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永

　　“军转干部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

　　“不允许以任何理由拒绝接收军转干部”——

　　昨天下午开始，习主席关于军转干部的这两句话，刷爆了无数军人的“朋友圈”。

　　如果说，第一句话让所有军人尤其是成千上万退出和即将退出现役的军队干部感动流泪的话，那么，后一句话无疑会让那些以种种理由为借口、对军转干部安置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人，该掂量掂量了——如果你不能“确保党中央政令畅通”，对不起，有严肃的安置纪律等着你。

　　习主席的这番重要讲话，是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审议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期间军队转业干部安置工作文件时发表的。再看看出席今年全国军队转业干部安置工作会议的领导同志阵容——一位中央政治局常委、三位中央政治局委员，你就会发现，中央对军改之际的军转干部安置工作的重视程度。

　　是财富还是包袱？

　　军转干部是财富，至少绝大多数军转干部是宝贵财富——这早已被历史所证明。政界自不必说，只要看看从中央到地方各级领导的履历就清楚。在商界，当今中国最成功的两位大佬王健林、任正非，也均为军转干部出身。如果把各行各业优秀复转军人一一开列，估计那会是一份几乎没有尽头的名单。然而，在一些地区、一些单位和一些部门，总有那么一些人，不仅不把军转干部当财富，反而当成了负担和包袱。

　　上世纪80年代中叶百万大裁军时，我所在的边防团团政委服从大局退出现役。他曾经是军里最年轻的团政委，边境反击战后留在广西边防，又进入当时的政治学院深造，在他那个班，后来出了许多军队高级将领。是时，他任团政委已经整整十年，并且入伍前他就曾经担任过相当于副乡长一级的领导。但是，转业回到家乡，他被分配到了一家建筑公司下面的一个教育培训中心当辅导老师，理由还冠冕堂皇，“发挥资深政治工作者的作用”。

　　部队还在打仗，边防军人转到地方竟然遭此对待。消息传来，战友们的情绪波动可想而知。我们部队的一位基层人大代表还把政委的遭遇反映到了全国人大，自然也没有改变即成的事实。好在这位团政委既有定力又能忍能干，最终凭着自己的本事和威望当选了那家公司的党委书记。吊诡的是，在他那个系统，居然出了一个靠着“特殊本领”从仓库保管员发迹到副厅级官员的知名女贪——把岗位给了不应该给的关系户，自然也就没了优秀军转干部应有的位置。

　　应该说，这些年国家对军转干部的安置政策已经发生了重大进展。除了按计划安置，还推行自主择业，为大批退出现役的军官开拓出了新的创业平台。不过，后者毕竟有服役时间限制。我在新疆叶城驻军医院遇到一位从西藏阿里下山查体的高原军人，浑身是病，不到四十岁，仿佛六十岁的样子。之所以还在咬着牙坚持服役，就是因为要待到最低服役年限以便自主择业。在现阶段，按计划安置还是军转干部上岗再就业的主渠道。但现实的情况是，军转干部的职务、岗位、去向、待遇等等，还与他们的心理预期都有着相当差距。这也就是每到一年一度的转业季，总有一些军转干部厚着脸皮、牺牲尊严托关系找门子，以期有个好前程的主要原因。

　　让最可爱的人成为最有用的人

　　军转干部普遍被降职使用、许多军转干部的岗位安排得不够理想，一些地区和单位给出的理由，不外这么几条：一是军转干部不懂业务，不好安排；二是军转干部数量太大，难以安置。有那么一段时期，部队干部提升关口不够严格，也确有部分干部素质不高、滥竽充数，甚至还有过趁转业之机篡改年龄、文凭和履历的现象。这一切，随着党的十八大之后强力依法从严治军，已经基本绝迹。军转干部到地方自然有个适应过程，但由此断定军人转岗后干不好其他领域的工作，无疑是一个伪命题。前段时间，网上流传着有名的“陶将军之问”，说的是担任过江西省军区政委的陶正明将军为转业干部安置奔波的故事。一位团政委转业到省某厅，职务要降两职。陶将军闻知，立马赶去找分管副厅长询问降职理由。副厅长回答，部队干部不懂业务。将军反驳：“我们部队干部不懂灭火，不懂防洪，不懂抗台风，可是每逢地方上发生了火灾水灾，遭到了台风袭扰。地方领导向部队求援，从来没有想到军人不懂这些方面的业务，他们知道军人不怕死，组织观念强，战斗作风过硬。和平时期，我们也没有打仗的业务，但是一旦有了战争，军人还是冲上去！”

