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15日，法国总统萨科齐与英国首相卡梅伦联袂访问的黎波里和班加西，为利比亚国家过渡委员会背书。同时，联合国大会投票，认可过渡委员会为利比亚的代表。卡扎菲政权终成往事。

　　至此，利比亚的立宪计划不再是口号，而是真正走到起跑线上，利比亚将建成一个怎样的国家，未来8个月内，国家过渡委员会就必须向利比亚国民以及全世界做出交代。从利比亚的历史来看，这是利比亚立国60年仍未能解决的问题。

　　最大的麻烦是权力分配。

　　过去的一周，班加西的记者圈里流传着在陪同法英两国领导人访问之后，国家过渡委员会主席贾里勒匆忙赶回班加西的事。一种颇具阴谋论的说法是，过渡委员会中班加西的人马太多，米苏拉塔地区革命力量和柏柏尔人有意见，贾里勒必须要在国家起跑前解决掉这个隐患，而苏尔特与班尼沃利德的战事拖得越久，留给贾里勒的时间就越充分。

　　除了卡扎菲的下落、苏尔特与班尼沃利德的战事之外，如何善后、如何避免各武装力量火拼，以及部落纷争等问题渐渐成为利比亚媒体开出的新议题。

　　利比亚过渡委员会的主席贾里勒第一次在的黎波里公开演讲庆祝胜利。 （南方周末记者 麦圈/图）

　　新利比亚面对的现实是，利比亚依然拥有140多个部族，其中30个颇具影响力。二战后利比亚的治理从某种意义上就是协调与部族的关系。此次倒卡之战的关键之一就是争取部落首脑的支持。在大局初定之际，响彻苏尔特、班尼沃利德的枪声，也同样在告诫着利比亚未来政府，不要低估部族领导的影响力。

　　不过，大城市的人对于部族的政治影响不以为然。数位被采访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部族并不能影响他们的生活。同一部族的人未必居住在一个地区，日常生活中，甚至连部族的特殊仪式也看不到了。

　　然而，部族武装的印记却的确存在着。在黎波里的烈士广场（即原“绿色广场”）上，记者曾见过柏柏尔人的武装力量与独特旗帜。作为利比亚最重要的少数族裔，柏柏尔人一向反对卡扎菲的阿拉伯民族主义政策。而这正是导致柏柏尔人最早响应倒卡，2月即在利比亚西南部山区开辟第二战场的原因所在。

　　但需要注意的是，柏柏尔人在利比亚周边国家有大量分布，在卡扎菲后期将政策调整为联合非洲之后，柏柏尔人成为卡扎菲的潜在同盟和事实上的受益者。新政府的政策能否让柏柏尔人满意存在变数。但一位柏柏尔军官穆罕默德·博格戴德却告诉记者，卡扎菲只对非洲友好的政策是错的，我们要和全世界所有国家友好。

　　内战使得大量武器流落民间，由于新政府缺乏对武装力量的统一领导，一旦权力分配上不能达成协议，割据恐怕会成为新利比亚最大的威胁。

　　另一个麻烦来自对国家的认同。

　　和诸多殖民地独立的民族国家类似，利比亚版图相当一部分取决于殖民者的尺子。现在的利比亚是在1934年由意大利殖民者圈定的。西部为的黎波里塔尼亚、东部为塞勒耐卡，南部山区为弗赞地区构成了现在的利比亚。尽管1952年独立后，利全国被重新规划为十多个省，但三大分区依然影响着利比亚人彼此的认知。利比亚人日常仍习惯称自己来自南部、西北部或者东北部。

　　意大利殖民者曾试图采取扶植吸纳利比亚本土精英，凝聚民族国家认同但到1950年利比亚独立建国时，该国具有现代意识尤其是现代政治观念的精英基础依然非常脆弱。自治意识不是缺乏，而是根本没有。

　　1952年，作为联合国成立后第一个扶持独立的民族国家，利比亚建立君主制国家，由长期与西方友好，但同时也是利比亚对国际局势认识最为深刻的本地贵族艾德利斯作国王。当时利比亚同样是以地区平衡的原则立宪，那时利比亚三部分的人口比例为的黎波里塔尼亚67%、东部为塞勒耐卡27%，弗赞地区6%，但立宪过程中坚持三部分代表平均。如今60年过去了，利比亚人口从当年的百万翻至六百万，但三大地区的人口比例并无显著变化。利比亚新政府立宪是否会参考当年的经验，也未可知。

　　第三个大麻烦在于如何处理卡扎菲留下的遗产。

　　利比亚的经济支柱为石油天然气产业与农业，这可以说是卡扎菲对利比亚的最大贡献。正是因为经济有保障，尽管内战打了半年，但利比亚货币第纳尔依然坚挺，与内战前的汇率差距变化在小数点后两位。

　　此外，经过数十年发展，利比亚85%以上的人口实现城市化，遵循现代城市秩序和生活方式。这虽然有助于抵消传统部族观念的影响，但利比亚城市秩序和生活方式是建立在石油资源的体制效应上的。石油收入占了利比亚国民收入的大头，这足以把大家都养在一个体制里，不是公务员，就是国营企业的职工。然后服务业和一切东西都进口。

　　当独裁者垮台后，整个社会体制依然完整地保留下来。而利比亚新政府注定会是一个弱势政府。这得益于，卡扎菲执政时期通过发动革命，从物质到文化遏制民间社会组织的成长，更不要提公民社会，同时不惜以恐怖手段将国内外精英势力的荣辱维系其一身，导致利比亚精英阶层的能力限制、意志薄弱且缺乏公信力。这样的弱政府很难推进可能触怒全民的市场化进程，不可能大规模裁撤公营机构，哪怕再人浮于事。

　　当然，如何确保利比亚局势的平稳过渡，是贾里勒与国家过渡委员会的重要课题。而记者多方了解，政治精英间的博弈已经暗流涌动，国家过渡委员会并不希望承认国内真正政党存在。9月12日晚，国家过渡委员会高层冒着被狙击的危险在的黎波里解放广场高度亮相，成功获取民心支持。而其成员亦激动不已，有的甚至掏出手枪鸣枪庆贺。一位老者则向记者说，未来不久，你们就会发现一个新利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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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明俐）