很多人确实举报了这则粗鲁的标语，可女子之所以被捕，仅仅是因为伪造驾照和交通违章而已。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程盟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