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7-07-17 19:25 | 来源:法制晚报 2017-07-14 A22版 | 查看:2283次
刚刚得到柳如是砚,钱谦益砚就从天而降
收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比较高雅的活动,在收藏的过程中往往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奇闻趣事发生,给收藏家带来了许多惊喜,这也是收藏家千百年来乐此不疲的原因所在。比如清代学者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一书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件趣闻。说的是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画家高凤翰,一天晚上做梦梦到汉代的大文豪司马相如来访,结果第二天他竟然收到了一方司马相如的印章,这件事在当时传为奇谈。张伯驹一生专注书画收藏,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次奇遇,但是这次奇遇的不是书画,而是两方传世名砚,这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1947年腊月的一天,张伯驹夜访好友溥雪斋。溥雪斋出身皇亲贵胄,他是溥仪皇帝的堂兄,是民国时期京城的著名画家、收藏家。看到老友张伯驹来访,溥雪斋就将他刚收到的一方明末才女柳如是的砚台拿出来共同欣赏。这块砚台制作精美,且经过金石学家罗振玉鉴定为端砚名品,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名人用砚。从来不收藏砚台的张伯驹,这一次却对这块砚台爱不释手,再三请求老友相让。溥雪斋知道张伯驹在收藏上的痴心痴情,也只好忍痛割爱。张伯驹如获至宝,将“柳如是砚”连夜携归家中。
得到柳如是砚,张伯驹兴奋得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刚亮,一个琉璃厂的古董商人就敲开了张家的大门,他这次送来的不是字画,而是一方制作精良的砚台。张伯驹经过仔细鉴赏,发现这方砚台竟然就是钱谦益用砚。刚刚得到柳如是砚,而钱谦益砚就从天而降,世间竟有如此的巧合?以至于让张伯驹本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巧合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眼前,张伯驹感叹自己确实与这对名士夫妇有缘!于是强按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以极低的价格就将钱谦益砚买到手。钱谦益和柳如是“夫妻砚”在张家一夜合璧,很快就被收藏界传为趣谈。这件事情,无论是巧合也好,还是天意也罢,但确实给张伯驹带来了超乎寻常的快乐。一直到晚年,张伯驹还为这次奇遇津津乐道。
但是要说张伯驹在砚台方面的收藏,让他平生最为得意的还不是这对“夫妻砚”,而是后来更为著名的一方古砚,这块砚台一经面世就在当时的红学界引起了巨大轰动。因为它就是见证《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诞生的“脂砚”。这块“脂砚”传世近400年,它背后肯定有不少曲折离奇的故事,下面我们就一起追根溯源说脂砚。
传说大才子洪昇、孔尚任等人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明末清初的金陵秦淮河畔,以柳如是为首的秦淮八艳,吸引了众多的书生才子来这里寻欢猎艳,也由此衍生出一幕幕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王穉登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1573年,39岁的王穉登看中了一位年轻貌美的才女,为了一近芳泽,王穉登就想尽各种办法来讨好这位美女。
他知道美女喜欢书画丹青,所以就专门找到苏州的制砚高手吴万有,希望能定制一方砚台送给心仪的美女。当时吴万有手中存着一块名贵的端溪老坑原石,端砚因为产于广东肇庆东郊的端溪,所以俗称端砚。端砚材质轻,刚中带柔,摸上去就像婴儿的皮肤,温软细腻,甚至呵气就能研墨,所以端砚素有“群砚之首”的称号。
端石自从唐代开始当作制砚材料以来,就非常受文人雅士的青睐。端砚的品种很多,比如吴万有的这块石头就有天然的胭脂晕,是一块绝品鱼脑纹石。这里所说的胭脂晕是指砚石放入水中,就会呈现出块状或条状的胭脂红色,就好像女孩子脸颊抹上了胭脂一样。这块端石,经过名匠吴万有的精雕细琢,被打造成一块拳头大小的砚台,砚台宽一寸五分,长一寸九分,折合成现在的尺寸大概就是5厘米宽,6.3厘米长,正好可以握在手中。砚面刻有两条柳枝,显得十分素雅清新。看到制作如此精美的砚台,王穉登乘兴赋诗一首,刻在砚台的背面:调研浮清影,咀毫玉露滋。芳心在一点,余润拂兰芝。
在砚台背面的题诗中,王穉登曾写下了“素卿脂砚”四个字,因为砚台是用有胭脂晕的端石制作,所以命名为“脂砚”,也有人说,这砚台是女孩子用来调制胭脂的。总之,“脂砚”是这方砚台的名字。“素卿”就是专指王穉登心仪的这位美女。那么素卿是何许人也?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物呢?素卿本名薛素素,小字润娘,江苏吴县人,是明代万历年间的一位才华横溢、能书善画、人见人爱的绝色美女,可惜后来流落成了江南名妓。传说当时的许多大才子像洪昇、孔尚任等人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连当时的文坛、画坛、书坛领袖董其昌对她的才华也爱慕有加,已贵为尚书的董其昌竟然还精心为薛素素用小楷一丝不苟地抄写《心经》,就是为了博红颜一笑。据说王穉登精心打造的礼品确实打动了薛素素的芳心,不过有关两人的交往,正史和野史都没有留下什么确切的记载,倒是这方“脂砚”穿越历史风雨,一直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一个小官为了升迁,用三间瓦房换来“脂砚”送给曹寅
