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2-03-28 08:36 | 来源:岭南文明网 | 查看:2036次
46个孤儿的严师慈父
■本刊记者/刘海波 通讯员/黄武 发自 湛江遂溪
在湛江遂溪,很多人都知道这样一个老人——他曾经是“半个孤儿”,年幼家贫,长年外出流浪,却因机缘巧合习得一身功夫,开馆立校。一次车祸,改变了他一个学生的命运,也改写了他的人生。自那以后,20年间,他收养了46名孤儿。他既是他们的师傅,也是他们的父亲,既含辛茹苦谆谆教导,又教习武艺、传道解惑。他20年坚持一个理念:“孤儿不仅需要衣食,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人生需要有人给把把关。”
严师慈父
63岁的陈兴正在简易操场上操练一群孩子。年过花甲的他已经有点驼背,不高略瘦,但是很有精神,黑脸膛布满皱纹,眼睛透着亮,花白头发向后梳拢,白衣黑裤,收拾得整齐利落。偶尔,他会吼一嗓子,纠正孩子们的动作。一阵风吹过,操场卷起一股沙尘。
这些孩子多数都在13岁以下,在春天明晃晃的阳光下不断重复练习舞狮、拳脚。学校的门前是一条水泥路,过路的人会透过大门向里观望,因为咚咚的锣鼓声,猜测是否会有一场精彩的乡间舞狮。
年关是陈兴最忙的时候,这期间的演出最多,这段时间的收入会是学校大半年的支撑。叮嘱完教练好好盯着学生,陈兴回过头对记者说:“过了这个时间,就没演出了,孩子的寒假也就结束了,要安心上课。”
1990年,陈兴收养了第一个孩子——洪芍。洪芍原本是陈兴学校的学生,1岁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独自抚养他,一直没有续弦,生怕孩子受什么委屈。8岁的时候,洪芍被父亲送到陈兴的学校读书。
一天,村里的一位亲戚来到学校,抱着洪芍就是一阵痛哭。原来,孩子父亲出了车祸,不治身亡。洪芍跟着亲戚回了家,那几天,陈兴很想念这个孩子。一个星期以后,洪芍给陈兴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校长,我跟您再请一个星期的假,给我爸守孝…… 我要在家多待一个星期,陪陪我爸爸。”
“看了这封信,我当时掉了眼泪。就跟妻子商量说,我们要抚养他,让他成才。”陈兴这样说道。
自那开始,陈兴夫妇多了一个孩子。陈兴是慈父也是严师,会很严厉地督促洪芍早起练功,同时也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提供他衣食需要,并教导他做人的道理。
聊起这一段,陈兴觉得自己当时的身份有些尴尬,既要有要求,又不能让洪芍觉得被轻视:“我对他是很严厉的,他也比其他的孩子更加拼命,也许知道自己孤儿的处境,也就更想证明自己。”
洪芍一直很想考湛江艺术学校。先开始准备的是二胡,但是因为手指的问题,中途放弃,改练扬琴。但做出这一选择的时候,离考试只有40天的时间。
“洪芍勤奋、刻苦,那段时间,每天拼命练习,一边流眼泪一边练,连饭都不吃, 除非我去拉他。”陈兴说。
陈兴每天陪着洪芍练琴到深夜,休息上几个小时,马上就得起来督促其他孩子,一段时间下来,他累得有点精神恍惚。40天以后,洪芍通过了考试,考取了湛江艺术学校。
今年30岁的洪芍,已成家立业,开着家小公司,买了一辆车。回忆以往,洪芍说:“人说,生者是父母,抚养的人更是父母。没有陈老师,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洪芍是陈兴最初收养的5个孩子之一,陈兴经常都会想起他们,念叨谁又生了孩子,谁又做了生意,谁又去了哪儿。当然,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都会回来,看望他们的陈爸爸。
“我也算是一个孤儿”
陈兴说他心软,见不得孩子受苦,尤其是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见到他们总会想起自己的经历。他说:“这种苦日子我过了很多年,我很明白孤苦伶仃的感觉。”