　　无论古今中外，军人始终都是优秀分子组成的群体。马歇尔由美国陆军参谋长转任国务卿，干得同样出色，早已复兴的欧洲各国至今还在感谢以这位五星上将名字命名的“马歇尔计划”。艾森豪威尔退出军界担任哥伦比亚大学校长，也一样风生水起，为日后当选总统积累了经验。在全球500强企业中，近三分之一的高级管理人员有着军人出身的背景。二战以来西点军校出身的著名企业董事长有1000多名、副董事长有2000多名、总裁和副总裁高达5000多名。我国改革开放后涌现的第一代企业家队伍中，有军人经历的占三分之一以上；中国500强企业中，军人出身的总裁、副总裁就有200多人。除了前面提到的王健林、任正非，全国最著名的商界领军人物中，诸如柳传志、张瑞敏、王石等都有过军人经历……有人甚至认为“军队才是最优秀的商学院”。

　　我有一位朋友，如今已是主政一方的官员。当年考大学因1分之差未被军校录取，至今仍当成人生憾事。这几年不断有军转干部分配他主管的领域，他一看档案马上就接收，为何？这些与他年龄相仿的军转干部个个都毕业于比他当年中意的那所军校还有名的院校，这意味着他们当年比他的高考分数要高。这位朋友有一番很有道理的见解，“聪明都是相通的，业务不熟可以学，但军人的忠诚、信念、纪律却要靠长期灌输与养成”，他还提出了一个口号：“让最可爱的人成为最有用的人。”

　　军人子女为何不想子承父业？

　　拿破仑说过：“如果一个国家的军人还不如商人受人敬仰，那么这个国家离亡国就不远了。”类似意思的话，各国的名人都曾讲过。我在法国看过他们的胜利日阅兵，当佩戴勋章的军人们走过石条铺成的巴黎香榭丽舍大街时，满街的笑容和鲜花都为他们纵情绽放。在法国，军人们看重待遇，但更看重荣誉。

　　在有些人眼中，和平时期的军队和军人似乎没有多少价值。的确，军队和军人不直接产生那种用货币可以换算的价值，但是军人是在创造和平、生产平安。习主席说：“和平犹如空气和阳光，受益而不觉，失之则难存。没有和平，发展就无从谈起。”中国经济走向世界，中华民族和平崛起，中国需要长期的和平环境。就在这个6月的最初几天，先是29岁的申亮亮牺牲在万里之遥的非洲马里的维和现场，接着又有22岁的程俊辉倒在了云南边境的扫雷行动中，未满26岁的庄勇两天前殉职于国防施工任务中，这让人们猛然发现，即便和平年代，军人的生活中也同样充满着牺牲；几乎从选择军人职业的那天起，军人就选择了牺牲与奉献。自从26年前中国开启承担大国责任的新纪元——响应联合国需求外派维和军警，已经付出11名军人和8位警察牺牲的代价。

　　每年5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是美国的阵亡将士纪念日，又称“国殇日”。从1971年起，这一天就成了联邦法定节日，放假一天，降半旗。几天前，我的一位军校同学从华盛顿为“第一军情”发回了现场见闻：国会山前献给老兵、军人及家属的音乐会，名曰“滚雷”的从全美各地赶来的大都由退伍军人组成的50多万摩托车骑手集会，阿灵顿公墓庄严的祭奠仪式和公墓内25万块墓碑前一面面飘动的美国旗帜……同学感叹，置身于那样的环境和气氛中，能够让人激发作为一名军人的自豪与光荣。美国民众崇尚这样的理念：“我们对所有服役军人都有亏欠，当我们向这些最勇敢的人们还债时，我们也是在对我们的未来投资。”

　　从昨天到今天，940万学子在全国各地的高考考场进行人生起点的“第一次冲刺”，他们中间的许多人最终注定会成为军校生和国防生。但有一个特殊的现象是，一些从小在军营中长大的孩子并没有像父辈所期望的那样选择军校子承父业。我所了解到的原因是，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并不畏惧艰苦抑或牺牲，他们实在是从小见惯了军人家庭的无奈，分居之苦、相思之累，频繁的调动搬家，中途的转学转岗……这些也许都算不了什么，他们难以忍受的是父辈一代付出之后并没有真正得到社会的理解与应有的回报。

　　有那么一段时期，我们这支军队被一种特殊的政治生态深深伤害，管打仗的不谋打仗，管灵魂的出卖灵魂，军人的社会形象也难免受到了影响。今天，我们已经壮士断腕，开始了浴火重生的新出发，而深化改革无疑就是这支军队凤凰涅槃的转型起点。在这样的背景下，30万军人将要告别军营，人生重大转折之际，他们需要社会的理解，需要社会的包容，需要各级政府和社会各界给他们一个支点，相信他们能够用劳动和创造书写无愧于时代的崭新篇章——因为，他们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一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