进入清朝康熙年间,“脂砚”一直被收藏在薛素素的后人手中。康熙二十九年(1690),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任苏州织造,两年后又继任江宁织造。曹寅深得康熙皇帝的信任,康熙曾把出版《全唐诗》和《佩文韵府》的两大文化工程都交付曹寅来办,康熙帝6次南巡,其中4次都住在曹家。曹寅是康熙皇帝的红人,在当时,这已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很多地方官员都以能够攀附上曹寅为幸事。
约1716年,有一个叫余之儒的小官,打听到曹寅有收藏古董的嗜好,为了能得到升迁,余之儒就给薛素素后人盖了三间瓦房,换来了“脂砚”送给曹寅。至于这小官后来是不是得到升迁,今天已无从考证,不过倒是薛素素的这方脂砚,在沉寂多年后进入曹家,从此这块石头就像贾宝玉一样开启了一段神奇的《红楼梦》之旅。曹寅去世后,脂砚就由他的后人收藏。这位曹氏后人非常珍爱这方砚台,他不但把自己的书斋号命名为“脂砚斋”,而且他还在砚的侧面刻题:脂研斋所珍之研其永保。
这个“研”字在古代和“砚”台的“砚”通用。意思是说:脂砚斋珍藏的砚台,应当永远保存。关于这十个字是谁所写,目前有不同说法:一种认为是脂砚斋本人的语气,是自题;另一种意见则认为是曹雪芹代脂砚斋题写。而这位脂砚的收藏者就用脂砚斋的名字,多次点评《红楼梦》。从脂砚斋批语可以看出,他和作者曹雪芹的关系是相当密切,二人应该有相同的生活经历,脂砚斋非常熟知曹雪芹在书中采用的多种奇妙手法。另外他很可能还参与了这本书的创作,他的一些意见也得到了曹雪芹的认可,比如《红楼梦》第十三回,写到秦可卿之死,脂砚斋批曰: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因命芹溪删去。果然,曹雪芹接受他的建议删去了这一节的内容。
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纪念展览会上,“脂砚”竟然不翼而飞
不过遗憾的是,民国以后,关于脂砚斋再没有什么新史料出现,红学研究也没有什么大的突破,渐渐地有一些研究者甚至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认为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脂砚斋”这个人,进而否定曹雪芹的著作权。在学术研究上讲究“孤证难立”,仅靠裕瑞《枣窗闲笔》的一条记录,确实还不能完全证明“脂砚斋”的身份。
20世纪60年代,脂砚斋珍藏的“脂砚”被张伯驹发现,这对脂砚斋的真实存在再次提供了有力的证据。那是1963年春节前夕,时任吉林省博物馆第一副馆长的张伯驹、潘素夫妇回到北京休假。一天,古董商人白坚甫从重庆带来一方砚台请张伯驹鉴赏。经仔细鉴定,张伯驹发现这方砚台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脂砚”。据史料记载,“脂砚”从雍正以后一直被保存在北京,那么,后来又是什么原因流落到了遥远的四川的呢?
原来,曹家彻底败落以后,脂砚进了北京一家当铺,后来被一个叫端方的人买走。端方,1861年出生,满洲正白旗人,曾当过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其实,端方除了做官以外,他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就是著名的金石学家和收藏家。
1911年,端方在直隶总督任上调任川汉粤汉铁路大臣,他携带心爱的“脂砚”及《红楼梦》早期刻本赴任。端方上任后,强行将四川当地民办铁路收归国有,激起兵变被杀。端方死后,他的收藏全部散落,“脂砚”辗转被四川本地的一位收藏家得到,此后一度销声匿迹。20世纪50年代,一位重庆的金石学家在一家旧货地摊上,买下“脂砚”,据说仅花了25块钱。后来由古董商人白坚甫带到北京,经张伯驹鉴定,“脂砚”确实是薛素素旧物,后来又收藏于曹家。张伯驹当时正担任吉林省博物馆第一副馆长,就把“脂砚”收归馆有,一共花费800块钱,也有一说是1200块。同时,张伯驹还把自己的一幅珍藏了多年的薛素素《墨兰》真迹捐献出来,希望与脂砚永远相守。
按这个说法,曹雪芹去世于壬午除夕,就是乾隆二十七年除夕,这一年是1763年2月12日,到“脂砚”被发现的1963年,正好是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文化部门准备举办“曹雪芹逝世二百年纪念展览会”,经王世襄和黄苗子与张伯驹联系,吉林省博物馆将所收藏的“脂砚”及《楝亭夜话图》一并借出参展。没想到,这次展览却发生了一件令张伯驹和红学界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曹雪芹逝世二百年纪念展览会”在故宫如期开幕,这次展览轰动很大,但由于不可预知的原因“脂砚”后来竟然不翼而飞。红学研究也如同《红楼梦》这部小说一样,充满了神秘性和不可预知性,珍贵的乾隆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在民国时期也不幸流失海外。直到2005年,才由国家花重金从美国康乃尔大学图书馆重新购回,收藏于上海博物院。从此这本在海外漂泊了半个多世纪的奇书,又重新回到了它的发现地上海,但遗憾的是,曾经见证了这本书诞生的脂砚,经过短暂的现身,又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制造了中国当代红学史上一桩最为著名的悬案。
《国宝传奇——张伯驹》
作者:荣宏君
定价:39元
出版社:山东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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