陈兴3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他被寄养在外公家。1955年的时候,遂溪遭遇强台风过境,掀翻了外公仅有的茅草屋,也泡烂了仅剩的一点粮食,外公只好将他送到母亲那里。“但是母亲改嫁以后,又添了3个孩子,很穷,非常艰难。”陈兴说道。
8岁时,陈兴去了遂溪城月镇中心小学读书,读了3个月,勉强认了几个字,就退学了。他回到家跟继父说,让我跟你开荒吧,拔草、养牛、捡柴火,我都行。
继父没说话,两人一阵沉默。就这样,陈兴住到了生产队的牛棚里,和大人一样出工干活。那时候,出工是由生产队记工分,一个工分换几斤红薯。因为年幼力小,陈兴的工分每次都会被扣两分。继父觉得不忿,和当时管事的人起了冲突。
因为这种冲突隔三差五都会有那么一两回,陈兴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他说:“继父是个好人,但一个人养一大家子,非常不容易。我人小,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要自己养活自己。”
11岁的陈兴出走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四处流浪。“那时候,经常会饿肚子,甚至到庙里捡人家拜神的贡品吃。”陈兴说,“那时自己脸脏脏的,头发蓬乱,还夹杂着露宿草堆的稻草,就是一个野孩子。”
两个多月后,陈兴流落到了一个村子。那个村子有一个农村戏班,各色人等都会赶来看戏,陈兴就经常在周围转悠,希望能找些东西充饥。时日久了,戏班的班主就问他哪儿人,有没有父母。陈兴想,反正也回不去了,就说没有。班主见他可怜,收留了他。
这个戏班辗转多地,一直到了广西玉林。到了那儿以后,班主跟陈兴说,他们要四处唱戏,带着他不方便。班主刚巧在玉林有个朋友,是个武师,就拜托他照顾陈兴。
“我那时候小,也没人跟我提起班主和武师的名字,现在已经记不得他们的姓名,但是真的很感谢他们。”陈兴说道。
在玉林没待多久,陈兴又继续上路,还是一样的饥一顿饱一顿。除了这个武师,他先后也跟过别的师傅,学了一些功夫底子。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年,直到陈兴16岁那年,返回遂溪。
“他们的人生需要把把关”
回到遂溪以后,陈兴当过民兵、修过路,也去遂溪化肥厂做过烧煤工。在烧煤的时候,因为冒失打开炉门,还烧伤过眼睛。后来开馆授徒,先开始在廉江,后转到遂溪城月镇,办了一间城月武术学校,教授武术、舞龙、舞狮。
1986年,陈兴带着28个徒弟去少林寺拜师学艺,同时也准备着北京的舞狮大赛,没想到获了奖。当时北京舞狮研究院院长徐才专程来了一趟遂溪,问他师承何派。陈兴说,无门无派。徐才听后很惊奇,于是建议他把武馆办成学校,既教授武艺,也聘请老师教授文化课。就这样,他开办了遂溪文化艺术学校。
这间学校,也就成了日后陈兴收纳孤儿的地方。陈兴说,要没有这间学校,他也没法收养那么多孤儿。
自1993年开始,陈兴每年都会收养几个孤儿,20年间,先后抚养了46个孤儿。直到今年,学校100个学生中,还有39个孤儿,最小的7岁,最大的16岁。
“今年开学,可能还会有6个孤儿来到我这儿。如果再继续收养下去,我的经济压力就比较大了。前些年累计的债务大概有100万元左右,为了还债,我卖了家里的一片祖上的宅基地。要不是妻子的经济条件好,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陈兴告诉《南方》杂志记者。
陈兴算了一笔账:以前,每个孩子一个月的吃穿用大概是400元,后来物价上涨,涨到500元,现在是550元。这样一年下来,孤儿们的花费大概要25万元左右。
“每年年关的时候,我都会带着他们去各地演出,表演舞龙、舞狮、武术、粤剧,这样一年可以赚个10多万元。至于剩下的钱,就要从家里出。我跟妻子说,她做生意赚的钱,每个月要拿1万元到学校,补贴学校的费用。”陈兴说。
陈兴的妻子林少梅有两份生意,一个家具厂和一个养鸡场,这两份生意也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一开始的时候,她对陈兴并不十分理解:“我们也并不是很富裕,自己的孩子又要读书。但是,老陈说,那些孩子太苦太难,是真的绝境。我看了很多孤儿的情况,也就答应了。养这些孤儿,我真的是流了好多泪,每个孤儿都有自己的一段辛酸往事。”
