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7-01-24 19:05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7年01月24日 06 版 | 查看:768次
故乡这个话题,黄永玉讲了几十年。
“好久没回去, 听说故乡不收费了,我非常高兴。”在“十二个十二个月——黄永玉生肖画展”新闻说明会上,93岁的黄永玉被人问起故乡。他先想起了去年的新闻——凤凰古城取消进城大门票。“中国公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还要拿钱,那算什么?”
一聊起凤凰,情绪就很难收起了。表叔沈从文为凤凰写过《边城》,那分故土情谊继续在黄永玉的画笔、文笔里涓涓流淌。黄永玉表示,曾经的两个人生愿望都实现了,一个是希望中国人都知道凤凰,知道那里的风景和人都非常好;另一个是希望他的好朋友汪曾祺为广大人民所熟知。
“我们凤凰县就像一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到极点的女孩子,可惜没有洗脸,所以大家不认识她,她也不知道自己长得好。”后来,世人皆知凤凰的美意了。而黄永玉又感到另一种遗憾,凤凰这位水灵的小姑娘,居然去学别人家的风格,没有能打出自己的风格。
十二生肖这个主题,黄永玉画了12年。
他与生肖画的缘分意味深长。1980年,中国邮政发行了由黄永玉设计的首轮生肖猴票,此后到现在,这第一轮的猴票成了集邮界的神话,难以复制,市场价位更是神话级的直线蹿升。12年之后,他再次与中国邮政合作,又有了中国邮政第二轮的猴票。
2006年,中国邮政希望黄永玉设计狗年生肖票,他设计了狗撒尿的造型,未获理解,没通过,黄永玉又不愿意屈就。然而,正是这一年,因为这次不愉快,黄永玉一气画了12张一系列的生肖狗,并印制了挂历,从而开启了12年的连续动作。
自2006年/丙戌狗年起,每年新年到来之前,黄永玉都以生肖为题材画12张画,另外加上扉页和封面,自行刊印一本挂历,算是对新年的一种祝福,也是给各位朋友的一份新年礼物。这项传统延续到了2017年/丁酉鸡年。
12年的坚持就成了如今“十二个十二个月——黄永玉生肖画展”,近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拉开序幕。画作有的令人捧腹,有的令人沉思,尽显“黄氏风格”。黄永玉画“嫁狗随狗”,画一打着领带蹲着的狗,左侧站一盛装但不露脸的新娘;画一肥猪,“人自己减肥却怕我瘦”;画月亮上捣药的兔子,“月亮上造假药最保险”。黄永玉的幽默是带刺而智慧的,总是具有哲思。
在画画这件事上,黄永玉无比较真,始终力求新意,拒绝重复他人。黄永玉画生肖,有些动物大家画得太多,比如鸡,而他希望不重复。黄永玉这次采用逆反的方式,画了一幅公鸡生蛋,上面写道:“贵有自知之明,你下什么蛋呢?”用这个方式开开玩笑。“有的动物我越想越多,比如老鼠。像鸡这种动物大家都习惯了,想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我这次画也是很勉强的。”
连续画了12年后,会产生怎样的心境?“时间是那么地飞快流逝,眼看我画完了足足十二年的生肖月历。人还是老了,九十二岁的人再挺也挺不到哪里去了。”黄永玉在2016年岁末所画生肖的前言中说。
有人问黄永玉,以后还画不画生肖月历。他说:“不画了,因为上天不可能再给我整整画得完一圈生肖的十二年时间。万一画到一半或不到一半我和月历都断了气,岂不是十分之没意思?”
他怕画不完,更怕写不完。
上世纪40年代起,黄永玉动笔写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中途动荡和波折不断,长时间停顿,直到年逾80才续写。这部著作体量太大,可黄永玉才写到主人公的17岁。他依然坚持在写。
“最怕写不完,写不完就可惜了。”黄永玉每天上午都坐在桌前,用钢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晚上不敢吃安眠药,担心第二天早上起来糊里糊涂。有的时候半夜三更,黄永玉想起一句精彩的,就赶紧爬起来记下来。“首先你要自己得意,你不得意,别人看起来就讨厌了。我还是挺喜欢的。”
站在93岁高龄,黄永玉言语之间,时不时会流露出对友情的珍惜,他很爱与朋友在一起聊天。黄永玉说,世界上很好或者很坏的事情,都是三两个人一起聊出来的。
画画是挺开心的。黄永玉说,周围一群好朋友都是“好事之徒”,愿意在旁边一起聊一起画,比如“牛顿”(牛年生肖画),就是这样一晚上画出来的。
写书也是开心的。“我的书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写。我现在写得还没有泄气,还有很多好朋友给我打气。朋友打气自己就开心了,起码要对得起这些朋友嘛!”
黄永玉喜欢朋友们来家里做客,自己却很少出门。如果偶尔到屋外走一走,家里人就会很开心。他笑着说,自己两三个月都难得进一次城。“我有个年轻朋友叫做李辉,我有次说李辉啊,等我过一百岁的时候,你带我进城玩一玩哦。”
作为网络的“绝缘体”,黄永玉对众人诙谐地表示,他最熟练的电器是手电筒,除此以外都是一塌糊涂,就连电视机也玩不转。“我外出几天,一回来就不会用电视了,又要从头请人弄,所以更谈不到网络。”黄永玉自称“对于信息很落后”,但平时可以看书看杂志,所以问题不大。
黄永玉还曾借助画作,幽默“黑”了他那些“好像不是来做客,都是来看手机”的朋友。画中,花果山水帘洞猴子开会,下面一群猴子低头凝视手机,上头老猴王怒目圆睁:“开会了!不要玩手机了!”
国家博物馆原副馆长陈履生补充了一桩趣事,当初黄永玉刚用手机时,某天忽然说坏了,为什么自己的肚子一直咕咕叫?其实是手机放在口袋里,震个不停。
黄永玉与之“绝缘”的,除了新科技,还有市场。
“你们说的市场我不太清楚,我读过一点亚当·斯密的书,他最重要的一点是哪样行销卖哪样,不赚钱就改行。我又改不了行,该卖就卖,不该卖就不卖。画画要认真。”
一辈子最不懂的就是市场。黄永玉感叹:“光写小说我活不下去,所以要卖画,才能养活我,可以别的事不干专心写小说……我定我的价钱,你买不买拉倒,但我能够活下去了。”
在老先生的眼里,钱分该拿与不该拿。而有些事是唯一的,比如他必须是“认真画画”,不能马马虎虎的。
沈杰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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