林少梅做生意赚的钱很多都补贴到了学校,以至于学校周边的乡民每家都是二层或者三层的小洋楼,而他们还住在28年前的老宅里,土砖青瓦。每次台风过境,顶层的青瓦都会被刮走一些,以至于很多瓦片都有裂缝,阳光在堂屋里投下一束束的光斑。
除了生意,林少梅还要每天料理孤儿们的饮食起居。“很多孩子刚来的时候不适应,因为没人照料。他们不喜欢洗澡,更不喜欢每天刷牙,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但后来都很爱干净了。”林少梅这样告诉《南方》杂志记者。
他们夫妇经常会跟人提起的一句话是:“重要的不是给这些孩子多少吃的喝的,更重要的是,孩子是需要培养的,他们的人生需要有人给把把关。”
孤儿习艺不仅是练拳脚,记者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认为功夫最高的准则是什么?”“武德!”几十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爱的传承
陈兴也曾经想过,不再继续收养更多的孤儿,但是一看到孩子的眼泪,马上就会心软。去年6月份,陈兴的一位朋友找过来,说有方家三兄弟,父亲糖尿病去世,母亲出走,家境困难。陈兴想了想说,“先去看看,我这儿已经有这么多孤儿了,可能难以继续收养”。
到了方家,看着破旧的瓦屋、空荡的灶台,几个孩子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陈兴一阵难受。“学校的老师也都说,校长收下他们吧,实在觉得困难,你就把我们的工资减掉一部分,这样可能就够了。”陈兴说。
陈兴收下了三兄弟,但是没减老师们的工资,因为老师们的工资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很多老师都是不拿工资在工作。
卢丽珍在学校做了4年老师,主管孤儿们的衣食住行,39个孤儿的日常起居都是她在照料。许多孤儿都知道,卢姐姐的口袋里总有他们爱吃的糖果。4年间,她没领一分钱的工资。后来物价上涨,陈兴劝说了她几次,给她定了每月800元的工资,但她只要了一半。
很多人会问她一个问题:“你不觉得辛苦吗?”而她总会淡淡地说:“看着这些孤儿们一天天长大,这就是我最大的欣慰。”原来,她也曾经是学校的孤儿之一,长大以后,就留在了学校帮忙。
“如果没有她,学校的很多事早就乱成一团麻了,真的不容易。不过,现在她成婚了,我不能让她继续在学校帮工了,她有家庭要养,不能为了这个耽误了自己的生活。”对于卢丽珍,陈兴抱有深深的感激。
离开后的卢丽珍依然会隔三差五回来帮忙。她走后,22岁的师弟戴海球接过了她的工作。戴海球曾是西藏的守边兵,驻边两年,去年12月份退伍之后,他收到过很多演出团体的邀请,有海南的,也有广州的。但是,他都一一拒绝了。回乡以后,他第一个拜访了陈兴,说想到学校帮忙。
陈兴一开始没答应。“我希望他们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那些成家的孤儿们,我也不会让他们出钱出力。每次他们来的时候,都会给一些钱,我都拒收,只要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最后经不起戴海球的反复恳求,陈兴答应了。
采访中,戴海球告诉记者,说他的偶像是雷锋,这与现在年轻人非常不一样。“名利不是最重要的,我从陈老师身上能深深感受到这一点。当然,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戴海球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根铁棍敲响学校的铁铃铛,叫学生午休起床,下午继续练功。
(责任编辑:曹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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